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瑶水,月色照亮了盈盈的水波,一层层漾开的时候,就恍若也将月色融成的光芒慢慢的化开,轻轻漂浮。
一条悬挂着丝绒帘子的船正停靠在岸边,船舱旁边悬挂着几盏纸灯,只是那光线并不亮,照在船身周围的水面上,泛着淡淡的光芒。
这船停靠的地方本就偏僻,但看这华贵的装饰,船主人的身份必然不会低,只是也不知是不是船主人并不希望外人的打扰,周围甚至连一个侍卫都看不到。
船舱里,烛影照亮着两个人影,投射在船舱壁上悬挂的白色帘子上。
正懒懒的靠在美人塌里的人,一头雪白色的长发正泛着柔柔的光泽,这么未加打理的散落在他身上华贵的衣饰上。
金色丝线绣成了麒麟腾云图案,映在淡淡的烛光影子里,更是那么的栩栩若生,在他伸手触向桌案上的酒杯时,甚至让人会无端的产生一种错觉,他衣摆上的麒麟,好像就要变成了真的,就要这么腾然飞起。
他的对面,一个深蓝色长袍的男人正在禀报着什么,并不明亮的光影照在那人线条分明的侧脸上,让他整个人的身上都透着一种坚毅的味道。
而那人的语速也是这么不徐不疾,好像正在汇报的事情,并不万分紧急。
墨清修长白皙的双指轻轻的扣着手中最上好的白瓷做成的酒杯,只微微一晃,清冽的酒香就已升腾而起,飘入到了鼻子里。
“直说你的来意便是。”忽的,他开口,声音懒懒的。
对面的人忽的便是愣了愣,但还是即刻回了神来,点了点头,“是,其实太子殿下还让臣转交丞相大人一封信。”
说着,他便从衣袖之中取出了那个有些泛黄的信封,递上前去。
长长的睫毛略一抬,也让他那对狭长上翘的凤眸显得愈发的妖宛邪魅,他借着烛光看着那人手中的这个信封,只是微微一抬下颌,“打开吧。”
“这……”那个显然愣了愣。
明眸并未再在那信封上停留,一垂而下,落到了手中的酒杯上,看着那清冽的清酒在酒杯里摇晃,一时让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心事。
那人不敢怠慢,虽然这是太子殿下嘱咐他一定要交到丞相的手中,但这个丞相大人的脾气,委实难以捉摸,他实在是不敢违抗。
战战兢兢的打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纸,那人正要问,却又听到了他懒懒的一个字,“念。”
不得以,他只得打开信纸,念起了信上的内容。
水波微微摇晃,也让船身跟着摇晃,淡淡的光影映着船舱里的一切,也让墨清的眸子,映得愈发幽深。
正在此时,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这里本就地处偏僻,而这船的主人又不是个喜欢骑马的人,忽的听到马蹄声,隐藏在树影深处的几个侍卫这才悄然无声的现身了。
自从在那夏国当了丞相,也一不小心就卷入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宫廷纷争里去,为了以防万一,他也还是接受了昔临的提议,在身边带上了些侍卫。
这些侍卫显然训练有素,悄无声息的落下之后,便将船身围了起来,其中一人轻轻的落到了船的那头,以防水里突然有人袭击,却也能身姿轻盈到不让船舱里的人觉察到了外面分毫的动静。
而那阵马蹄声渐渐的近了,是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纯黑色的毛色光鲜亮丽,一看便是皇室才有的最好品种。
直到马背上的人扬手勒马,这几个侍卫也终是借着月光和挂在船舱上的灯笼,认出了马背上的人,正是谈肖将军。
几人认出了他来,便解除了戒备,纷纷悄然无声的飞身而起,重新消失到了树影之中。
谈肖眯了眯眸子,看着那几个侍卫并没有再出现,眼中却忽的飘过了一抹有些复杂的意味。
他跳下马背,正要准备上船的时候,忽的见一人抬手掀起了紫色的帘幕,然后出了船舱来。
二人打了照面,虽然彼此都并不认识,但那人还是礼貌性的对他点了点头。
谈肖来不及细细的打量他,就看着他越过了自己的身旁,那一刻他才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这人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是因为他身上深蓝色的官袍,正是夏国文官的袍子。
船舱里面,墨清搁下了酒杯,却似乎突然没了什么兴致喝酒。
他动了动身,抬手去掀开了手边的窗户帘子,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的瑶水。
水波清冷,却在这本该是同样清冷的月光照耀下,泛着某种让人无法明白的暖感,他看着那在水面上,随着夜风拂过水面,也漾起的层层水波,心中,突然飘过了很多个奇怪的念头。
只是那些念头到底还是没来得及容他细细的去想,身后传来的动静已经让他收回了思绪。
“丞相。”谈肖进了船舱来,行了礼。
墨清长卷的睫毛微微一垂,修长白皙的手也已收了回来。他并未抬头去看来人,只是懒懒的应了一句,“不必多礼了。”
“这么急匆匆的过来,”他薄薄的唇飘然而起一抹邪魅的笑意,“该不是你那宝贝女儿,出了什么事?”
