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的银钱吃紧,可这太子爷还是花钱大手大脚,整日里找着由,几个兄弟们也是把国库当成自家的银库了。
他恨不得把这一文钱硬掰成十文钱来用,谁体谅他的苦心了。
刚刚这太子还把他和胤祥叫过去,又是一顿无缘无故的教训。
往日里,他会选择去佛堂静心,可自从出现了顾倾城,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他的腿自动自发就往这里跑来了。
见了顾倾城,心头的闷气先就散了一半,似乎顾倾城就是为他散闷用的沙包。
“我的爷,墨汁都快干了——”顾倾城拖长了声音,提醒他,看着胤禛的目光多少事实在诧异,这老东西今儿是怎么了,心不在焉,倒像是从谁那受了气,跑到她这里来撒气解闷。
“嗯。”
胤禛收起心思,凝视静心,挥着朱狼毫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快速书写了几行字,他抬头问顾倾城:“你知道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吗?”
顾倾城瞟了一眼他的字,咯咯地笑,甩了甩手中的帕子,有意地用含羞带怯的目光瞟着胤禛,“我的爷,您这诗,可是在倾诉着对四喜的喜爱。”
胤禛眉毛狠狠抽了抽,“四喜,爷还真是对丸子特别喜爱,传话下去,今中午熬上一小蛊四喜丸子汤,给爷和四喜加菜。”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他手中的狼毫笔连笔带墨拍到了案几上面刚刚写好的那几行字上。
顾倾城微微一笑,没理会他的话,转而把目光落在那张写好的纸上,低声念着: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北凋碧树,独上高楼,望见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她刚刚是装傻,这首词,她自然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很熟悉。这是晏殊所作《鹊踏枝》,抒发闺思的名词。
闺阁中的女儿少有不知的,就算是她这青楼女子,也是一样。
可有一句话,放在这儿,俗话说的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一道词,胤禛可以写,可她不能说。
因为,她现在是钮祜禄四喜,不是花倾楼的顾倾城。
叹口气,顾倾城皱皱眉头,这么说起来,还是作顾倾城好,自由自在,百无禁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把这老东西气得半死,也无所谓,可进了人家的庄院里,自然就得听人的规矩。
钮祜禄四喜,现在是爱新觉罗胤禛的庶福晋,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胤禛清咳了两声,突然说:“爷刚才听着,你方才念的那几句诗很耳熟,你给爷解释一下吧。”
顾倾城媚眼一飞,“我的爷,你不要难为四喜,四喜不认字不读书,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
“钮祜禄四喜!爷要你说,你就说!叫你写,你就写!”
顾倾城翻了个白眼,满脸不愿意,所以说女人得自立,瞧瞧,这老东西的脾气真大。常听人说,人老了干火旺,这话一点不假。
顾倾城绕到书桌前,另取了一只笔,挥舞动笔,手腕处,妙笔生花,一个个字,在她笔下像是那冬日里盛开的梅花图。
“你这字写得真是不错,这手梅花小篆,应是传承自汉成帝的皇后许氏所贴,字体遒劲、淡雅,远看为花,近看为字,花中有字,字里藏花,别具一格,极有风骨。青楼女子中,你也算是才女了。”
顾倾城一听不乐意了,把手中毛笔一甩,啪地一下,摔到宣纸上,沾黑了一片,好好的冬中梅花,成了残花落叶。
“爷,我可是正经的八旗秀女,钮祜禄四喜,您怎么净拿我跟那青楼女子作比较,准是你上哪个青楼风流快活,这一会还醒过酒意来吧。”
胤禛让她这一句话抢白,无话可说,冷着脸看了她一眼,抿紧了唇。
干脆的,他手一伸,把顾倾城拦腰搂进怀里,热热的气息吐到她耳后,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暧昧不明,他哑着嗓子说:“顾倾城,你能不装模作样了吗?你不累,爷累得慌。老东西也好,我的爷也罢,我现在没那个心思,跟你绕圈跑。”
“行!您是我的爷,您说了算。”顾倾城扭了下腰,贴进他怀里,媚睛眯成一条缝,舒服自在的靠着他。
男人就是犯贱!你叫他爷,他把你当奴才,你叫他相公,他当你是茶杯,你叫他一声老东西,他就把你当宝贝。
顾倾城别的本事不精,对付男人是精中又精,胤禛再精明,也就是她裙子底下的那条裤叉,想脱就脱,想上就上。
胤禛靠在她背后,指上起宣纸上的字:“这是白居易的《戏提木兰花》吧,四喜,你又想干嘛?”
“我想干嘛,爷心里还不清楚,这张纸上都写着呢。”
“那爷,您先告诉我,为什么想起这首词?”顾倾城扭着头,耳际擦过他的下巴,眼睛直勾勾的盯进他眼睛里。
“爷今日进宫,在南书房,皇阿玛痛骂太子昏馈荒唐,书案上摆放着的就是这首词。”胤禛的话,说了个八分,他是真奇怪,康熙帝对太子,一向宠信有加,为了太子的威信,也不会在他们这些弟弟们面前,数落太子的不是,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总觉着康熙爷的心思,跟这首词有关。事后太子把他和老十三叫回去,那一顿骂,不过是他恼羞成怒,借题发挥罢了。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顾倾城指着宣纸上的字,“大清国死在文字狱一案中的人还少了,文字狱三个字株连极广,从顺治十八年到康熙二年的庄廷龙明史案,重刑70多人,凌迟18人,所牵边的人,连着印书卖书的书商都被叛了刑入了大牢。”
顾倾城从胤禛怀里退出来,笑嘻嘻的对他说:“爷,你是皇子,这天下间自没有人说您是反清复明之士,可四喜不是,四喜只是钮祜禄四喜,披着你给的这件八旗外衣,骨子里也是倾城城。”
“你以为,老爷子这是要又兴文字狱?”
“我怎么知道,你家老爷子心思难猜的很,千古一帝坐到他这份上,也算是到了头了。谁还能算出他肚子里有几颗蛔虫。”
顾倾城笑得,眼敛却是垂了下来,遮住一眼的精光,康熙爷的书桌上出现这首诗,太子爷因为一首诗被责罚,哪里就是一首词的问题了。
胤禛放下那张纸,转而拿起顾倾城刚写的那一张,一字一字念着诗:“怪得独饶脂粉态,木兰曾做女郎来……”
沉吟片刻,他又拉开自己刚刚所写的那张纸:“你解释给爷听,爷就想听听你怎么说。”
唉,顾倾城没折了,这老东西怎么就这么别扭,这就是头倔驴呀,打着不走,赶着倒退,这就是跟她耗上了。
她怎么想重要吗?重要的是老爷子怎么想。
“爷想先听听你的说法,再决定对你这首诗的想法。”胤禛指着顾倾城提的那道诗,眼睛沉了沉。
顾倾城眼睛一亮,拍一声,手掌拍在桌案上,展平了书桌上的宣纸,手指着字:“我猜着,今日爷一定被太子爷叫去教训了一顿吧,太子爷也被皇上教训了吧,然后,爷今日来到这,就是因为太子爷给爷交待了一件事,一件挠心挠头的差使。”
“你接着说。”胤禛眼神沉了沉。
“说什么,不就是那四个字嘛,反清复明。”顾倾城拉起了那张纸,指点着几个字,“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就这两句,足够再掀起一件明史案了!”
胤禛看着她不说话,手指扣住她的下鄂看着她的眼睛:“爷现在在想,木兰若为男儿身也不错。”
“爷,您能给四喜一个八旗身份,不能再给四喜一个木兰投军吗?”顾倾城大大方方的表明自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