杨延峰的一旬话,对于郑修远而言,便算是答应了他请求的意思,自然心中欣怀不已,上前迈跨一步单黎跪地抱拳作谢:“微臣谢皇上隆恩,必定好生照料郡主,臣以性命担保,绝不出任何差错。”他犹如起誓一般言之凿凿,菁华却并无感动之色,许是再早些,哪怕只是几月之前,他能坚定地说出这番话,她定会开心的上前不顾场面的抱着他猛亲,而今,只生出自己像是个累赘的多余感来,她是负累啊。
而杨延峰是对他的话却甚是满意,连连点头,一副放心将人交给他的模样,天晓得他何来这份安心。
“皇兄,宫内人多嘴杂,我们不便在此久留,菁华先走了。”她曲膝缓缓一礼,抬头,一剪水眸盈盈地望着他。
“你,不再多留一会儿?”杨延峰望着她,久久之后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却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即要分离,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见,免得勾起了思念又不得解,越积越多。
她摇摇头,他亦知道强留无益,只得点头应下,冲了两人挥挥手,便转过了身去。
不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因那会让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不顺心,连一个女子的生活都不能由着他来编排,若是他能早些将一切都办妥,她又怎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菁华与郑修远返身出了殿,任由太监引领着,往偏门的方向而去。
眼见太监远远地走在前头,郑修远转头看了她一眼,压着嗓子道:“你真的不回去再见见叔父吗?他很是想念你。”
她摇了摇头,许是回去见他一眼,自己就不会再想离开吧,介时若引得满城风雨,岂不是她的罪过。
“也好,那我替你去看看叔父,然后咱们再离开吧。”他又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思,那份想见又不敢见的纠结,他自也是清楚的,知晓她身在家门口却不去看上一看,总是不能放心,他若不替她走上这一趟怎成。
“嗯。”她应了一声,心不在焉的欣赏着宫内的景致,南隋的气候暖得较之域池快些,这几日已暖洋洋的,这花园也显得有了生机,那些常年不凋的绿树间,已开始抽出新的碧绿来。
绿意之中,忽又夹带了一丝艳色,果然皇家就是不同,正当外头景色单调之时,这里竟已有了红花,也不知多少能工巧匠花了多少心思在里头。
只是,也不知是她眼花了,还是怎的,越看越是觉得有些奇怪,那花怎还会动呢,忽地,一张侧脸露了出来,她心中一惊,忙撇开了头去。
要死,那哪是什么花,而是一个女子身着红衣站在绿荫之中,而她竟然眼花的将之视作了红花。
最最要命的是,方才那女子转过头来时的匆匆一瞥,她竟觉得那人长得颇像杨菁丽,不由想起杨菁丽与少煌的婚事,她逃婚在外,也不知身在何处,难道说已私底下偷偷回到了安承?
这也不是不可能之事,杨延峰再如何与她不亲近,终归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若她回来投靠,他也不能拒之于门外。
罢了,不想了,管她是与不是,反正她马上就要离开,将来她们再无瓜葛,之前的恩怨种种自是烟消云散,又何需顾忌呢。
“怎么了?”郑修远见她兀自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声。
“我方才好似见到……”她顿了顿,忽又停下了,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见她不愿意说,他自是不敢追问,静静地随着小太监一路急行,出了宫门。
一离了皇宫,她便深吸了几口气。
两人立在宫门口四下环顾,一时间没了主意,怔怔地呆站了许久,郑修远先开了口:“菁华,我去看看你爹,一回来咱们就出城,你先寻个地方稍候,待会儿我便去寻你会合。”
她望望漫漫长街,自己在这里住了十年,可真要想出一个她熟悉又安全无虞的地方还真是没有,思前想后,她到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我想去西启山看看,便在那里等你吧。”
千算万算,他都不会猜到她竟然会想到去那里,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会去那里寻她,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她一人小心谨慎,这才先行离去。
菁华覆了面,一路缓行出了城门,向着西启山而去。
那个地方,仍如她离开时的模样,略带了些深邃难言的意味,不管过了多久,她每每来到此地,总觉得这里处处都透着些许的诡异之感。
那时离开安承,还道自己再无机会回来,想到修远说日后他们势必会葬在一处而觉得好笑,而今阴错阳差间的又回到此地,然又不能长久而居,也不知待他们再次归来又会是在何时,待百年之后又可否真的能与他同葬一穴。
挑了块大石,她轻吹了吹,便撩裙坐了下来,吹着林风,静候着郑修远的到来。
故而郑修远来时,便见她正坐在石头上,椅着树杆出神,听到脚步声,撇过头来:“你来了?可有回去瞧瞧叔父和婉姨?”