谈肖一愣,他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戳中了自己的心事,可看他的样子,却怎么好像根本只是一句戏谑之话而已。
“丞相何出此言?”
“你这个人几斤几两,难道我还不清楚?”墨清微眯双看着他,面上确乎是带着细软的微笑的,但那幽静的眼底,却显然是没有分毫笑意的。
“说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谈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好隐瞒的,更何况现在,某种怒气仍然让他心中万分的不快,他只想赶快把这种感觉说出来。
“不出丞相所料,那摄政王的手段实在太过高明,就连太子殿下现在也已经全然的被他拿捏住了,而上次他交给属下的那份名单……”
墨清并没有出声,只是这么慵懒的靠着,听着他说完,直到他大致把发生的事全粗粗描述了一遍,他这才开了口,却也只有淡淡的一句,“你当真以为,那名单是真?”
谈肖愣了愣,“可是……可是属下对着名单去查人,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岔子,也根本没有出半分的纰漏……”
墨清忽的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光影里他那一头雪白色的长发,透白如玉的面容,一时竟是让这笑意显得那般的不真实。
他却只是一摇头,顾自将手中的酒杯轻轻的送到了唇边,饮下,并没有再继续说明什么。
“请丞相指点。”谈肖顿了顿,还是继续开口。
“指点?”长长的睫毛闪了闪,“我有什么可以指点你的?你不是早已有了自己的念头,怎的还轮得我多说半个字?”
谈肖脸色变了变,听得他继续说下去,“既是知道那摄政王不是个好惹的,你又是何必这般要去白白送死,你又是凭什么认为,你能拿捏得住他的把柄?”
“这……”谈肖也愣了愣,他只是接到了女儿送来的信件,说了那尚薇令她受辱的事,便一股闷气无处发泄,无端的又再度想起了某个念头来。
“不过你要去,我自然是不会拦你,”墨清狭长的凤眸愈发的上扬,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如同一只邪魅的雪狐,“但是到时候,可别想让我替你善后。”
“哦对了,去之前记得跟手下的人说好,好好找个山清水秀又安静的地方建个墓地,也好让你和你的女儿都睡的舒服些……不过,也得先有个全尸才是。”
谈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发作,也已经被他这几句话压的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墨清伸手过去,在酒托上轻轻的搁下了酒杯,似乎根本没有心思去看此时他面上的神情。
但是心中,一抹淡然的笑意却依然飘过。
好个墨澜,倒是会给他找麻烦。
明知道这谈肖为人考虑不周也显得鲁莽,那在深宫里的掌上明珠又是他的死穴,而现在宫里的事又一直被动,他就也懂得利用这个若美人,反而拿这个谈肖来挟制自己。
果然是个好对手……这么想着,他深深的眼底,忽的飘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情绪。
只是那情绪去的太快,根本让人来不及分辨。
夜色更深。月光铺落下来,也给整条空无一人的街道,都撒满了银白色的光点。
沿街的民居上已经悬挂起了很多的灯笼,空中也已经缠上了交错的线条,只为了在第二日的遇春节到来的时候,能够尽可能的悬挂上各式的花卉。
百姓们也已经早早的歇息了,空荡的路上,也早已看不到任何的人。
云倾信步的沿着官道慢慢的走着,也说不上来究竟是想要去到什么地方,只是无端的这么想出来走走,再细细的看看这座城。
这座,曾经本该是属于父皇的城池。
她看着周围安静的景象,虽然从未亲眼见过这遇春节的盛况,但多少还是可以想像,城中的百姓一同庆祝,皇室参与的景象,定然是很美好的。
这样一派的祥和,似乎也真的远比得到这座城,来的好得多。
她开始有些庆幸当时自己的不忍和不舍,舍不得再看到任何的人因为争斗而死,也舍不得看到父皇一生想要维护的城池再度血染。
四周静谧,只剩下风吹过耳畔,发出细微的声响。
就在准备转过了一个巷子绕去另外一条街的时候,她忽的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响动,跟着便是看到一抹雪白色轻柔的身影落到了眼前。
“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