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朝廷中风云谲变,张大诚经过几年的党同伐异,排除异己,已在朝中独揽大权。幸好谢廷和有帝师的身份在,又加上与世无争的个性,才得以幸免。
如今,宫外百姓欢度元夕,这宫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永寿宫中,太皇太后拿着张大诚中午送来的折子,翻了又翻,折子的纸边儿都卷起来了。这是谢廷和拟好的奏折,打算明日早朝上奏的,内容只有一个,就是要求皇上亲政。但奏折中竟拿自己与吕后、窦氏作比,暗指自己勾结外戚专权独政,直看得她咬牙切齿,气不打一处来。
这十年来,她自己虽与谢廷和无正面冲突,但议事之时,谢廷和常常以先帝之名,与自己意见相左。虽然谢廷和无甚实权,所说意见也多不被采纳,但终归让她如鲠在喉,不能遂意。如今这封奏折,已是彻底激怒了她。
太皇太后拿着奏折来回踱步,忽然将它摔在地上,怒道:“这个老匹夫,竟然将哀家与吕后、窦氏作比,太可气了!”又走了几步,气愤道:“哀家对这厮太客气了!”随即差人叫张大诚过来。
不出一刻,张大诚便来到了永寿宫。
原来,他今日虽无须值事,但依然入宫在文华殿等候,他知道按照太皇太后的脾气,看完谢廷和的折子,必然召他觐见。
张大诚一进来就看见了被摔在地上的折子,下跪惶恐道:“太皇太后息怒。”心中却暗喜,只盼太皇太后把折子撕掉才好。
张大诚虽是太皇太后外甥,但系太皇太后长姐所生,太皇太后在姊妹中排行最小,故而张大诚也不过年轻太皇太后四岁,是历经三朝的老臣,已是两鬓花白了。只不过他武将出身,体格健硕,虽是年近花甲,依然气色红润,声如洪钟,一脸络腮胡夹杂着银丝,倒更添几分威严。
太皇太后一脸不悦,也不赐座,挥手示意他免礼,张大诚只好自己找椅子坐下。
张大诚道:“太皇太后,这谢廷和自恃有密诏在手,便不把您放在眼里,定要想个法子把他除了!”
太皇太后道:“这些年,他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可揪出什么他的把柄没有?”张大诚皱了皱眉眉头,道:“这谢廷和是个书呆子,迂腐得很,每日不是在宫中便是回府中,竟找不出什么大错来!而且,他是先帝的师父,这些年来,在朝中虽无人与他结盟,但在那些文官眼中,他俨然是道德的标杆,如何除他,须得慎重,不然恐难以服众不说,或有适得其反之效。”
太皇太后看着烛台上闪烁的火苗,若有所思,她从来不喜欢这些儒生,老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对于政务却一窍不通。然而就是像谢廷和这类人,却是最令她头疼的,她总觉得他们骨子里就喜欢做飞蛾扑火的事情,如果杀了他们反而成全了他们的忠义之名。
她回过神来,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这份奏折。她斜倚在坐榻上,以手扶额,道:“让他不启奏是不可能了,你今晚速与牛荫祖等人合议一下,统一口径,只说皇上年幼,须暂缓亲政,你看朝中那些人可能会附和谢廷和,早作防备。”张大诚道:“谢廷和素来清高,并无深交官员。若是论交情附和他的,料是无人。不过,若就事论事,希望皇上亲政者,礼部尚书李学道、都察院御史简敏之这二人皆仰尊高祖与先帝,兼之二人之子皆为昙奴,极有可能附议。”
何为昙奴?原是高祖之时建起的一支少年部队,成为昙奴者,三岁便在军中,自幼操练,除了皇上,不听命于任何人,一旦开战,昙奴便头戴昙花形状的银饰,奉命杀敌。昙花乃转瞬即逝之物,所带之人皆视死如归,战士若不畏死,便是无敌。张大诚这种久经沙场的老将,自然之道他们的可怕之处。故而,高祖与先帝虽然在位时间都不长,但是朝中还算稳固,众人畏惧昙奴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太皇太后问张大诚有何对策,张大诚道:“今关中雪灾,山东又有匪为患,可连夜下旨派二人分往视察之。”
是夜,李、简二人受命出巡。
次日上朝,谢廷和果然上奏,称皇上已过冲龄,请求亲政。有太皇太后垂帘在后,朝堂上安静非常,无人上前附议谢廷和,张大诚正欲启奏此时暂缓,不料元昶却发话道:“朕尚年幼,还有许多东西要跟着诸位卿家学习,亲政一事可暂缓再议。”
