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靖予的动作很快,木合德第二天早朝回来之后没多久,他就到了云麾将军府。
木合德听到下人通报,连朝服都没有换,直接就迎出去了。
欧阳靖予由亲卫推着缓缓进来,视线淡淡地扫过木合德和脸色难看的梁氏,微微挑眉,道:“怎么不见芳夕?”
梁氏被欧阳靖予的视线扫过,就跟被刀子刮过一样,感觉皮肤都是疼的,这会儿忽然听他这么问,心中那点被强压下的恐慌忽然就发作了起来,张嘴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木合德怪异地看了眼梁氏,只能道:“小女今日身体不适,这会儿应该还未起,让王爷看笑话了。”
欧阳靖予似笑非笑,并未再追问什么,淡淡地一摆手,跟在他身后的两个粉裙侍女上前一步,动作一致地对着木合德和梁氏福了福身子,甜美的声音别无二致:“见过木将军,木夫人。殿下心疼大小姐,特地派我俩随身伺候大小姐,还请将军、夫人准许。”
梁氏视线一凝,看了眼那两个侍女,视线飞快地掠过欧阳靖予,勉强笑了笑:“多谢殿下,殿下有心了。”
欧阳靖予只是来送人的,这会儿目的达到了,顺便还震慑了一下这不安分的梁氏,也没兴趣再待在这里,神情淡淡地摆了摆手,对那两个侍女道:“好好照顾芳夕。”
那两个侍女齐声应是,恭敬地俯身等着欧阳靖予转身离开,才站直了身子。
木合德笑着上前,道:“微臣送殿下。”
欧阳靖予不置可否,木合德落后欧阳靖予两步,送他出府。
梁氏独自一人站在大厅之中,半晌,忽然用力按住右手,指节微微发白了才抑制住右手的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两个侍女,面上没有丝毫笑意:“抬起头来。”
那两个侍女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地抬起头来。
梁氏有些惊讶:“你们是姐妹?”
那两个侍女是双胞胎,有着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声音,一样的举止,明明是两个人,举手投足却像是一个人一样,乍一看上去,让人惊讶的同时又让人感到一丝恐惧。
“回夫人。”两人一起说道,“是姐妹。”顿了顿,左边的侍女道:“奴婢青玉。”右边的侍女接着道:“奴婢墨玉。”梁氏眉头微皱,下意识的不喜欢这两个侍女,谁料她还没对两人来个下马威呢,青玉和墨玉就笑着道:“夫人,奴婢告退。”说完,不等梁氏表态,直接转身离开。
梁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如此胆大包天的两个侍女,从未被人如此无视过,太过激动之下,一时间都忘了生气。
摇光上前半步,低声对梁氏道:“夫人,若不整治下这两个小蹄子,她们日后还不翻了天去?”
梁氏沉默半晌,摇了摇头:“不行。”
摇光有些惊讶,但长久养成的习惯,让她并没有去质疑梁氏的话。
梁氏有些不甘心地抿了抿嘴,脸色很难看:“那两个侍女是苍珣王亲自送来的,打狗还要看主人,有苍珣王在,我们如论如何都动不了这两人。”
摇光低声应了一声,见梁氏还站在原地,知道她是在等木合德回来,便往后退了两步,安静地候在边上。
木芳夕的身子确实不太舒服,昨晚湿敷的兰汤药效太强,她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有点发热,但心中记挂着事情,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让今日当值的宫女把她扶了起来,用过早膳之后,就坐在桌边写写画画。
月歌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木芳夕将新的药方改好,本来打算交给那宫女的,见月歌进来,就笑着道:“月歌,帮我把这个方子交给采艺,今日的兰汤就按照这份来熬。”
月歌笑着接过了药方,并未马上离去,而是对门外扬声道:“青玉,墨玉,进来吧。”
门外鱼贯而入两个容颜秀美的侍女,身着粉裙,身材高挑纤瘦,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一前一后地对木芳夕行礼:“大小姐安好。奴婢青玉(墨玉),向大小姐请安。”
木芳夕有些惊喜,随手抓了另一张纸过来,写到:你们就是会武艺的侍女?
