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再生为妖

乌云如浓墨般在她眼前翻滚，不远处，巨大的云团中不时闪动着可怖的苍白电光。
“金禹……金禹……”在隆隆的雷声间，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金禹是谁？我在哪里？”无数的问题一如眼前的电闪雷鸣，闪现在她眼前。
“我不是应该在大理寺么？我是去救我爹娘的……”想到此处，在无数的冷眼间，一道长剑的寒光闪过，她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从空中跌落了下来。
“我已经死了！”她混乱的脑海中，一个念头愈加强烈。是的，在爹娘最后一声呼喊中，她在众目睽睽下了解了自己。“原来人死后真的会有灵魂！”她低头看着下面的层峦叠嶂，痴痴想着。
“金禹！金禹！”那个召唤的声音愈加强烈。
“金禹是谁？”她自问，“为什么好像在叫我？”
那声音仿佛有种魔力，让她不自觉便朝着那人的方向飞去。
穿过层层的云雾，一个道人模样的男子站在山崖边，在风雨中不断呼喊：“金禹……金禹……”
那人仙风道骨，白色的衣袂在狂风暴雨中翻飞，是个俊朗的中年人。他看着好眼熟，却记不起来是谁，她只是任由自己缓缓降落，离他越来越近。
她落到地面，本来想用双脚稳稳站住，但是却根本使不上劲，一下子整个人趴在了冰凉湿润的草甸上。
“我不是死了么？怎么还会感觉到寒冷？”高山坚韧的青草扎得她脸生疼，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像被什么东西拖拽了一样，又猛然飞到了半空，仿佛她除了飞着或者趴着，再不能站立起来。
“我的腿在哪里？”她努力集中注意力，回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脚，可是哪里有什么脚，只有一条长长的尾巴，上面布满了银白色的鳞片，在雨水的洗刷下，微微闪着柔光。错愕中，她听到身后一直发出“扑棱棱”的声音，回头一看，终于知道自己可以飞行的原因，竟然是长了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
“天哪，我变成了什么怪物？”她慌张得在空中胡乱徘徊，耳边，那“金禹”的呼唤声显得越来越焦虑和担忧。
忽然，她整个人被什么东西缚住，重重摔在了地上。
“啊！好疼！”她不由大叫了起来。
此时，那人已经站在她边上，听她叫喊了出来，有些意外，沉沉说道：“嗯？你竟然会开口说话了？”
“放开我！放开我！”金禹焦躁地喊着。
“哒哒哒”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另一个男人跑了过来，喘着气问：“天枢师兄，终于找到她了？”原来抓她的人叫天枢。
“是的，师弟，但是……”
“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她拼命挣扎，但越挣扎身上被缚得越紧，好像有无数的钢针在往自己身体里钻。
两个人镇定地站在那里，竟然没有理她的叫喊，只听后来的男人惊讶道：“咦？她会说话了？”
天枢阴郁答道：“是的，恐怕她已经想起来了……”
听到天枢这么说，后来的那个叹了口气，道：“唉，这一天终于来了……”
说着，他蹲下身查验她的伤势，语气比天枢温柔很多：“金禹，你不要乱动，缚住你的是玄铁锻造的精钢罗网，你越挣扎，身上的勒痕就越深。”
她努力抬起头，透过罗网，这人的脸渐渐清晰，他年界五十，须髯飘逸，面容慈祥，一如那晚昏暗烛光下的匆匆一面，只是更加苍老了一些，她脱口而出道：“我认得你！”
……
此时，风雨更加急了，直吹得山中草木沙沙作响。
金禹急切地说，“那晚在我家中，我见过你的，你是朝中望宸阁的大鉴姬天昴，你是我爹爹的朋友。我爹我娘呢？我怎么是这副样子？现在是人是鬼？”
听她问到爹娘，姬天昴面有难色，转头看着申天枢求助道：“师兄……”
申天枢走到近前，对她说道：“金禹，我们先帮你恢复人形再说吧。”
“金禹？金禹是谁？我不是金禹，我姓谢，叫谢芷霈（音同“沛”）！”此时，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已经都拼凑了起来。她是凤鸾台大学士谢廷和的独女谢芷霈，说着，她又朝着姬天昴求助道：“你认得我的呀，那晚你在我家中见过我！我爹娘呢？他们有没有把我爹娘放了？”
姬天昴与申天枢面面相觑，都犹豫不说。他们越是犹豫，她越焦急，催促道：“你们倒是说呀？皇上来救他们了是不是？”
申天枢答道：“是的……皇上来救他们了……”
金禹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追问道：“那就是他们被无罪释放了？”
姬天昴吞吞吐吐说道：“是的……但是……”
金禹急了，叫喊着：“你们倒是说啊，我爹娘到底在哪里？！”
申天枢遗憾道：“我曾回京城打听，你娘谢夫人在释放前夜便死在狱中了，而谢大人虽是被放了，但他回了谢府便猝死了……”
