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第十一章

倾薰宫。
一整日下来都不曾吃了东西，若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欣瑶赶忙命了人准备膳食，又送了一些公主爱吃的点心来。
但换了一身衣出来看到桌上的东西，尚薇只觉得心烦意乱，一皱柳眉，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看着欣瑶担心的样子，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勉强坐了下来，吃了一些。
片刻，她搁下了手里的筷子，起了身来。
“欣瑶，派人去摄政王府问问，王爷的情况如何了？”
“是。”欣瑶领命出了门去。
尚薇舒了口气，眉间不曾舒展，便到了门外，仰面望天。已是夕阳西沉的时刻，那明艳的光芒里，染着宛如鲜血的殷红。
已是许久不曾这样静静望天了。什么美景，什么风光，自从父皇离世以来，她的世界里，就没了颜色。
为何到了今日，却忽然觉得这夕阳红的是如此惊心动魄。
仿佛真的是喷涌而出的鲜血，就这样蔓延开来，染红了整片天，亦是扯碎了所有美好的梦境……
忽然间又想到了墨殊。其实如若不是身居其位，她恐怕亦是不知道该用如何的态度去对待他。
父皇的遗诏里，清清楚楚地封了他为当朝的摄政王，在尚俊十二岁能继位之前，代管朝中的一切事务，他也好像真的就担起了这一切的责任。
派兵出阵，肃清朝廷，甚至能在这样风雨飘摇的情况下力保了璃国的江山。
但是自己，就是无法说服自己他是没有野心的。
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好像是一开始就注定了那样。
尚薇正在想着，突然听到宫女来报，“大公主，礼部尚书求见。”
想来便是今日的事，还有话要说吧。尚薇没有说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然后命人备了步撵，又赶往了中宫。
中宫议事的大殿里，一名身着素白色长袍的男人正坐在殿中等着。面容透白，眉眼淡淡，乌黑的发丝整齐的梳起束在脑后，身影消瘦，透着几分不属于官场的清雅的味道。
那正是当朝的礼部尚书，荣彦。
虽然身居礼部尚书一职，但他年纪却并不大，而且他，恐怕也是朝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没有投靠摄政王的官员了。
尚薇到了的时候，看着殿里的荣彦，明眸里是素来不多见的和缓之意。
屏退了左右之后，荣彦不闪不避地开了口，“公主今日的决定，实在有些急躁。”
尚薇跪坐在软垫上，听得他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扬唇一笑，抬了眼帘来看着他，”现下，恐怕也只有你，敢这么跟本公主说话。”
“臣只是实话实说，不愿欺瞒了公主。”荣彦口气淡淡，却说的字字清晰。
“那么依你之见，本公主该要怎么做才好？”尚薇也不闪避，问起了他的意思。
“依臣之见，公主该等摄政王同来商议此事，毕竟此事事关落烟国，事关先皇……”
“连你也觉得，没有那摄政王，本公主不得决定任何事？”
尚薇细似柳叶的眉微微一拧，打断了他的话。
“臣，并无此意。但此事毕竟非同小可，落烟国也正是吃准了我们不敢推拒，才这么明目张胆地来访，示好是假，示威才是真。”
荣彦简单几句，就将一切的情况都点破了，“只是如今我国战乱方熄，城里的事务亦是刚刚恢复，民生初定，真的已禁不起战乱了。”
“那到底该如何？不能拒绝亦是不能失了国威，你倒是给本公主一个意见。”
他说的这些情况尚薇自然不会不懂，她亦是知道自己今日是急了一些，现下口气便也是不太好。
“公主莫要着急，落烟国毕竟也曾是被先皇击退，而摄政王的威名尚在，此番到来，必定也不会太过张狂。只不过……”
“只不过现下，却冒出了这些刺客。”
尚薇想起了今日墨殊受伤的消息传来，当时自己下意识的慌乱。
细细想来，荣彦说的其实没错，如若没有墨殊，自己应付那落烟国的使团，恐怕更是个头痛的问题。
她柳眉又是一蹙，“是我考虑不周，这消息，怎么也不该任由他传了出去。”
那侍卫只说了一句伤势沉重，可究竟是怎么个沉重法，却一直都没法问清。
而且宫里派出的御医亦是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不过臣以为，公主此时若能屈尊降贵去一趟摄政王府，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荣彦抬起眼帘来看着尚薇，乌亮的瞳仁明晰通透。
“去王府？”尚薇一时有些糊涂，片刻才陡然地明白过来，“你是想着趁这个机会，和缓我与他的关系？”
“是，亦不是。”荣彦看着她，声音一如平淡好听。
“王爷毕竟是朝廷重臣，公主若是能做了一副体恤彻查的姿态，想来对朝里的人心安定也是有好处。再者说，即便是王爷不幸殡天，公主想，继位的会是谁？”
“墨清。”一想起这个名字，尚薇就觉得恶心。
“没错，想来平遥王此时也必定在王府内，公主此番前去，又能与平遥王留了好的印象，岂不是一举多得。”
好的印象……
听着荣彦说话，尚薇忍不住就在想，她和那墨清，又怎么可能还相互留下好的印象？
那样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十足的一个无赖，若是真的世袭了摄政王的位子，只怕这江山，更是要被他搞得一团乱才是……
“若是那平遥王继位，本公主宁可王爷长命。”她一蹙眉，竟是说了这么一句。
荣彦的眼底忍不住飘起了一抹浅笑。
恐怕也只有他知道，这在人前傲气凌人，让人心生畏惧的公主，也会偶尔露出这样的一面。
“公主此言差矣，若是平遥王继了位，以他的品性，公主还认为他能和王爷一样笼络人心吗？若是如此，这不正是公主期望看到的么？”
“说的有理。”尚薇点了点头，眉间才舒展了开来。
只不过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和墨清无法避免的相处，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那个墨清，怎么想来，就怎么觉得恶心。
“既然如此，明日一早，你便随我去一趟王府吧。”她终是把墨清的影子逐出了脑子，抬起眼帘对荣彦说了一句。
“臣，遵命。”荣彦拱手，显得很恭敬。
二人又谈了一些事，直到外面的天色全然暗了下来，尚薇才觉得疲惫。
荣彦看着她眼底掩不住的倦色，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起了身来送她回宫。
步撵一直守在殿外，尚薇下了阶来，荣彦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走向步撵，一身妃红的轻纱，在夜风里很是出挑。
“公主，现下毕竟是国丧的日子，如果可以，还是着素衣的好。”
看着尚薇坐上步撵，他忽然开了口，声音淡然却刚好能入了尚薇的耳朵。
尚薇羽睫轻轻一抬，唇角浮现了一抹浅笑。“尚书大人的话，本公主听从便是了。”
随而步撵起了，荣彦站在殿前目送着她离去。
有一些画面好像浮现了出来，但他微微摇头，打散了这即将铺天盖地的记忆。
夜空中，月色显得朦胧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