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雨进府第一件事,便是被管家警告不得将小姐的各种事往府外流传,不然便将重罚,并即刻离府。谢府对下人待遇优厚,所以从未有人违反禁令。不过既然都在府中,下人之间就不免彼此提起。故而卜雨不出几日,便知道了个大概,霈儿是仁和二年六月生的,却是系谢夫人亲生。不过那日生产之时天有异象,久旱逢雨,已是不寻常。而这个霈儿,自出生至今,竟从未睡过一时半刻。卜雨旁敲侧击,问那谢夫人怀她之时可有何异样,府中老人皆说没有,不过说是谢大人夫妇多年无子,仁和元年冬天,谢夫人随夫出巡胶东,回来便忽然有孕。卜雨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一边继续寻找密诏的下落,不过谢廷和往来如常,也是查不出所以然。
因霈儿夜间不睡,府中上下均须轮班守夜陪她,这夜正巧轮到卜雨。霈儿早知了卜雨身份,只当是为了方便带她去见元昶,便不以为意。她虽聪明,却无心机,元昶不与她知道真姓,她便唤他作谜哥哥,倒让元昶越发觉得她俏皮可爱。且说,霈儿知道这日是卜雨值班,好玩的性子便又起来了。她派贴身丫鬟秀莲早早带信给卜雨,让他在厨房留点牛羊肉和蔬菜,说要约谜哥哥与他一道吃边炉。入夜,卜雨便悄悄回宫告知元昶,元昶亦是玩兴大发,道:“躲在屋中吃有什么好玩,不若咱们去找那无人的野外,支个锅子!”卜雨从小与元昶相识,从未见他如此,喜忧参半,不过既然皇上这么说,只得照办。
因之前与霈儿相见,须得出入寝宫无人知晓,故而,关于霈儿之事,小太监高明德也是不久便知。这要去野外吃个边炉,皇上说来容易,可苦坏了奴才高明德,要准备那些个家伙矢儿又不能与御膳房明说,只得悄悄托了膳房与自己相熟的小太监讨了锅子碗筷。
还不到半夜,卜雨便叫霈儿穿戴暖和与他出府,霈儿不放心,道:“要不咱再等等,万一有人没睡熟发现了我们怎么办?”卜雨淡淡道:“无妨,我已在府中各处施了迷香,不会有人醒的。”
霈儿大惊,道:“那我爹爹和娘亲你竟也下药了么?”卜雨不紧不慢地说道:“此迷香非市井劣等的药儿,是些安神养气的好东西,明早他们只会精神百倍。”霈儿听了才稍稍放心,她玩心重,吩咐了秀莲守在闺房,转而便高高兴兴随卜雨出去了。
出城不到五里便是大懋山,此处林高树密,山水相依,原有几处寺庙,是个清净养心之地,此后战乱,民不聊生,百姓无心礼佛,这里便逐渐荒废了。
如今深夜过来,野兽唔啼,加之天寒地冻,把那跟过来的高明德冻得不住哆嗦。元昶头戴裘皮帽子,身披貂皮大氅,加之正在兴头上,策马过来竟全无寒意。行至山下,便见已有两匹马拴在一处牌坊下面,元昶知两人已至,兴冲冲唤高明德一起下马上山,高明德冻得身体发僵,下马之时摔了个底朝天,把元昶逗得哈哈大笑。
卜雨与霈儿已选了一处靠近溪流的平地,升起了篝火,卜雨寡言,与霈儿只是呆坐着。霈儿正觉无聊,忽见元昶出现,顿时起身上前挽着他的手唤道:“谜哥哥你可算来了。”
高明德这回是第一次见到霈儿,虽知道霈儿不知元昶身份,但第一次见人对皇上如此亲昵不拘,竟有些不知所措,张大了嘴巴,但转而又觉安慰。
原来他本是太皇太后派了专门照顾元昶那兔子的,高明德年纪小,一次弄丢了兔子,被老太监往死里打,正巧被元昶撞见,元昶怜悯他年幼,说要收了作贴身的奴才,不仅是救了他性命,更是让他从此翻了身了。
如今他虽无内务职务,但是因是皇上跟前之人,宫中地位不能同日而语。他孤苦无依,自此对元昶死心塌地,不仅忠心,更是默默关切。现见他有喜爱之人,也是替他高兴。借着篝火,高明德见霈儿虽然年幼,脸上稚气未消,但已是貌美如仙子,竟是把寒冷忘了一大半,痴痴想无怪乎皇上念念不忘,将来定是天下第一,世上无双的美人儿。
高明德忙着支炉备食,元昶与霈儿几日未见,似是有聊不完的话儿。卜雨一旁无事,忽听得草丛中窸窸窣窣响动,纵身一跃追了过去,见一团黑影闪过,他眼疾手快掷了一块石子过去,随即听得那黑影倒在草中,他近前一看,一头野山羊被他击晕了草丛中。他单手抗在肩上,回了溪边。霈儿看了,拍手欢呼道:“今日有口福了。”
元昶大笑,拍了一下霈儿的脑袋,说道:“你一个女孩儿家,如此不避讳喜欢吃肉,只怕是将来嫁不出去了!”