青玉笑了笑,面容很是恬静,道:“回大小姐,是。”
墨玉笑得微微露出小虎牙,有些恶劣的样子:“大小姐日后若是看谁不顺眼,大可让奴婢去料理她,定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木芳夕的眼睛亮了一下——这可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过来啊!她现在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木芳夕埋头写了两个字,忽然顿了一下,转而面向站在身边服侍的宫女,写到:你先出去吧。
那宫女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福了福身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月歌亲自上前关上门,微微挑眉:“大小姐不信任她们?”
木芳夕写到:宫中来的,我都不信任。
毕竟皇宫之中的情况太复杂了,现在掌管后宫的可是对她怀有恶意的太后,这让木芳夕怎么信任这些宫女?欧阳靖予好歹还和她有婚约,而且他是如此骄傲,现阶段总不会谋害于她的。埋首快速写完了自己的计策,木芳夕将纸张竖起来给墨玉看,上面只写了四个字:监视梁氏。青玉墨玉对于这个任务没有任何异议,只有月歌有些不解:“为何要监视梁氏?”
木芳夕写到:打蛇打七寸,我本来是要对付木晴雪来震慑梁氏的,但是现在木晴雪不是没在府中嘛,先监视梁氏,如果木晴雪要做什么,必然要通过梁氏。
月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奴婢倒有个法子,不管木晴雪要做什么,最好能趁着她现在和梁氏分离、两人沟通不那么顺畅的时候,推她一把,这样我们从中作梗,也能更容易些。”
木芳夕对于任何能坑了梁氏和木晴雪的事情都非常热衷,只有一点顾虑:不要做伤害整个木府的事情。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因为木晴雪而让整个木府倒霉,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木芳夕是不干的。
月歌笑了笑,道:“大小姐放心。”
看了看四周,月歌招招手,示意青玉墨玉也一起过来听,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木晴雪不是一直想着要进宫当妃子吗?太后也想撮合她和皇上,这次太后礼佛,不仅带了木晴雪,甚至在今天一早就请皇上到万寿山去。依照木晴雪的的脑子,若是有人在这个时候推她一把,她未必不敢做出爬龙床这种事来。”
木晴雪在太后礼佛期间爬上了龙床,必然是要被太后所不喜的,但是事关皇家脸面,皇上必然不会将被自己用过的女人再放归,只能将木晴雪收进后宫。只是以这样不自重的方式进宫的木晴雪,除非发生奇迹,否则根本不会被皇上所重视。等待这个愚蠢而骄傲的女人的,必然是孤寂清冷了此残生的命运。
只是因为后宅的斗争,就让一个女人得到这么悲惨的命运,是不是太过分了……
木芳夕微微皱眉,并不想这么做。
月歌看出了木芳夕的迟疑,并不催促她,只是道:“大小姐能想到的,梁氏必然也能想到。若是木晴雪真的想如此行事,必然需要向梁氏讨要催情的物件。大小姐且看梁氏如何选择,我们再做决定也不迟。”
如果梁氏也赞同木晴雪在礼佛期间爬床的决定,那么就是梁氏和木晴雪自己做下的选择,日后如何,和木芳夕都没有关系。
木芳夕终于下定了决心,点点头,写到:墨玉,青玉,这几天就劳烦你们两个注意梁氏的动静了。
墨玉俏皮地笑了笑,道:“大小姐放心就好!”
青玉抬手轻轻碰了碰墨玉的侧脸,抿了抿嘴,道:“奴婢定不会让大小姐失望的。”
如同月歌的猜测,木晴雪在万寿山的行宫中见到了皇上,当即就心律失常了,特别是在用膳席间,太后并不让她退避的时候,木晴雪心中的鼓噪顿时达到了高潮,尤其是皇上还对她如此温柔,木晴雪心中隐隐的心动甚至都没有挣扎,就变成了势在必得。
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用完了午膳,木晴雪回到房中,就抓着玉露的手,压低声音道,双眼放光:“玉露,皇上喜欢我……皇上喜欢我!”
