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菁华正陪着楚婉在厨间制糕点,景儿匆匆赶来,道是老爷和少爷回来了。
三人端了糕点茶水来到花厅,郑家父子正坐着谈话,眼见着她们进来,即刻收住了话头。
郑修远起身,接过景儿手中的托盘,将茶盏盘碟放在了郑纲的手边。
“菁华,来,过来,叔父今日有桩喜事告诉你。”郑纲冲着她招招手,笑说道。
菁华慢慢地挪近,心中开始七上八下起来,有什么喜事?难道是她和郑修远的事?她不由的偷偷斜眼去打量郑修远的脸色,神情淡然,看来应该不是。
“叔父,有什么喜事啊?”她缓了缓心神,笑着走到他的身旁,端起茶杯放到他的手中。
“呵呵,是大喜事,你的姐姐菁艳要嫁人了。”他说着,提起茶盖轻划开浮于面上的茶叶,埋头饮了一口。
菁艳要嫁人了?这么快?前些日子还没听杨文提过,怎么突然就要嫁人了,不如要嫁给何人?
“爹爹也真是的,前些日子回去也不与我说一声,我都不知晓。”
“这事儿也是今日才定下的,你可知,菁艳要嫁予何人?”
她摇了摇头。
“是太子。这回你父亲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菁艳做了太子的侧妃,待日后太子继位,你父亲便是皇上的丈人了,那身份可不是同日而言的。”
“嫁给太子?”
菁华愕然,菁艳怎会嫁给那个太子,她平日甚少出门,怎么可能会被宫里的太子看中。
东宫,太子?那便是陈丛?
记忆中那次冒险突然浮上了心头,那个追赶她的男孩,如潮水涌来,只想不明白他是如何知晓菁艳的。
郑纲见她皱着眉头,放下茶杯复又笑道:“你可是在担心菁艳?”见着她点头,继续道,“你放心吧,此次看来太子是动了真心了,当初一打听到菁艳的家世,知晓我与你父亲熟识,便求着我替他来说媒,怕她身份低微受到后宫排挤,硬是求着我收她做义女,由我们郑杨两家相助,太子相护,再依着菁艳的心性,定能做个温柔娴良的太子侧妃。”
菁华惊得瞠目结舌,这事儿真的太过诡异了,一个不曾谋面的人怎会让陈丛如此大费周章,她可不觉得皇族子弟会有深情。
菁艳!果然是个好名字。
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句话,她双眸一瞪,似乎抓住了整件事情的前后来由。
“那……那我得回去了,好替爹爹准备准备。”她急急忙忙地说着,此时心慌意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婉姨,叔父,我先告退了。”
“嗯,好。”郑纲点头,不曾留意到她多变的神色,到是楚婉发觉她神色有异,有些担心的望着她匆匆出了花厅。
她想许是菁华听着菁艳将要成亲,觉得心中羡慕又失落吧,看来真的要抓紧时间将他们的亲事提上日程了。
“远儿,你……”
“爹,娘,我送菁华回去。”
楚婉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郑修远打断,她只能收声,看着他离去。
这厢,菁华回自己住的院子收拾了几件衣物,磕磕碰碰的奔向大门口。
“菁华!”
听闻有人唤她的名字,她促然停步,眼神迷茫,回头见郑修远大步走来,怔怔地望着他俊朗的脸庞,清风拂过衣带袍角,发丝飘逸。
鼻间一阵酸涩,眼前聚起茫茫水雾。
“怎么了?”
走到跟前便见着她一副悬然欲泣的模样,郑修远顿时手足无措,往日里她撒泼蛮横那是时常的事,可哭鼻子的事还真未见过,对着这场景他宁可她肆意胡闹。
“我……我做错了一桩事儿。”她喃喃地说着。
他眼神一凛,四下一环顾,拖着她往府外走去。
两人出大门,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他皱了皱眉,往前行了一段路,他推着她进了街边的一家茶楼。
要了个雅间,叫了壶六安瓜片,依桌相对而坐。
“说吧,你做错了什么事?”
看着她的神色,好似天都快要塌下来了,天知道她在自己不知晓的时候又惹了什么祸。她就不能安生一点,好让他放心吗?
