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泉。
白色的烟雾袅袅,缠绕在温泉的水面上。
一条白嫩修长的胳膊搭在温泉池的边缘,微微仰着小脸,看着欣瑶将各色的花瓣轻轻撒到水中。
尚薇挽着一头流瀑般乌亮的长发,眼波明媚却冰冷,肌骨纤瘦却通透如最上乘的宝玉,一对线条柔和的美人骨,雾气淡淡,让她的面容秀丽得如诗如画。
她拢起一捧清水,似乎在想着什么。
不远处,一个身着淡蓝色束腰宫裙的小宫女向着这里而来,掀了纱幕,脚步轻如猫儿,生怕打扰到了公主。
欣瑶起了身来迎过去,那宫女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又悄然退下。
“什么事?”等欣瑶回了身边,尚薇微微转头,问她。
“是摄政王入宫来了。”欣瑶应了一句,手里又继续将花瓣撒下。
听到了摄政王,尚薇抿起了小嘴,透出了一抹冷然的轻蔑。
虽然她并不想理会,却显然已失了泡温泉的好兴致,片刻之后,就起了身来。
欣瑶拿了一条雪白色的纱巾围上了她的身子,然后替她去取衣服。
尚薇伸手转到脑后解下了挽起的长发,一转头看到了欣瑶手里素白色的纱衣,柳叶似的眉微微一拧,“怎么还要穿这素白的丧服?”
“公主,瑜妃娘娘今日才下葬,全国都要素装三日呢。”欣瑶虽然知道她的脾气,但还是不得不劝到。
然而想到丧礼的命令,想到墨殊下令的模样,尚薇就只觉厌恶。
穿素装?他的命令,她就偏要违抗。
“去,拿我平日穿的衣裙来。”她转身,披着纱裙,赤着一双白嫩的双足踏下了青石玉做成的台阶,语气里只是不由分说。
欣瑶皱了皱眉,公主的命令,却还是不敢违抗,转身匆匆跑去拿衣服了。
一刻的时间。一抹妃色的人影飘然地出了倾薰宫来。
步撵正等在倾薰宫外的宫道上,一见了公主,几乎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整个宫里都是素白色的一片,即便是太后也尚且不敢违抗摄政王的命令,要素装三日。
但这公主,却竟是如此大胆地违抗了命令,甚至,还穿了这样出挑的妃红色。
然而尚薇却仿佛对周围一切的目光都未曾觉察一般,径自踏着一如高傲的脚步,走到了步撵边,坐了上去。
长袖轻甩,一抹殷红色的纱,俨然成了这素白一片里,最闪耀的色彩。
龙泽宫。
摄政王墨殊正坐在桌边,桌案上堆着的,是已经筛选过后,送入宫中需要盖上大印的文书。
他亦是一身雪缎白色的长袍,虽然那瑜妃与他并无亲缘,却也亦是要守丧三日。
听着外间传来一声通报,“长公主驾到——”他便起了身来,走到门外。
那双幽深的眸子陡然转深,在看到了一抹妃红色的人影时。
这个尚薇,竟真的敢这么做……他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不过片刻之后,也是一笑了之,确然,若她真的能乖乖听话地穿丧服三日,恐怕,才真的是不正常。
就算她的心里对那瑜妃没有什么成见,但这丧事是自己筹办,她无论如何,便也不会顺从。
“臣见过公主。”墨殊一拢长袖,俯身行礼。
尚薇看着他沉静的模样,冷冷扬唇,随而衣衫轻拂下了步撵来,“请起吧,王爷。”
宫人们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两个带刀侍卫守在龙泽宫外。
“这么晚了,王爷怎么也不休息,还要入了宫来?”尚薇倚在软座上,坐了下来,淡淡地问道。
墨殊心底一笑,当然知道她话里带着刺,却也不动声色,一指桌案上的文书,“这两日为瑜妃娘娘筹办丧礼,堆积了一些文书,便赶着来处理。”
“王爷真是为国尽忠,忧国忧民。”她的小脸上分明染着笑意,眼底却只是冷然。
“公主真是折煞了臣。先皇既命臣监国,臣便有责任将为璃国鞠躬尽瘁。”墨殊也语气自如,又将话锋转向了她,“却也不知这么晚了,公主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虽然自称为“臣”,语气却也分毫不见客气。
尚薇也不愿与他继续这么假意的寒暄下去,直截了当地说道,“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问问王爷呢。”
“公主请讲。”
“听闻落烟国有意派人前来修好,不知王爷,可怎么认为?”她笑着看他,等着他回答。
墨殊显然早已料到她必定会问这个问题。这朝堂上的事,她虽身居后宫却也显然不像那太后一样,至少她,还是不愿轻易地放手了任何事。
但他也深深地知道,这个问题有多难回答。
如若支持修好,她大可以先皇之仇斥责他忘恩负义,而若是不支持修好,依照现在璃国的情势,却也真的禁不起再一次的征战了。
片刻后,他浅笑,开了口,“如今璃国的朝政安定来之不易,但先皇之仇又不可忘记,臣,也一直在两难之间,未曾给了回复,只等着眼下的事过了,便问问公主的意思。”
“我的意思?这朝政大小事务,不是皆有王爷执管么,又何须知道,我的意思?”
尚薇说得含笑,眉眼弯弯美的如若三月桃花。
墨殊却对于她话中的刺早已习以为常,他们的针锋相对已不是一两日,更何况,他也不愿与她真的闹了不愉快。一扬唇角,没有接话。
“王爷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尚薇却显然也不愿意放过他,又问道。
“回公主,臣只是在想,这落烟国之事毕竟兹事体大,恐怕还要召集朝中众臣一起商议才是。”
墨殊果然又把话题转绕到了朝廷众臣的身上。
每次只要自己一提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他就会这样推脱。尚薇在心里冷笑,什么朝廷众臣,不过也就是听命于他的一群走狗而已。
“王爷所言倒也不错。”尚薇一拂长袖起了身来,“既然如此,那么明日,便传令众臣入宫吧。”
“此事不可,”墨殊看着她一副要离去的模样,叫住了她,“难道公主忘了,瑜妃娘娘方才入土为安,这宫中,也要暂停一切事务,为娘娘素衣祈福三日。”
他故意将“素衣祈福”几个字咬得清晰,而果然,尚薇的秀眉拧了拧。
她就知道,他必然会拿自己的衣服说事,本来,若是他不讲,恐怕才是奇怪。
“王爷此言差矣,既是兹事体大,又怎能耽搁,如若因此耽误了朝政,只怕瑜妃娘娘九泉之下也不会安生的。”
她回过身去,一身妃红,映着烛火分外妖娆。
“何况,王爷只是暂代朝政,若传令下去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恐怕众人,便也不会多说什么。”
“是。臣,遵命。”虽然她的话里透着浓浓的敌意,墨殊却只云淡风轻地拱手,应了下来。
又是这样一副虚伪的模样。尚薇看着他就觉得来气,轻声冷哼,便甩袖转身离去。
墨殊送她出了门,看着她妃红的衣衫坐上了步撵,纱随风轻然飘动,眼底,飘过了一丝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