“我爹娘都死了……”金禹喃喃道，忽然，她发出一声哀嚎，将山中冬歇的鸟兽都惊得四散而逃。
金禹眼中迸发出可怖的杀气，怒吼道：“为什么！我要他们血债血偿，我要杀了他们！”
她越是发怒，风雨越是猛烈，天枢与天昴几乎不能站稳。天昴对天枢喊道：“师兄，得想法子让她先平静下来！”
天枢看着在精钢罗网中剧烈扭动的金禹，从怀中取出了一颗丹药，趁她张开口的时候，一把掷了进去。
金禹吞下丹药，只觉天枢与天昴的人影开始摇晃，视线一阵模糊，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夜深人静却灯火通明，这是她的家，是谢府。
“爹，娘……”她想喊出来，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如幽魂般，只能在家中飘荡。
不远处传来两个女孩说话的声音。
“小姐，你还是别出去了，老爷知道了肯定要骂的！”说话的人是她的小丫鬟秀莲。
“哎呀，怕什么，难得爹爹今年在宫中值夜，不溜出去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眼前说话的这个女孩，明眸雪肌，娇俏可人，两道俊眉让她的脸上透着男子般的英气，她是那个曾经的自己。如果那晚不溜出去，就不会遇见他，那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不要去！”她大喊着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草庐里。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那条可怕的银白色长尾不见了，自己的双腿完好如初，她欣喜地摸着自己的双腿，又赶忙用手去摸后背，那对翅膀也已经不见了。
她又恢复了人的模样。她转头望去，窗外天已经晴了，一道刺眼的阳光射进来，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你醒了？”姬天昴从屋外进来，递给她一杯水。
她此时才觉得焦渴难耐，接过水一股脑儿喝了下去，只觉入喉甘洌，让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姬大鉴，我这是在哪里？求求你告诉我，大理寺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央求道。
姬天昴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回答道：“你所问所说的，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谢芷霈已经死在大理寺了，你现在的名字叫做金禹。”
“十年？怎么会？我怎么完全记不起中间发生了什么？”金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此时，申天枢也从外面进来，他已听见二人的谈话，说道：“当年你擅闯大理寺，我受人之托前去救你，但终究是晚了一步。好在那人给了我一颗神珠，我赶到的时候，你刚刚自刎而死，那神珠似是收了你的魂魄，我将它带到这龙潭山找到师弟，一同看护，终于等到你孵化而出。”
“受人之托……是谁？”
“这个你不必知道。”申天枢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冷冷说道。
“那我现在是什么？是人是妖？为何之前是那副模样？”
申天枢道：“自从你再生之后，每逢风雨，便会变成你之前那副样子。这十年间你一直懵懂，行如野兽，不曾开口说话。”
“那也就是说下次风雨天气，我还是会变成那般模样？”
天枢天昴一起点头。
“哈哈哈！”金禹忽然放声大笑，“以前他们欲加之罪，污蔑我为妖女，如今我真成了妖了，哈哈哈！”
天昴见她如此，安慰道：“你不要妄自菲薄，这些年我们钻研你的来历，是神兽的可能多于妖孽……”
“神兽？什么神兽？”金禹锲而不舍地追问着，“世上那么多人在死，为什么单单是我活了过来，变成了这副样子？”天枢和天昴互相使了个眼色，没有回答她。
天枢岔开话题问道：“你可还记得回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想起了前生？”
金禹闭上眼努力回想，但所有的记忆都在大理寺那里戛然而止，之后的事情就像一团迷雾，白茫茫一片，她一丁点也记不起来了。忽然，她觉得左耳一阵疾风过来，是有人来攻击自己，她如战士般本能地一个翻身躲开，睁眼一看，只见申天枢沉着脸，定定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偷袭我？”还未等她说完，申天枢又来势汹汹，一掌劈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