玉露忍着手上的疼痛,笑道:“小姐如此美艳,皇上慧眼识珠,自然是喜欢小姐的。”
木晴雪面上带出骄傲的神情来,抬手轻抚自己的侧脸,笑道:“这几日你别跟着我,我要和皇上多多相处。”
玉露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晦暗的光,笑道:“小姐,仅仅是和皇上日常相处,怕是不容易。”
木晴雪眉头微皱,有些不悦:“你说什么?”
玉露微微低下头,有些忧愁地说:“小姐想想,太后娘娘喜爱小姐,日日将小姐带在身边,皇上孝顺,也会陪在太后身边,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木晴雪有些着急:“这怎么还有坏事呢?”
玉露的声音缓慢悠长,带着点让人不易察觉的诱惑,淡淡道:“小姐和皇上都陪在太后娘娘身边,自然是有许多相处的时间的,但任何相处,却不能越过太后娘娘去。小姐在太后娘娘的面前,自然是要保持天真优雅的姿态,但小姐想想,皇上最宠爱的却是良贵妃,良贵妃又是什么姿态?”
木晴雪的神情有些微妙,像是嫉妒,又像是忌惮:“良贵妃我见过一面,是最最艳丽妖娆的!”
玉露笑着肯定道:“对的,皇上喜欢的是妖艳的美人,但小姐却整日做出天真优雅的姿态,就算皇上原先对小姐是有些喜爱之情的,相处久了,怕也要觉得小姐寡淡无味了。”
木晴雪顿时着急了:“那怎么办?你主意多,快给我想想!”
玉露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再诚恳不过的神情,道:“小姐,这夜里,小姐可不必陪在太后娘娘身边,不若去安慰皇上如何?”
木晴雪幡然醒悟,笑着拍了拍玉露的手,道:“还是你聪明!”夜里去“安慰”皇上,木晴雪可以尽情展示自己妖娆艳丽的一面,而不用顾忌太后,定然能让皇上彻底喜欢上她的!
玉露却给木晴雪浇了一盆冷水:“只是小姐有心,皇上未必有意,毕竟太后娘娘还在这里,皇上行事,须得顾虑着些,就算是在夜里,也是有可能不理会小姐的。”
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木晴雪的心经历忐忑激动了好几次,此时已经有些焦躁了:“那你说要怎么办!”
玉露这才缓缓道:“用、药。”
木晴雪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你疯了!这要是被人发现了……”
“但是若没有被人发现呢?”玉露微微一笑,势在必得的样子,“小姐你有倾城之姿,又是这般冰肌玉骨,还不能让皇上沉醉其中吗?第二天天一亮,药效早就过了,皇上享受了小姐,必然是要将小姐收进宫中的。这一段经历如此动人,就算小姐进了宫,皇上日后必定也会对小姐怀有一份与众不同的心的。”
木晴雪被玉露描绘的美好前景完全吸引住了,含笑想象着日后的美好生活,可以任意提携父亲、给母亲争来诰命的身份,还有木芳夕那个下贱胚子,她的命运完全拿捏在自己手上……那感觉太好了,以至于木晴雪根本就没想到事情还有坏的一面,就做了决定:“你去找母亲,让母亲准备些脂膏给我!”
玉露含笑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当天夜里,监视的墨玉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想要的情报,留了青玉继续监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木芳夕的小院来回报情况。
木芳夕对此表示非常不可思议,写到:梁氏答应了?
墨玉点点头,有些恶作剧得逞的快意:“梁氏不仅答应了,而且是马上答应了,这会儿正在找上好的催情香膏和润滑的脂膏呢。”
木芳夕的表情有些纠结,梁氏平日里表现出了对木晴雪十足十的疼爱,但为什么在面对木晴雪人生大事的时候,却这么……这么……木芳夕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
月歌看着木芳夕的表情,笑了笑,道:“临洛梁家毕竟是商贾起家,家财万贯却并无底蕴,你别看梁家有人能坐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似乎很了不起,且看朝堂中哪有临洛梁家的位置?既然走不通朝堂的路,临洛梁家若不想继续在朝堂中处于左右掣肘的窘境,就只能从后宫入手了。”木芳夕有点明白了,也就是说,血缘亲情,在梁氏的眼中,到底比不过家族权势。
更何况,梁氏心中还有大部分的侥幸情绪,自己女儿的容颜也堪称绝色,万一皇上真的喜欢上了呢?荣华富贵、权势滔天,这天下女人都向往的东西,她若是帮了自己的女儿,晴雪就有可能得到这些东西了!
