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请君入瓮
一夜秋风乍起,秋雨成珠,连绵不休,天地灰蒙蒙一片暗沉。
这是约好为苒苒选定墓地的日子。
萧家人各自脸上表情肃穆,就连带着年龄不大的文博都是看着大人的眼色,安静地眨巴着一对灵动的眸子,被萧忠怀抱在怀中。
奶奶顾不得年龄的问题,在小雪的搀扶下执意要看看重孙女的墓地是否合格。
尽管,那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孩子。
你若在天有灵,可否看见如今的场景?是幸还是不幸?这一些人无论与你的血缘亟待验证、这一刻却是毫无距离地与你贴近、为你不平。
就是萧然此刻的心里也是真的满是苍凉,尽管此次的目的绝非唯一,他还另有图谋,但,为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孩子找一份安逸的净土安葬,他诚心诚意,绝无保留。
雨幕中隔住了稀稀落落的扫墓者,这样的天气,连探望逝者的心情都跟着低落到极限。
萧然的确用心良苦,这里安息的灵魂虽不热闹、却也不孤单,偌大的一片环山背水的墓地里皆是像样的墓碑成群列队。
碧水青山无限思、仙鹤来似故人香。
眼下已是深秋,却是满山遍野地青翠,难辨真假的草长莺飞,平生一些仙境般的幻像。
“你们看,这里可好?”萧然转头征询大家的意见。
“然然、然然”突听得雨中顺风飘过若有若无的轻唤,模糊得辨不出到底是在叫着“然然”或是“苒苒”。
却是无论“然然”或是“苒苒”其中的哪一个名字,声音过处,竟惹得不少观望的视线。
片刻过后,一个披了色调素淡的雨衣、神色庄重、一副黑边眼睛遮目的女子款款近前,她先是微微对着萧然的家属施礼,而后便是自我道明身份“我是然然的朋友,这里是我介绍给他的墓地,环境不错,适合安葬。”
她如同一个老手,边是有条不紊地对着萧家人讲解着这里的方方面面、边带着大家兜兜转转,介绍着什么样的墓碑合适、什么样的位置最好。
走着、走着,她停在一处有人的位置“大家过来看,这样的墓碑就是最好的材质,最适合小苒苒不过了。”她顿了顿,接着不确定地问道“对了,孩子的名字是叫苒苒是吧,苒苒没错吧。”
也许她在确认自己的不太灵光的记性,刻意将孩子的名字大声地重复着,她的大嗓门似乎过于激动,不想惊扰了正在哀思中的人。
哀思中的一对男女齐齐地回过头来,将目光投向他们这一群人。
所有的人此刻全然面对,无一纰漏。
陌生的一对男女异乎寻常地,皆惊讶状将目光锁定在一个人的身上,被紧紧盯牢的人也是猛然一惊,敏感地迅速转身以避开对方的目光。
晚了,陷入哀思中的男人猛然一步向前,伸手拉住迟可欣的一只胳膊。
雨幕中离得太近,足可以看清对方愤然的表情,对方已过中年,厚重的岁月如刀,刻在他满是沧桑的脸上,那样的年龄许是可以当得起她的父亲。
“放手。”迟可欣涨红了一张脸,狠狠地甩着拦在自己手臂上的牵扯。
“她说的叫苒苒的孩子是不是我的女儿?”男人的脸上起伏着激动与讶然,既想探究、有恐绝望,一并掺杂。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躲闪着对方的眼神、脸色青白变幻着,仿若被人捉到现场,迟可欣的气势一瞬间弱掉不少。
“不认识我,不认识我怎么会生了我的孩子?迟可欣,我可以放过你,不过,我现在必须要回我的女儿,曲苒苒。”
悾悾然,一道刺眼的闪电过后,接着便是一声震动耳膜的炸雷,如线的雨丝一瞬间似被人从头顶泼下,劈头盖脸、避无可避地湿了全身。
伴着一层尘封的疮疖、狠狠地被人揭去、满目冰凉。
迟可欣本是家中的独女,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父母在官场上也是混了一介小小的生存空间,吃穿是不愁,若是真真地比起普通的百姓,生活也算是中产阶层。
偏偏他们就像多数不知足的人一样,一门心思地想着可以有朝一日得遇良机,可以在趁着年纪正当,能再老树新枝,更上一层台阶。
正是这样的心思,从小迟可欣便是受了一双家长的熏陶,处处和同龄的孩子比吃比喝、比各种可比、不可比的一切。
“呦,这小姑娘蛮好看的是吧。”有人从他们一家三口的对面走过,有人盯着位居中间的幼时的迟可欣夸赞着。
“你女儿条件好,送去学学艺术类的什么,指不定将来可以出人头地呢。”这是后来有单位的同事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用羡慕的口吻说的话。