他点点头,一手提着袍摆大步走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与她并肩而靠:“你放心吧,我爹娘一切都好,还有你爹也是,我回去的时候,正巧杨菁艳也在家陪着你爹说话,看她这回嫁得到是极好,如今脸上的笑容可是比往常实在多了不止一些。”
“那便好,这样我也能安心了,对于菁艳,我总觉着自己亏欠她太多,本以为自己总有机会还她的,结果却是要借着旁人来替我偿还这份情意。”她叹了口气,轻摇着头,似在感叹自己的无能。
唉,她怎么就这么没本事呢,什么智斗后宫啊,升官发财的,穿越女主会的事儿她一桩都做不来,好不容易做了皇后想来场轰轰烈烈的宫斗,结果,她一人独守后宫到也罢了,连后位都失得莫名其妙。
“往事已去,别多想了,咱们走吧。”他起身,向她伸出手来。
目光顺着他的手臂往上一扫,望着他的脸犹似出神,半晌才默默伸手放入了他的掌中,借力而起。
自此,她有家,却难归。
当她与郑修远回到齐予时,春意已浓,那片土地,果然春意盎然,遍地绿意,一眼望去虽荒无人烟,但空旷的天地让人心旷神怡的忘却了所有的烦恼。
虽说这片土地她也曾经踏足过,却不曾真正的停下脚步好好看看,此时才发觉在南隋驻军的军营不远处便有一座大山,一路绵延的看不到头,听说,此山长的无法估计,直通巫兰国境内。
原本她打算在山脚处搭间小屋住,但四周荒无人烟的,郑修远说什么都不放心她一人独居,两人商量了半天都没能谈拢,后来还是闻讯来接他们的安柏辰道反正军营里的兄弟都是他们自己的人,也没什么女子不得入军营的规矩,就让菁华委屈一些当郑修远的贴身丫头好了。
菁华权衡了半天答应了,但还是乔装扮作了他的小厮,也不管像与不像,反正她自个儿觉得安心了。
军营的生活因着有郑修远这个大将军罩着,她过得到也自在,只是与自个儿想像中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还是差了些许,除却吃喝睡,似乎就寻不出第四件事情来,不觉有些惆怅。
惆怅的久了,难免就生出了别的心思。
初时她显少离开所居营帐,只是偶尔探头被巡视的士兵瞧见,人家也是一副心中了然的神色。不必多猜也知他们心中的想法,无非是看出了自己是女子身份,觉着她是郑修远的情人罢。
时候儿一久,她也觉得自己这般害羞害得实在多余,便开始在军营内晃荡,寻思着找些事儿消磨时光。
然一个女子,在都是男子的军营里又能做什么呢。
偶有一日,她看到正恰从山上采药归来的军医蒋生,于是便想到自己可趁着无战事的空档,向军医学医,一来打发时光,二来若真打起仗来,她兴许还能帮上忙,也不会显得自己像个废人只懂吃喝。
郑修远对她的决定不置可否,想着她有事可做也不会觉得无趣,闲时也会坐在一旁看着她向蒋生不耻下问。
菁华觉得日子这般过下去,也无什么不好,不在军营看医书与军董讨教问题,便是随之上山采药,辨识药材,或是与他外出纵马而驰。在这片广博的大地上,她学生了骑马,贪恋上了乘奔御风的感觉。
只是这几日,也不知郑修远和安柏辰在忙什么,整天的忙得不见人,她也不好过问,想着他们定是在忙军务要事。
“菁华,今日我要上门采药,你同我一道去吧。”
见她一来就忘着帐门出神,蒋生抚着黑须说着。
如今他也甚是得意,想他蒋生年轻时医术还未精,自是无人拜师,之后成了军医入了军营,更没了收徒的机会,想着这辈子是没有做师傅的命了,哪想到竟还有徒弟自己送进军营来的道理,真的是晚上睡觉都要笑醒了。
“师傅,我自然是要去的。”回神,她转头冲着蒋生笑了笑,上前接过了他的背箩背在肩头,跟在他的身后出了营帐。
外头来往巡视的士兵对于两人一前一生出行已是见怪不怪,只与蒋生打了个招呼,各自做事去了。
两人说笑着走向军营门口。
“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