那边梁氏用最快的速度筛选最有效又最不容易留下痕迹的催情香膏,木芳夕也在根据墨玉的描述在自己一堆瓶瓶罐罐中挑选着香味幽甜的脂膏,好不容易在青玉传来消息的时候终于找出两瓶,让月歌挑了一瓶,那瓶香膏带有一定的催眠作用,交给墨玉赶紧带着去换了那催情香膏。
信鸽的脚上摇摇晃晃地挂着两瓶青枝白瓷扁瓶,飞上高空,墨玉和青玉如鬼魅一般隐在树影之中,看着梁氏笑得欣慰又得意地转进了房间,两人对视一眼,不用多说,青玉就回去汇报情况了。
木芳夕的脸经过了三次湿敷,肿已经消了一小半了,但是青紫的颜色却没有消退多少,嘴角的裂伤正在逐渐长好,若是忍着疼,倒是可以含含糊糊地发出一些单音了。
当青玉回来说事情都办好了的时候,木芳夕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让青玉有些莫名:“大小姐,奴婢有什么做的不好吗?”
木芳夕摆摆手,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又快速恢复面无表情,写到:只是忽然觉得,木晴雪真的好可怜。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长得还不错,却被自己的母亲养成了骄纵愚蠢的个性,现在又没有任何人愿意提醒她那分明是有极大可能的风险,就把她推到一个再无退路的境地。
青玉眨了眨眼睛,对于木芳夕的话并不赞同:“大小姐何出此言?那木晴雪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并没有人逼她。”
木芳夕笑了笑,写到:要是墨玉在这里,定然要说大小姐不若怜惜奴婢之类的话了。
青玉抿嘴笑了笑,端庄而贤淑的,明明和墨玉是一模一样的脸,却有着完全不同的个性,实在是很神奇的一件事呢。
沉默了一会儿,青玉微微抬头,挑起嘴角笑得露出一边虎牙,面上是墨玉才有的狡黠笑容,顿时让木芳夕瞪大了眼睛。
青玉微微垂下眼睑,只一瞬间就恢复了自己温柔的笑容,柔声道:“奴婢和墨玉是双生子,虽然个性不同,但若要伪装成对方,却也是相当容易的事情。大小姐可要记住了。”
木芳夕忙不失迭地点头,再次觉得双生子果然是相当神奇的生物啊。
万寿山行宫之中,夜幕降临,这天云彩厚重,天上的星月尽数不见,太后娘娘提前结束了礼佛的日程,让木晴雪和皇上都自去休息。
木晴雪没有被太后留下来,因此晚膳是独自用的,回到房间的时候就有些焦躁难忍。
玉露被木晴雪催着再三去窗台边眺望信鸽的踪迹,第十次的时候,终于看见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淡淡的白,赶紧探出半个身子,伸出手去让信鸽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玉露解下两个扁瓶交给木晴雪,见她确认了哪个是香膏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妖要往自己的身上抹,赶紧叫道:“小姐!”
木晴雪正在兴头上,被打断了动作,有些不高兴:“什么事?”
玉露低声叹息了一声,道:“奴婢准备了热水,小姐是否要先沐浴更衣?”