“真是想不到,你们这公母俩怎么会生出这么出众的孩子?不是抱错了吧?”有调皮捣蛋的年轻人、又仗着自己职位稍高,便会揶揄着闹着笑话。
各种各样的言论入耳,他们在意也不在意。
不在意——他们的一些讥讽,那是他们吃不到葡萄、才啊Q精神的放大,说葡萄酸的自我安慰方式。
在意——他们公母俩就只这一个宝贝女儿,且,又是从小被人夸着长大的,自然就当成了日后奠基成功的资本。
好吃、好喝、好穿,有的没的要求尽量满足,绝不吝惜。
自然,这样的养成方式换得的,只能是迟可欣日益膨胀的虚荣心;好高骛远的、不切实际的争强斗狠、自我为尊的心理胜于一切。
那是一个巧合的机缘,一次家属共欢的单位年会。
时值含苞待放年龄的迟可欣可是在父母单位里名声叫响,年会过后,整个会场中最为热闹的便是讨论以她为中心的话题——
舞台中央的她媚笑回眸,对视上的不只是父母脸上堆满细密皱褶的荣光,更有一双不离片刻的眼神盯在她的身上,脸上略微显出的一些场面上该有的笑容。
她认得,那是这个单位里最高职位的领导,父母想搭边都没机会的人。
她有意地冲着那人坐定的位置飞去一个一闪即逝的媚眼,并且断定那人已看在眼中。
翩翩然她从舞台中央下来归位,临近那人时,偏偏将身上的蝴蝶羽翼轻轻地在他脸上轻扶了过去,却又装作毫不经心的无意之举。
果不其然,那一被她用心设计的在关键人物脸上的轻抚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没过多久,就见回到家中的不起眼的老爸,一辈子不见的喜气洋洋高声在家里宣布,领导找他谈话,要他多多努力工作,以待日后发展。
这种官场上的套话,她虽然年小,但也听得懂,她的一场肢体展示,效果奇佳。
那时的她就显出了不是一般得成熟。
她那对浑浑噩噩的老爸老妈,虽是快过了人生大半事业毫无所成,却还是有一样学得极精,他们不傻,也知道是什么起了作用,却偏偏是仕途在前,整整地昏了头,不惜舍了对他们来说本来该是最珍贵的东西。
天底下能有这样的父母,也算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呜呼哀哉,悲悯吧、愿上天救赎一切可悲的人吧!
那是一场名为家宴的宴请,请来的人是那对獐头鼠目的夫妇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上级,也就是他们最后的克星,克死了这对早该下地狱的罪人。
越过那些个繁复缛节的上下级的客套、官场,重要不过的便是陪酒的一定不能少了的人。
要说曲泽生可以得做高位,不假,那是可以将一切握于掌心的人,此次造访,那是无人知晓,只抽了空余的时间,任何人都不知道,来时的礼物都是有人后来小心着送到这里。
掀开礼物的一瞬,迟可欣几乎看掉了眼珠子,那可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贵重,比起宠溺她的父母没法比得高档。
那一抹眼中透出的欣喜和贪婪被早有打算的人看在眼里,面露了得意,看来功夫下得到位,早已看出成功了大半。
“可欣姑娘,叔叔来得匆忙,只买了一些小礼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紧盯着她的脸,不动声色地压抑着早已蠢蠢欲动的情欲。
“喜欢,当然喜欢,谢谢叔叔。”迟可欣如同一只游戏的彩蝶,飞至曲泽生的跟前,轻轻地在他脸上落上带着浓香的一吻。
“哈哈哈,看看,看看,这孩子真讨人喜欢。”他一声连着一声大笑。
“叔叔,那我就谢谢叔叔,敬你一杯。”她更是将妖冶的脸对上来人放电,高高举杯。
这时候,但见着火候到位,该出手时当出手,一对夫妇赶紧装模作样地假意呵斥孩子“嗨,这孩子这么不懂礼貌,大人说话,去里面学习。”
“刚放下书本,我也是要吃饭的,我饿了。”迟可欣娇羞地当着来人的面撒着娇。
“就是,她也是要吃饭的吗,没关系,一起来、一起来。”曲泽生可是从未有过的亲民、这时候可是找不见一丝工作面对时的严苛、冷面。
“那,”呓呓迟迟的夫妇故作为难地迎合着“您就多担待,这孩子惯坏了。您喝酒、喝酒。”
“好好好,看样子,这酒一定比玉皇大帝的佳酿还要好喝。”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端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