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杨武的府邸之后,杨文眼见着时辰已晚,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里,派了人去郑府传话,留郑修远过一晚上。
菁华自然是巴不得郑修远留下,就怕晚上杨文还要逮着她进行思想教育,还好离开时他的脸色不难看,或许没事儿吧,毕竟她是个孩子,连杨武也碍于面子不曾责怪她,想来她的话应该还能唬唬人。
但要是杨文敢跟她大小声,她就离家出去,反正有郑修远在,不愁不怕。
正想着,已进了府门,走过前院的小径,前屋的花厅内烛火通明,有人影恍惚而过,焦虑的踱着步子。
“雪婷。”杨文人还在外头,已经扯着嗓子笑盈盈地叫了起来。
菁华走在身旁,看着从花厅里出来一大一小两名女子,正是杨文的妾室徐雨婷及其女儿杨菁艳。
虽说也算是一家人,可这却是杨菁华的身躯里住进柳菁华的意识后,头一回见到两人,好奇更多过熟络。
“老爷,您回来了。”徐雨婷满脸笑意,挤得一张脸微微有些扭曲。
菁华在心里不屑的哼哼着,古人真是不会演戏,这神情太假了。
“呦,菁华也回来了。”说着,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慈爱的摸摸她的头,却被她撇手避开了,徐雨婷有些尴尬的讪笑了两声,白了她一眼随即就凑到一旁的郑修远边上去了,“老爷,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啊?”
“这是我郑大哥的儿子,叫修远。”杨文转头看了郑修远一眼,吩咐道,“你快些去收拾一下厢房,好让孩子们早些歇下。”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说罢,转身对着后头的几个下人便吩咐起来,“梦儿,你和风景去吧西院的厢房收拾一下,萍儿你带小姐回南院歇息,还有靓儿,去准备些点心……”
“二娘,我还没说想去睡呢?”菁华笑嘻嘻的打断徐雨婷的话。
她便是瞧着她不顺眼,明明杨文可是让她去整理厢房的,她到好,端出一副主子的模样吩咐起人来了,也不知是谁给她这种错觉的。
菁华的一句话说的徐雨婷脸色突变,转而瞧向杨文求救。
“好了,华儿,你二娘也是好意,早些回去歇下也好。”杨文虽不知菁华为何突然有些不悦,只是小孩子嘛心性多变,到也没多在意。
“看二娘方才的架势,想来府中大小事物都是由二娘操心打理的吧?”
菁华浅笑着,一脸的钦佩,瞧着徐雨婷甚是得意,一改方才难堪的脸色,嬉笑着接口道:“老爷喜静,府里的事务虽算不得大,但着实烦人,不过便是再累,我也得替老爷操持好了,也无操心一说。”
一旁杨文点了点头,算是应证了她的话,却哪料到菁华却突然变了脸色。
“爹,二娘不过是妾室,虽说如今我娘亲已不在世,既然爹爹一无续弦,二无将她扶正之意,那妾室就是妾室,有些事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多管便是越界,一旦人眼中无了尊卑之分,爹爹,叔父他们又会如何看待你?”
她转头看向杨文,不顾一侧徐雨婷瞬息万变的神色,继续说道,“爹爹不问女儿为何与杨菁丽起了争执,想来心中也是有素的。方才她说爹爹懦弱无能。他们说我便罢,但是说爹爹,女儿是万万不能容忍,爹爹便是不在乎人家的说辞,难道也不在乎女儿的这份心意吗?倘若府内大小事宜都由二娘打理,府中又人多嘴杂,难免有一两个不识好歹的,传扬了出去,还不知人家在背后怎么编排爹爹呢。”
杨文不知她突然会说出这番话来,怔怔地望着她,似在认真的思考体会着她话中之意话而徐雨婷咬牙切齿的望着她,以前看似柔柔软软的小丫头片子,不过是摔了一跤在外住了一段时日,回来说话就夹棍带棒的将她通头打了一顿,一定是谁教的。
不由的,徐雨婷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在郑修远的身上,自然而然的认为是他父母教唆的,便趁人不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郑修远扁扁嘴,对于自己躺着中枪的下场很是无奈,却还是白了她一眼转开了头。
徐雨婷平白受了两处闲气,只能敛起怒火,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对着杨文说道:“老爷,奴家也是好意,想着老爷操心对身子不好。奴家能处置着便处置了,也是不想老爷烦心。奴家真不是……”
“行了。”杨文有些不耐的打断了她的话,对着菁华回道,“华儿说的在理,以前是爹爹无用,连累的华儿受委屈,再如何不济,爹爹这个府宅还是能打理好的。”
痛定思痛,许是杨文也发觉自己这些年来不管事的有些过份,想到兄长对自己的鄙睨,顿时心中生起了一股骨气。
他一把年纪了,旁人怎么看待也不甚在意,然还要想想女儿们,再怎么也不能让她们受了委屈。
“可是老爷……”徐雨婷一听自己好不容易才有的权力将要被夺走,心中的急切自是不能言喻,“好了,日后你就安心的过日子,好好照料菁艳。”杨文挥袖打断她的话,提步走进了花厅,对着欲言又止的人毫不理会。
徐雨婷转头,瞪着双眼看着在旁窃笑的菁华,顿觉火冒三丈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了事,上前几步压着嗓音道:“我怎么说也是你二娘,在下人面前,你也给我留些颜面,要知我失了颜面,也就是你失了面子。”
然菁华却是睨了她一眼,讪讪道:“我心境好才叫你一声二娘,你便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往难听里讲,你也不过是服侍我们的一个下人罢了,在我眼中你和府里些下人都是一样的,别尽往自个儿难上贴金贴得忘了身份,让别人看了去背地里笑话。”
想欺压她,笑话,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量重。
菁华横了她一眼,拖着郑修远的手,越过她的身旁,却被徐雨婷一把扭住了手臂,力道之大险些将之带倒,幸亏在旁的郑修远拉住了她。
“你这是对长辈该说的话吗?”徐雨婷怒目圆睁,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
菁华不恼不怒,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而见着正站在花厅门内看来的杨文,懒懒地回头:“你还真是蹬鼻子上眼了,长辈?哼,我随时可以让你连杨府的侍妾夫人都做不了,你说,你算不算得劳什子的长辈?”