木晴雪这才反应过来,她跟着太后在佛堂中待了整整一天,身上都是檀香的味道,和这催情的香膏混在一起,味道怕是不会好闻。当即就笑着赏了玉露一根玉簪,开开心心地往里间去了。
木晴雪沐浴过后换了身宽松的火红色衣袍转过屏风,头发微湿,丝丝缕缕地贴在脸上,黑发白肤,在摇曳微黄的烛光中有着惊人的性感,腰带松松地系着,月白色绣并蒂莲的肚兜微微露着,年轻美好的酮体透着欲说还休的味道,吊足了男人的胃口。玉露的视线微微闪了闪,垂下眼睑,笑着道:“小姐真是太美了。”
木晴雪得意地笑着坐在梳妆台前,道:“给我描眉。”
玉露答应了一声,弯腰为她画了个远山眉,眉尾微微上挑,略有一丝凌厉,风情无限。
木晴雪抿了抿红唇,看着镜中容颜倾城的女子,志得意满地笑了笑,将宽松的衣袍更加拉开了一些,用长长的指甲挑起一点香膏,涂抹在自己修长白皙的脖子上。
当木晴雪终于整装待发了,已经快到子时。
万寿山山脚下的守卫异常森严,因为太后不想让武夫的煞气冲撞了佛气,所以行宫之中的守卫并不是那么森严的,更别提行宫中住着的人了,基本上行走是不会受到限制的。
当玉露和木晴雪趁着夜色摸索着走到靠近皇上寝室的走廊转角,玉露故意弄出了点声响,将守在皇上门前的一个侍卫引开,又亲自出来假装看见了黑影,将另一个侍卫也引来开,木晴雪就趁着这个间隙,快速溜进了皇上的寝室。
就在木晴雪刚刚把门关上,先前离开的侍卫就回来了,看着同伴不在,顿时有些紧张,敲了敲门,低声道:“陛下可还安睡?”
负责守夜的侍女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便走到门边,低声道:“陛下无事。怎么了?”
那侍卫摇了摇头,不欲多说。
木晴雪趁着侍女走过来的时候,绕到帘子之后,等那侍女隔着门房和侍卫说话的时候,她当机立断快速起身,朝着皇上的寝室小跑了进去。
万寿山行宫里每一间房间的构造都差不多,顶多就是空间大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木晴雪的运气很好,她这一路小跑、躲藏,竟然没有被任何一个值夜的侍女看见。
有惊无险地到了皇上的寝室,从这里开始,是不允许侍女随意进出的。
木晴雪这才终于能舒展肢体,从帘子之后缓缓走出来,闻着这寝室中若有若无的龙涎香,一步,一步,一步地绕过屏风,朝着龙床走去。
欧阳安予素来浅眠,因此当他睡下之后素来不喜身边还留有侍从,但是这天,他正半睡半醒之间,忽然闻到一股幽香,只觉得心神荡漾,神思起起伏伏地正要陷入更深一层的睡眠中时,忽然感到有人在摸他的手,当即吓得一激灵,什么睡意都没有了,还没睁眼就反手一挥——清脆的把掌声伴随着女子的惊叫,木晴雪猝不及防之下被扇得生生从龙床上滚了下来!
欧阳安予也被吓得从龙床上骤然坐起,看着在朦胧夜色中躺在地上红衣红唇如厉鬼一般的女子,心悸得不行,还不等木晴雪说什么,就不管不顾地一叠声地叫道:“来人!快来人!护驾!”听见欧阳安予的话,木晴雪压下满心的不敢置信,尖叫着想要扑上去捂他的嘴,边道:“陛下!是我,是晴雪啊……”
只是木晴雪才刚刚站起来,一众守夜的侍女并门外守护的侍卫早已被惊动,两个侍卫甚至都直接抽刀出鞘,一行人急急慌慌地就绕过屏风冲进来!木晴雪登时吓得就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却被侍卫一声怒喝,腿软得跪了下去。借着桌上幽幽的一只烛光,看清手足无措地跪在龙床前的人是谁之后,两个侍卫面色铁青地收刀入鞘,显然是极不待见木晴雪的这种举动。
侍女已经快手快脚地将寝室中的蜡烛全都点了起来,一时间灯火通明,木晴雪那香艳无比的装扮在亮光中终于被人一览无余。
欧阳安予这才明白过来,木晴雪这是要做什么,不由眉头微皱,想要发怒,但想到太后对于木晴雪的喜爱,再想想木合德在朝堂上的地位,只能微微叹息了一声,亲自上前,有些不耐烦地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木晴雪扶了起来。
木晴雪感受着手臂上成年男子强有力的手,心跳已经全乱了,眼角微红地看着欧阳安予,春心荡漾:“陛下……”
欧阳安予却不看她,示意侍女过来扶着她,干脆利落地放了手,道:“送木小姐回房。”说完,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给木晴雪,直接披了件外衣就走出了房门。
能被欧阳安予带来万寿山行宫的侍女都是欧阳安予用惯了的老人,见识过不少后宫勾引自家陛下的举动,但还未及笄就敢做出如此放浪举动的,她们是真没见过,还是太后娘娘看中的人呢……
一时间,侍女们落在木晴雪身上的视线都有些微妙。
木晴雪的衣袍宽松,为了产生足够的诱惑效果,衣着更是单薄,在去欧阳安予房间的时候她的心神都是紧张的,也察觉不到冷,这会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架着从欧阳安予的房间中赶出来,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在长廊中没一会儿,就被夜风吹了个透心凉。
那两个半是扶着半是钳制着木晴雪的侍女丝毫不管她的脸色有多么难看,直接把人送到房间门口,松开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玉露早就回到了木晴雪的房间中,正舒舒服服地睡在被窝中,就听见房门被大力踹开又轰然关上的声音,吓得立即从床上滚下来,随手披了件衣服就走出去,却被迎面走来的木晴雪狠狠打了一耳光!
