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禹正说着,就觉得身后一股凌厉的剑气袭来。她不曾提防,用龙尾甩去,却只觉尾巴上一阵刺痛,原来是一芦接住了卜雨手中飞出去的长剑,乘机偷袭。他抵挡不住龙尾摆来的气势,整个人飞了出去。
一众昙奴见金禹被伤,士气大振,齐声大喝冲向她去。这些昙奴比她以往的对手都要难缠,因为别人应战都是求生,而昙奴出战却是求死,前赴后继,冲在前面的甘当后来者的血肉盾牌,金禹虽然乖戾,毕竟昙奴中多有她认识的人,下手竟不能那么狠辣,活生生被昙奴们纠缠住了。
“你们不要逼我!”金禹怒吼道,然而昙奴们并没有要退却的样子。金禹被激怒了,靠近她的人无被伤得体无完肤,一时间腥风血雨,见者无不心中凄惶。三十人、二十人、十人……
剩下的昙奴越来越少,最后,站在金禹面前的,只剩下卜雨和一芦两人。二人都已满脸血污,气喘吁吁,但是手中的剑却始终不曾放下。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尤其是你……”金禹锐利的眼神看着一芦,“简一芦,这是我和元昶之间的恩怨,卜雨还替他偷过密诏,我姑且记上一笔,至于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然而,一芦却昂然说道:“我自加入昙奴起,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今日若能护国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金禹轻蔑地笑了一下:“你们这些迂腐的人,好!那我就成全你们!”她正要出手,之间元昶不知从何处突然挡在了卜雨与一芦前面,朗声说道:“你说得对,这是你和朕之间的事,放过他们。”
金禹见到他,更加怒火中烧,咬牙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一个都不放过!”
说着,便朝元昶俯冲过来,卜雨与一芦齐声高喊:“皇上当心!”一起挡在元昶前面,只听到一声痛苦的喊声,一芦应声倒地——他被金禹击伤了。
只见他痛苦地捂着胸口,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金禹见势就要补上一掌取他性命,此时卜雨正护着元昶,解救不及。眼见一芦就要命丧在金禹手中。正当众人都无比惊恐之时,突然,金禹的手收了回去。
只见一芦身前有一个瘦弱的小兵正张开双臂护着他。她脸上满是污泥,但是眼角的那颗胭脂痣却格外醒目。
金禹原本凶神恶煞的脸孔此时似乎恢复了一些人性。她看着那颗胭脂痣,有些愕然地问道:“一荻?”
听到金禹这么说,一芦才反应过来舍生挡在他身前的竟然是自己最疼爱的亲妹妹一荻,他不能动弹又焦急无比,嘶喊着:“一荻,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走!”
一荻回过头含泪看着他,道:“对不起哥哥,我听说你们要去对付金禹姐姐,就偷偷乔装混进了军队……”说着,又转过头看着金禹,祈求道,“姐姐!收手吧。我本来是怕你受伤偷偷跟来的。然而瞧见你如今这副模样,比你受伤更让我揪心。这还是那个带着我在宫里玩的霈儿姐姐嘛?”
金禹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似有些伤怀,但转而脸上又冷若冰霜,她无动于衷地说道:“我从来只是金禹,不是什么霈儿,你快让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然而话音未落,她突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是当初申天枢用来束缚她的精钢罗网。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锋利的剑刃已经到了她的面门,那剑刃后面是同尘阴冷仇恨的眼神。
“怎么?我就要这么死了吗?”正在她心有不甘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影挡住了那可怕的寒光,有一股温热的东西落在了她脸上——是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是谁?”她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只是心中默念,只见那个人影缓缓地落了下来,渐渐在云隙露出的光中浮出了他的面孔。
“皇上!”卜雨大喊着冲过去接住了倒下来的元昶,然而一切为时已晚,那柄原本用来杀死金禹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口。金禹似乎要疯了,在她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中,精钢罗网瞬间被崩得粉碎。
她站起来步步逼近着瑟瑟发抖的同尘:“你竟敢!”
“你以为给我个耳坠子,我就会相信你吗?”同尘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知道她早已被你埋葬在冰雪里了!”