徐雨婷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特别是看到杨文好奇的在不远处望着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确实不如他的亲生女儿,只是她也替他生了一个女儿不是么?应该不会如眼前的丫头所言吧。
“你别想唬我。”她心中忐忑不安,面上却还是不甘示弱。
“你大可试试。”菁华笑着。
“娘。”一直无声站于旁则的小女孩上前攀住徐雨婷的手臂,怯怯地说着,“娘,您别说了,旁人都看着呢。”
菁华转而看向她,这个与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杨菁艳,虽承了徐雨婷的几分容貌,却有着与她截然不同的性子。
还是女儿会做人呐。
“她都不怕,我在乎旁人眼光做什么?”徐雨婷还在气头上,伸手重重拂开女儿的手。
“你是不必在乎,天知道你还能做杨家主子妾室多久?”菁华撇头看向一侧,双眸扫过方才随他们进门来的管家方准,冲着他招了招手。
“小姐有何吩咐?”他弯着腰身,对于突然转了性子的小姐心里有些摸不着底。
“告诉府里的下人,眼睛给我放亮些,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自己都心里掂量着,至于二夫人嘛,这么多年来一直为府里的大小诸事操劳,日后就不要再去叨扰了,不管什么事儿尽管告诉老爷就是了。”
方准愣了愣,有此看不着准头,这还是他们只有五岁的小姐吗,看上去老成的很,也不知这些日子在郑府都做了什么,不过变得到是让他们这些老仆人放心了。
“是。”方准大声的应下,抬头看了眼旁边的徐雨婷,这才转身离去。
“你……”徐雨婷气结,不敢相信不过是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好不容易在积攒起来的权力就被土崩瓦解,收得干干净净。
她不甘心,极为的不甘心,可却也无能为力。
“娘。”杨菁艳冲着徐雨婷皱眉摇了摇头,极力劝着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母亲,待她气儿消了一些,这才转而看向菁华,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经过方才的一番闹腾,叫她妹妹也不知是否会惹得人家动怒,叫小姐又有些不妥当,左右为难之间,菁华到是先开了口。
“我今日不与她计较,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她我可以视着旁人,只是你终究是我的爹的血脉,我便是再不甘愿,也不得不承认你是我的手足,只望你能通情达理,好好的做你的杨家小姐,我们会善待你的。”
菁华说着,摇了摇一直不曾放开的郑修远的手,他会意,也不顾旁人的目光,随着她走向花厅。
虽然对于菁华表现出有些不符年龄的成熟,只是想来这古时的人总是自幼就开始学着识人眼色,揣摩人心思渡日的,她这般行径应该不会太过惹人注意,只是私下还是要提醒她收敛些。
只是菁华却完全没有猜到他此刻的心思,眼下她心里想的,就是找杨文好好的再替他做做思想工作,杨府的事可不能再交给徐雨婷了,要不然以她的性子,肯定会做出更多小鸡肚肠的事,想来府里的下人也都被欺压着,看方才方准离去的眼神便能猜出个大概来。
两人各怀心思而去,只有徐雨婷仍在外头顾自生着闷气,一旁杨菁艳还在软言好语相劝,只是一想到菁华离去前的一席话,她便觉喉头梗的难受,一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着。
女儿日后是不必担心了,可她呢,自己嫁给杨文这么多年,大夫人在世时,自己就跟个丫头似的侍候,还以为抢在大夫人前头生了孩子,在府里的地位会有所不同,结果还是个妾室。
好不容易大夫人早逝,她终于能说得上话了,觉得媳妇熬成了婆,结果这个杨家嫡出的小姐一番话,就将她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实在让人好不懊恼。
可是再有不甘有如何,一切都输在了她妾室的身份之上,这成了她永无翻身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