玉露懵了一瞬间,很快就反应过来,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只是现在木晴雪情绪极坏,自然不可能听见别人的话,玉露只能低下头,闷声不吭的将木晴雪的拳打脚踢承受了下来。
等到木晴雪发泄够了,玉露才擦去额角和嘴角的血,为她倒了一杯热茶,缓缓道:“小姐,喝口水吧。”
木晴雪抬手就把热茶掀翻在玉露的身上,冷声道:“你让我去勾引陛下,就是打着让我丢脸的主意吧!”
玉露不顾身上瞬息就变得冰凉的茶水,直接就跪了下去,恳切道:“小姐!玉露跟着小姐这么多年,心中所想全是为了小姐!”
因为寒冷,木晴雪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青白,即使是屋中的温暖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让她缓过来,这会儿气急败坏盯着玉露的表情如同恶鬼一般。
玉露看了木晴雪一眼,忽然道:“小姐身上的催情香膏的味道还在,但奴婢却没有感到有任何的异常,可是这催情香膏出了问题?”
木晴雪断然否定:“这是母亲准备的东西!如何能出问题!”说罢,她的内心却开始动摇了,如果这香膏没有问题,为何她明明带着满身香气,陛下却不为所动?就连她自己,也没有任何动情的感觉。玉露仔细观察木晴雪的神情,知道她有些动摇了,这才道:“夫人此时并不在小姐身边,小姐又催的急,想来着香膏是让有心人做了手脚。”
木晴雪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定然是木芳夕那个贱人做的!果然是留她不得!”
玉露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沉重:“小姐,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今日你唐突了皇上,太后知道了这件事,必然要对你爱不喜的,你可曾想好应对之策了?”
木晴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尴尬恐惧羞耻的情绪所笼罩,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想什么应对之策,她连太后知道这件事会对她不喜都没有想到!被玉露这么一提醒,她顿时又开始恐慌了:“怎么办?太后若是不喜于我……怎么办!”
玉露看着木晴雪恐惧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有些快意,面上却做出愧疚的表情:“奴婢并不了解太后娘娘,也不敢乱说什么……”
“不!你肯定知道!”木晴雪俯身直接将玉露拉了起来,怒道,“你肯定知道!你必须给我出主意,不然我让母亲把你家人全都杀了!”
玉露的神情微微僵硬了一下,眼中阴狠的光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温顺的表情,想了想,道:“小姐明日称病吧,奴婢会告诉太后,小姐自小有夜游的毛病,这几年正在寻找沔影神医救治。”
虽说并不喜欢在自己身上安一个疾病,但将这件事的责任推脱到疾病之上,旁的人自然不能再责怪于她——毕竟她自己也是夜游症的受害者不是吗?
不过……木晴雪的眼珠转了转,冷笑道:“你和太后说,我不是自小就有夜游症的,是看见了木芳夕和人做下丑事,被吓出的夜游症!”
至于是什么丑事,她和母亲经营了那么久,木府的下人之间,甚至是市井之间,都流传着木芳夕的香艳谣言,太后只要有心,一查一个准。
只有将真话和谎言参杂着一起讲,才能编织出最完美的谎言。这是梁氏教导木晴雪的,也是木晴雪深信不疑的。
玉露神情微动,赞同地笑了,道:“还是小姐聪慧。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