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S级监区前的空地上,一个人影彻夜端坐在这里。值守的狱警已经轮换了几班,却没有一人敢上前探问,因为每个人都能凭借本能感受到来自那人的压迫感。
突然,这个人影猛地站起,背脊微弓,双拳紧握,如同一头蓄势已久的野兽即将展开狩猎般,透着十足的凶狠。他大踏步上前,一步步逼向一旁的狱警。
出于本能,几名狱警悄然伸手摸向腰后,随时准备抽出电警棍,尽管他们的理智也在提醒自己,这根本毫无用处。其中一名狱警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逐渐涣散的瞳孔里倒映出那个恶鬼般的人影。突然,对方一手钳住他的颈脖,缓缓发力,他只感到进入肺里的氧气越渐减少,大脑也因缺氧而渐渐丢失了意识。
周围的狱警站在原地根本迈不开步,身体就像被一根看不见的长钉贯穿钉在地上一样,一股寒意在身体的每一处都凝结成冰。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事被对方扼杀,而或许下一个就会轮到他们中的一人。
这时,旁边的黑暗中走出另一个人影,光线从上方斜射下来,修长而挺拔的身影仿佛一柄利剑置于马克面前。他微微抬眼看了一下,手上的力量没有丝毫松懈,仍旧逐步地增加。但转瞬,当马克清晰地辨别出那个人影时,他忽的感到一阵悚然,手上的力量在一个寒战后彻底卸去,那名狱警顺势扑倒在地,大口喘息着。
马克定定地看着那个人影,瞳孔深处渐渐燃起一丝光焰。那人静止片刻,向前迈了一步,灯光将身上的阴影彻底驱散,马克这才完全看清对方的容貌,一脸冷峻的神情已足以让人颤栗。
但真正令马克感到悚然的并不于此,而是之前那么长的时间他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虽然这里的光线并不太好,但他还是能够肯定,那片黑暗中没有任何通道或暗门,唯一的情况就是那人已经在他之前就待在那里了。
“我见过你。”马克的心境很快平复,之前的愤怒将恐惧迅速中和。
那人又向前走了一步,缓缓开口道:“你刚刚犯了两个错误……”
马克微微扯动嘴角,饶有兴趣地听着对方的话。
“首先,你差点杀死了我的属下,幸好你及时停止了这一错误的举动;其次,你惹怒了典狱长,”那人张开眼睑,眼中射出一道利光,“这个错误……是不容宽恕的。”
“不要装神弄鬼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无聊的话。”愤怒再次涌上来,刺痛了马克的神经。
周围狱警听见这话,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恶寒,仿佛有一块覆盖着冰霜的匕首插入了心脏。这些狱警之所以能够配备电警棍,已经证明他们和一般狱警不一样,而马克还没能意识到这一点,但至少能够察觉到眼前这人的危险性。
那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慢地舒展头颈和双肩,原本略显僵硬的面容顿时融化一般,在一瞬间显出诡谲的神情。在马克看来,那样子既像是在狂笑,又像是在恸哭,俨然就是地狱中变化莫测的恶魔。
无面人?昆特!