高明德随即搭腔:“才不会,霈姑娘只怕是会嫁入这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家儿。”霈儿憨笑了一下,并未听出高明德言外之意,道:“有好肉怎能无酒?”说着,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了一壶黄酒。
众人惊讶,元昶道:“你一个女孩儿,从何处得来的黄酒?”霈儿嘿嘿一笑,道:“也不瞒你,我自小就不能入睡,长夜漫漫,哪有那许多事情做,这诗经子集也都看遍了,皆是些大道理,无趣得很,爹爹爱藏书,便偷偷去他书房淘些有趣的书来,去年找到了本《北山酒经》,依样画葫芦,试着酿了些酒,竟一试便成,虽不多,也是有那么几顿可以喝的。我长这么大还不知这酒是何味道,今儿正好大伙儿一起尝尝吧!”元昶见霈儿豪迈不输男儿,与宫中那些拘谨谦卑的女子大相径庭,心中大爱,当即吩咐高明德暖酒,要痛饮一番。高明德不敢扫皇上的兴致,只得照办。高明德热酒暖锅,卜雨宰羊备肉,不一会儿便好了。四人之中,除了卜雨,其余三人从未饮酒。卜雨与高明德原本矜持,不敢在元昶面前饮酒,但是架不住元昶与霈儿劝酒,也都饮了,只觉霈儿所酿之酒入口甘甜,堪比琼浆,几个人一边涮着羊肉,一边把酒言欢,不知不觉便醉了。
霈儿酒至半酣,醉眼迷离,脸颊多了两朵红晕,更显娇俏,元昶见了,不由得心生爱慕,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道:“等你再长大些,我娶你可好!”
霈儿虽是活泼,但除了父亲,从未被第二个男子这样搂过,她本年幼懵懂,但此时也忽然懂了什么,只觉元昶胸口和暖,她都能听见突突心跳之声,不知为何脸上愈发烫了,竟痴痴说不出话来。
此时不远的山中传来几声狼嚎,一阵凛冽的北风迎面吹过,元昶有些酒醒,但见霈儿在怀中娇羞,心中怜爱,便不放开,兀自抱着。
月渐西沉,天色泛青,倒是卜雨还算清醒,提醒元昶该回去了,元昶依依不舍,只得与高明德二人回宫,卜雨则护送霈儿回了谢府。
且说,太皇太后何氏这边,自从谢廷和启奏了亲政之事,虽说是元昶自己予以否决,但是她心底到底不安得很,那密诏之事若不解决,她便永远要受那书呆子的挟制,后患无穷。她心中已生了除掉谢廷和之意,如今只缺个让她下手的空隙了。
正思忖着,守在外面的嬷嬷来报,称望宸阁大鉴姬天昴请求觐见。原来那日太后见元昶哀叹,动了筹备大婚的心思,特命望宸阁大鉴姬天昴察看天相,可是到了皇帝该取亲的时机。太皇太后见姬天昴过来,询问可有结果,姬天昴神色凝重,犹豫道:“还请太皇太后恕罪,结果是有,只是要先请太皇太后恕卑职无能。”太皇太后问道:“为何?”
姬天昴道:“卑职本是察看太阴在何方,可有适合皇后之人选出现,但臣却发现,近日七杀星越过太阴,迫近紫微。七杀乃将星,然则与紫微间却有缠绵之意,光芒掩过太阴,此兆罕有,微臣查阅典籍从无记载,七杀既是将星,应为男子,如何与皇上……”
太皇太后听此,严厉地瞥了姬天昴一眼,天昴自知失言,转而道:“或是有女生男相者,将与皇上结缘。七杀者虽勇猛,但多喜倒行逆施,又常有反叛之心,实非良偶。如今,次星独座于紫微旁,且有异光龙象,呈双龙在天之相……”
太皇太后见姬天昴越说越离谱,不由怒了,道:“大胆!”天昴应声跪地,惶恐道:“太皇天后息怒,事关社稷,微臣不得不直说,还请太皇天后早作防备,以防有类武后者入宫为患!”
太皇天后紧皱眉头,姬天昴自开国便担任大鉴,一向稳重,且卜卦观天,从未有误。只是元昶久居宫中,如何可见着主七杀之人,实在令她没有头绪。问道:“那你看可有化解之法?”
(说明,这是前传内容,讲述了少年霈儿与少年元昶之间的故事。因为要加章节序号,但是系统总是提醒字数不够,只好加个说明了。(说明,这是前传内容,讲述了少年霈儿与少年元昶之间的故事。因为要加章节序号,但是系统总是提醒字数不够,只好加个说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