“前些日子,我从你府里回去,在路上遇上了两个男子,串通着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那人逼问我的名字,我急于脱身,便报了菁艳的名字。”
“你是想说,那日当街拦下你的,是太子陈丛,而他因你的误导,将菁艳当作了你?”他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促,脸色亦阴沉的可怕。
“我猜想应该是如此。”菁华轻声回着,声音中带着微微地颤抖,这一次,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这便是所谓的祸从天降吧,她虽然时常耍些小把戏,却也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也不知老天爷怎么就看她不顺眼了,要如此害她。
幼年时,只是为了寻郑修远,偏偏被陈丛撞见,还被追着满后宫的跑,如今大了,还要被他满大街的追堵,果然是天命的八字不合。
她虽时常嫌生活太过风平浪静,可也不想如此大风大浪的让人一惊一咋啊。
“我该怎么办?修远,要是被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被菁艳知道是我的原因,爹爹若知晓此事因我而起,那我……”她有些混乱,语无论次的表述不清。
“你冷静些。”他伸手探身,越过桌面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安抚道,“先别急,莫要自乱阵脚,眼下宫里并无任何异样,想来太子还不知晓菁艳不是你,只是这桩婚事是皇上赐婚的,怕是不能取消的。”
“那怎么办?我不想嫁给他,死都不要。”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连带着手都颤抖着。
若是知道日后会有这么一遭,那日她死都一个回去。
“你不想嫁给太子,便不能让他们知晓你才是他们真正要找的人。”他起身,手抽出了她的掌心,绕过桌子在她身旁坐下,倒了一杯茶塞入了她的手中。
“那菁艳怎么办?”她仰头望着他,柳眉叶高高扬起聚拢,汇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我不能让菁艳嫁过去,以她的性子,承受不住宫里的明争暗斗,不用多久,定会如花一般凋零。”
“在这桩婚事夭折之前,必须有人做杨菁艳,不是你便只有她,菁华,我们没得选择。”他的手按在她的肩头,如担压下,压弯了她的身子,沉沉地直不起身来。
“笃笃”,两人正默不作声之时,突然听到外头响起的敲门声。
菁华地心正纷乱着,被忽然响起的声音惊了一跳,霍然抬头看向包间的门,郑修远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而后起身开门。
雅间外头,杨延峰挺身而立,素雅的衣袍,高束的墨发,腰间只是挂着一枚碧玉佩,见着开门的郑修远,冲着他点头示意:“郑兄,别来无恙。”
“原来是杨兄,请进。”他侧身让杨延峰进了包间。
他的眼神扫过呆呆望着他的菁华,绕到一边,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
“大哥。”她喃喃叫了一声。
杨延峰点点头,翻过一只茶杯,郑修远拎起茶壶替他注满。
“你们也太不小心了,隔墙有耳都忘了吗?”他饮了一口,看着对座的两人神色各异,浅笑道,“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菁华,你若真不愿嫁给太子,便只能硬起心肠,这个世俗之地,你若如此心软,最终苦的只有你自己。”
菁华望着他,一段时日未见,杨延峰给她的感觉已截然不同,好似凤凰涅槃,在她面前腿去了之前的文弱明朗,他定然是适应了杨府的生活,正如她曾经所预料的,他非池鱼笼鸟,终有一日能脱困展翅,连杨武都难以束缚的。
不错,他说的话都在理,可一想到因为她而要让另一个女子的一生都毁于一旦,她还要装聋作哑的当作不知,她根本做不到。
郑修远的视线扫过杨延峰,继而看向她:“菁华,杨兄说的不错,这一回你只能咬牙往下走,如今已无回头之路了。你再想想,杨菁艳虽比你年长,算是你的长姐,但在世人眼中,她只是庶出之女,若能嫁给太子做侧妃,离开她那个母亲,予她而言,未偿不是件好事。”
是吗?离开徐雨婷那个女人,或许对性子内敛温静的菁艳来说,的确是桩好事,至少不必再作为她争夺杨府地位的借口。
菁华对徐雨婷从无好感,甚至有些厌恶,可对于杨菁艳,她却讨厌不起来。
菁艳对她,总是保持着她该有的距离,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同父异母的姐妹,也像是主仆,她从不曾逾越自己的身份,做她不该做的事情。
她也知道自己讨厌她的母亲,连带的看到她总是会想起更多,故而大多时候,她都是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平淡渡日,有时让人都快忘了她的存在。
可她,也恨不起她来啊。
事到如今,她后悔连连,却也无济于事,皇上御赐的婚事,即便是官家将领,也无法推辞,她不想嫁给陈丛,也唯有让菁艳名符其实的嫁入皇家,成为陈丛想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