这是整个监狱里对昆特的称呼,不过仅限于暗地里,因为在尤里面前,他永远都是一副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的样子,而一旦脱离了尤里的控制,他就会像猛兽出笼般展现出本色。但这种本色却又是令人难以捉摸的,这个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固定的性格,也正因如此,至今没人能够一眼看透他的内心,就连尤里也不得不随时有所提防。
据说当年他也不过是众多普通狱警中的一员,站在人群里毫不起眼,尤里第一次选拨时甚至不小心将他略掉了。但命运的转机总是来得格外突然,就在一次镇压囚犯暴动时,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拿着警棍冲上前去,唯独昆特一人悄然绕过所有人,一举将暴动的主导者拿下,就此平息了暴动。自此,尤里便对这个不起眼的狱警多了几分关注,到现在提拔为身边最为信任的狱警队长。
“真是有趣,除了尤里之外,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呢!”昆特带着略显沮丧的神情说出这样一句充满威胁的话,整个景象委实诡异。
那些狱警是他专属的部下,自然对他十分熟悉,但现在的昆特却显得格外陌生,这是他们也从没见过的一种的情况。狱警们一时不能判定昆特此时的状态,纷纷摇摆不定起来,他们下意识地退步,下意识地大口喘息。
马克察觉到狱警们的异样,眼神瞬时移转到昆特身上,双臂肌肉缓缓绷紧,力量充蓄其中,随时都能出击。一时间,由于老乔治惨死而激起的愤怒再次沉抑下去,他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本不起眼的狱警同样值得防备。
“别紧张,我今天没打算出手,我现在身上连一根警棍都没带。”昆特用一种近乎激昂的语调说道。
“别想骗我,身体就是你的武器。”马克立马回击道,语调间充满了冰冷。
昆特摊手耸肩,撇了撇嘴,“那可真遗憾,你猜错了。马克先生,我向来都不是一个善用身体的人,事实上,我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笨拙。”他说着环顾四周,想从狱警身上得到印证。
马克细致地观察着对方的身体,从头至脚,没有放过一丝一毫,他的眼睛就像一台扫描仪一样,在短瞬间就分析出了对方的身体特质。纤瘦的躯干,筋节细长的双手,飘忽不定的步态……种种特征都表明,昆特的确不是一个会近身格斗的人,但马克仍旧不能放松丝毫的警惕,双眼和对方的目光紧锁在一起。
“你来找我不会仅仅是为了提醒我犯错了吧?”马克忽然问道。
昆特微笑着摇了摇头,露出一脸的惬意,“那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事实上,我的工作就是向你传达一些信息。”
“什么信息?”马克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昆特阴沉地笑着,话语间充满了真假莫辨的诡谲。
马克不禁微微皱紧眉头,对方这样短短的一句话却在瞬间扰乱了他的思绪。他觉得昆特这时的神情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是真切的表现,无论一个人多么会伪装,他都一定会在完全掌握局面时肆意地卸去伪装。
昆特微微歪着头,一脸诡笑地看着马克。此时他的体内正蹦跳着一颗极其活跃的心脏,逐渐上升的肾上腺素令他越来越难以压制兴奋的情绪。这么多年来,他终于完全脱离了尤里的控制,并且按照自己的意愿做成了眼下这件事——早在马克入狱之初,昆特便开始对他特别关注,不仅是由于他无意间从尤里那里得知了关于马克的一些信息,更是因为他自身也察觉到马克身上的不同寻常,这是一个真正值得他玩弄的对手。
“怎么样,想好了么?”昆特再次问道,打破现场的沉寂。
马克微微抽动喉头,从喉舌深处缓缓吐词:“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杀死了老乔治?”
此言一出,昆特顿时肆意地狂笑起来,那笑声就像来自荒原上的孤魂般,透着延续千年的孤冷和十足的可怖,亦如扭曲婉转的剑刃,深深刺入人的耳蜗。
冷汗渐渐从全身各处渗出,马克紧张地拭去额间的薄汗,这种直入人心的冲击恰恰是他难以抵挡的。不仅是他,就连周围狱警都纷纷靠壁而立,眼前昆特所呈现出的状态早已不是他们所熟知的那个狱警队长。
昆特已经闭口冷眼看着马克,而马克却觉得那摧人心魄的笑声仍在耳边回荡,令他感到阵阵眩晕。他抬头朝前看去,昆特那张冷峻严肃的脸显得毫不真实,仿佛隔着一层薄纱般。
“看来愤怒早已将你吞噬,冷静下来。”昆特的话在马克脑袋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就好比一个个具象立体的字,在不停地缓慢旋转着。
“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切,但你得保证,不要在这段记忆中将我牵扯进去。我不过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见证者,而不是这段记忆的写入者,你明白了么?”昆特走到马克面前,一字一句地申明。
马克吃力地抬起头,无力地点了点。
昆特想了想,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要你明白,我没有半点背叛典狱长的意思,我只不过是想要推动历史的进程,而这也是我生而俱来的使命。关于老乔治的死,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多,因为我是整个事件的接手者,典狱长从来不亲自碰这些事,他不想沾染上半点血腥……”
“你只需要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老乔治?”马克的意识稍许清醒了些,他盯着昆特的眼睛狠狠地说道。
“不要着急,我必须要让你知道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关于机械师和老乔治的种种羁绊……”昆特看着马克铁灰色的瞳孔,神秘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