金禹并没有回应他,她眼中的怒火似要把天地都灼烧了起来。
同尘心虚了,然而他还不甘心,争辩道:“你不是恨他吗?我替你杀了他,哈哈哈!”他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那是由于极度的恐惧而发出的笑声。
“够了!”金禹怒吼道,转瞬间,飞沙走石,无数的石子向同尘飞去。同尘无处可躲,连连发出凄厉的呼救声,然而周边只有那些或恐惧或寒冷的目光,并没有人去救他。渐渐地,那声音微弱了下去。等到风沙平息的时候,他早已血肉模糊和战场上的其他尸体无二了。
“金禹……”她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微弱地呼喊着她。她收起了她可怕的异形,又变回了那个娇小的女孩儿模样。
“你不准死,我要你痛苦地活着……”她倔强的嘴唇不能自制地颤抖着。然而回应她的,是元昶的凄然一笑:“答应我,不要让他们进来……我不想看到你成为千古罪人……”
金禹缓缓站起身,和在乞颜军队中的孛端察儿四目相对。孛端察儿知道,如果金禹决定不再帮他,他不可能再往中原前进一步。虽然无比不甘心,但是他还是不情愿地示意撤兵,往关外而去了。
看着撤退的乞颜军队,元昶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用手艰难地在怀中摸索着,许久,拿出了一样东西——是那支小小的拨浪鼓。金禹见了,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你终于哭了,以往,你总是不哭……”元昶气若游丝地说道,“可是女孩儿伤心的时候,就应该哭的。这是我还你的……”说着,他似乎要把那拨浪鼓递给金禹,然而还未等金禹拿到,只听“哐当”一声,拨浪鼓落在了地上,元昶悬在半空的手无力地垂下,再也没有抬起来……
金禹没有嚎啕大哭,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元昶平静而苍白地脸,痴痴问道:“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吗?”
卜雨含泪道:“他不是你,可以涅槃重生……”
正说着,元昶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如冰雕一般,他身上的蛟毒开始起作用了。金禹绝望地喃喃道:“不要……”然而她的祈求如此微弱,一瞬间,元昶便化成了无数的雪片,飞散在了初夏黄昏的晚风中了。
金禹茫然地站在雪中,仿佛天大地大,再也无所适从了。
“金禹……金禹……”遥远的地方传来神秘的召唤。
她不知道是谁在召唤她,拾起那落在地上的拨浪鼓,飞身消失在了天际。
……
晓风残月,灵翥守着已经熟睡的子衿,怔怔地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原本子衿夜里并不睡在栖梧宫,只是灵翥知道元昶驾崩的噩耗之后,恸哭不止,蕊儿她们无法,只能将子衿接来,希望能略一安慰她,然而,灵翥看到子衿眉眼间元昶的影子,更加不能自持,守着孩子啜泣到了天明。
天未亮,雾未散,清冷的晨风穿廊而过,摇动檐角的惊鸟铃,风吹玉振,叮当作响。
伴着铃声,廊下传来几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蕊儿!蕊儿!怎么有孩子的哭声?”她疾声唤着蕊儿,然而殿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起身循声而去,一路蕊儿和其他宫人都酣睡不醒。她独自走到廊下,看到一个小小的婴孩裹着兽皮,呜呜啼哭。自从失去孩子之后,灵翥见到孩子便格外心软。见他啼哭不止,赶忙上前抱起安抚。
一个清脆的响声,有东西从襁褓内落下。她一手抱着孩子,弯腰拾起,是一副纯金的面具。
“金禹!”她脱口而出,她正惊讶着,眼前飘然出现了一个人。她抬起头一看,眼泪便夺眶而出。来人一袭白衣,面如冠玉,长身而立。
“皇上……”她不敢相信地怯怯唤道。
然而他并不回应,晨霭中他的瞳仁澄澈如潭水一般,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无语凝噎的灵翥。
“皇上臣妾……”她刚想说些什么,他便倏然消失了。只留下一股奇异而熟悉的香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散——那是和金禹一样香气。
她怀中的孩子似是感受到了她身体的温暖,渐渐止住了哭泣,微微睁开了眼。她端详着怀中的孩子,冰肤雪肌,俊眼樱唇,无不是他和她的影子。
“你是元昶的孩子对不对?”她看着这个精致得宛如白玉雕就的孩子,哽咽着温柔问道。
那孩子似是听懂了她的话语,咿咿呀呀地眯着眼笑了起来。
……
很快宫中传出消息,皇后娘娘产下了皇上的遗腹子,是个男孩儿,取名鹿鸣。元旭以戴罪之身,不能为天下表率为由,推辞了皇位,愿以皇叔的身份辅佐鹿鸣直至他成年。灵翥以太后的身份抱着尚在襁褓中的鹿鸣高高坐在华殿之上,接受百官的朝拜,一切又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