你道元昶和他父皇一样软弱么,不然。一则,要亲政若不是三请九叩,如何显得得体。二则,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元昶深深知道,现在还不是亲政的时机。当然,在张大诚眼中,这是皇上畏惧自己的表现,脸上竟不自觉露出得意的笑容。元昶见之,心中大为不悦,但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竟有如此城府。
元昶回到宫中,便悄悄遣高明德唤李卜雨过来,卜雨便是礼部尚书李学道的儿子。如今是昙奴之首。自幼与元昶在宫中长大,可算发小。不过,年岁渐长,元昶顾忌张大诚等人起疑有所动作,便与卜雨等人渐渐不那么来往密切,即便召见,也只派高明德悄悄送信,在麒麟阁中见面。
麒麟阁乃御花园西北处的一个孤楼,周边树木荫蔽,很是隐匿。
李卜雨肩背一柄长剑,从小路来了麒麟阁,因是昙奴,他出入宫中无须卸去武器。他比元昶年长两岁,身形挺拔,面如刀削,已是个英武伟岸的青年模样。
元昶见到卜雨,便把今日早朝之事说与之听,吩咐道:“昨夜皇祖母差你父亲与简卿家出城,多半是已事先知晓谢廷和启奏朕亲政之事,防着他们附议。你可能也听闻关于父皇密诏之事,谢廷和一介书生,今日之事更看出是个耿直之人,论心机定敌不过皇祖母他们,他这一份折子恐怕已经惹怒了祖母,你这几日悄悄守在谢府,好生保护,朕不能让忠良之人枉送了性命。”卜雨暗暗点头。
元昶略一沉吟,又道:“另有一个任务,你在他府中留心查看,若是发现遗诏……”元昶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就取来与朕,勿与人知!”卜雨会意,先行离了麒麟阁直奔西郊谢府而去。
李卜雨走后,元昶独自来到御花园中,此时园中肃杀,全无生机可言。先帝琭禧走后的第三年,元昶的母后便也病逝。
虽说皇祖母对元昶爱护有加,但是却始终不让他亲自插手政务。他不甘如父皇般终身只做一个傀儡。自幼长于宫中,他早早领悟到,没有权力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怕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子。
“看你也寂寞得很。”他忽然想起那日霈儿对他说的话,才初见面,她竟然懂他。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忽然想起了这首青玉案,从怀中拿出霈儿给他的那个小拨浪鼓,喃喃道:“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到底在哪里呢?”
回寝宫之后他便唤来高明德,令他差人去打听霈儿的下落。只是霈儿自幼被藏在府中,京中竟无人知道她是谁,寻了几日也无收获。
元昶寻伊人不得,心中郁闷,那日无事,见小太监带着兔子在院中嬉戏,发现自己出入寝宫,已许久没有留意过养着的这只兔子了。原本兔子的年纪也不过七八年光景,不过,这兔子自从当初由太皇太后送给元昶之后,因是皇帝的宠物,便被精心照料伺候着,竟是活了十余年还好好的。只是体型已比当初大了一倍,不似小时可爱罢了。
元昶望着兔子,心想道:“我难不成要与你一样,此生觅不到个知心的人么?”想着忽然叹了口气,痴痴对兔子道:“兔儿啊兔儿,你入了这宫中,竟害你老了都没个伴儿。”
这一幕竟被过来探望元昶的太皇太后看到了。太皇太后历经世事,是何等明察秋毫之人,见元昶如此,以知了大半,与身边的嬷嬷道:“该是替皇上想想大婚的事儿了。”不过她只当他少年寂寞,不知元夕溜出宫去见了伊人,已有了相思之意。
且说谢廷和在朝上意外被元昶否决亲政之事,着实让他郁闷得很。自忖这些年,因太皇太后阻隔,自己接近皇上的机会屈指可数,更别说按先帝嘱托予以教导了。
他乍一回来,看到几个下人神色有异,便找了几个人询问。
下人忠于谢廷和,不敢隐瞒,便告知了霈儿昨夜出逃之事,谢廷和本就心烦,听闻此事顿时大怒,让下人把霈儿找来。
此时霈儿真满心欢喜地把玩着元夕猜谜得来的玩物,听说父亲下朝回来,欢蹦乱跳地前去迎接。但只见父亲一脸怒容,几个下人不敢噤声,便在心中大呼不妙,赶紧给秀莲使眼色,让她去找母亲求救。
(说明,这是前传内容,讲述了少年霈儿与少年元昶之间的故事。因为要加章节序号,但是系统总是提醒字数不够,只好加个说明了。(说明,这是前传内容,讲述了少年霈儿与少年元昶之间的故事。因为要加章节序号,但是系统总是提醒字数不够,只好加个说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