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上,赵光义一脸阴沉,霍地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将一本折子扔向赵普,赵普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身旁的王继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吓了一跳。
“赵爱卿,你好好看看啊,这是朝臣参你的折子,说你结党营私,收受贿赂,意图不轨。”赵光义呵斥道,又从书桌上拿起另一本折子扔向他,“这是参你纵容下级官员私自砍伐官木,抬高价格的折子,这还有,这也是。”一面说着,一面将桌子上堆积的一摞折子朝他扔去。
赵普惶恐,眼看着一摞金黄的折子落在自己眼前,他急忙跪于地上道:“皇上息怒,微臣???微臣冤枉啊,皇上,微臣一直尽心尽力为朝廷做事,绝无半点私心,请皇上明察。关于下级官员私自砍伐官木一事,定是诬陷,微臣下去一定调查清楚。”
“诬陷?是不是要朕把折子上的内容一字字念给你听啊?”赵光义灼热的目光盯向赵普。
赵普急忙闭上了嘴,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
“朕看你明日也不用上朝了,回家反省去吧。”
赵普抬眼怔怔望向赵光义,看来这次真是惹怒他了,若不是他把玉如意赐给楚王元佐,他又如何能这般猴急,要是储君之位落到元佐身上,那他这些年的辛苦和付出不就覆水东流了,突然有些懊悔了,暗恨自己做事太急,让人这么容易抓住了把柄,赵光义何许人也,看来他赵普这回亏吃大了。
“还不快滚!”赵光义目光冷冷望着他,提高了声音呵斥道。
赵普被这一声吓得打了个激灵,忙敛了思绪,朝赵光义望去,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凉,这才悄悄退出文德殿。
赵光义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坐回龙椅上,道:“王继恩。”
王继恩心中一紧,急忙上前躬身道:“皇上。”
“夜倾辰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
“皇上???这???”王继恩不知如何回答,心想,今日算是完了,定要被骂的狗血淋头了。
赵光义揉了揉太阳穴,“就知道你办事不利,王继恩啊,你今年多少岁数了?”
王继恩身体僵了一下,这才吞吞吐吐回道:“小人,小人今年五十有四了。”
赵光义点头“哦”了一声,“是啊!你都五十有四了,怎么还留在朕身边呢?你这一生,尽心尽力辅佐了三个皇帝,朕也该放你颐养天年了。”
王继恩听此一说,才明白过来,赵光义这是要逐他出宫了,于是忙跪下磕头道:“小的知错了,是小的办事不利,还请皇上再给小的一次机会,皇上,看在小的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求皇上开恩。”一面说着,一面咚咚磕头道。
赵光义蹙眉看着王继恩,如他所说,虽说王继恩没什么功劳,却是个衷心的奴才,想了一瞬,道:“他当初不是查你那块腰佩吗?你故意把线索泄露给他,看他有什么反应。王继恩啊,朕就纳闷了,你怎么笨到这地步呢?”
王继恩这才回过神来,是啊,他怎么就没早点想到呢,把诱饵放出去,还怕查不到线索?于是又磕头道:“还是圣上英明,小的即刻去办。”
说完,王继恩就要往门外走去。
“等等!”
王继恩止了脚步,又返回来躬身道:“圣上还有什么吩咐?”
“传李继隆觐见。”
“小的遵旨。”
赵光义不耐烦地冲王继恩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赵光义看着王继恩已远去,陷入了沉思,近日来一连发生这么多事情,让他应接不暇,夜倾辰,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他和梦璃,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他。想着想着,心中百种滋味在煎熬,重重地叹了口气,紧握拳头自语道:“但愿这些都只是朕的猜忌,璃儿,你千万不要欺骗朕。”
思蕊居里,梦璃正对着前几日和善柔去折的几株快要蔫掉的杏花发呆,瑞娘匆匆而来,道:“娘娘,听闻今日皇上把赵普大骂了一顿?”
梦璃侧头随手拨弄着一株杏花,嘴角溢出一丝轻蔑的笑,道:“是吗?那让我猜猜他是为什么被骂。收受贿赂,结党营私,贩卖官木,是也不是?”
“娘娘聪明,一下子就被娘娘猜中了。”
“我早料到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别说他了,楚王刚刚成亲,皇上又赏了他象征权势的玉如意,赵普能不急吗?若是太子之位落到楚王身上,那赵普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他肯定不会甘心,只可惜他这一步走的太急了,皇上对他本就忌惮,如此一来,赵普怕是难翻身了。”
“可是娘娘,别忘了,他手上还有一张王牌。”
“王牌?你是说二皇子广平郡王元佑?”
瑞娘点点头,“是啊!自前几日围场行猎后皇上便封了他为陈王,他现在十七岁也当上了亲王,不可小觑啊!”
梦璃沉思了片刻,“如此一说,皇上的心里对储君之位的人选还是有些踌躇不定了?可是不管文还是武,楚王都是最佳人选,而且是长子。皇上的心思已经很明了了,他断然不会遵守‘金匮之盟’的约定将皇位传给秦王了,至于他会传给谁,或许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若陈王背后有赵普这样阴暗狠毒的人做后盾与楚王争夺储君之位的话,那可就???”
“不,我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若陈王当储君,以他的能力断不是赵普的对手。”梦璃忽然截道,“到时候楚王的处境也会非常危险。不对,是大家的处境都会很危险。上次我审问小汐之时皇上忽然驾临,就是赵普使得坏,他看我得皇上圣宠,又害的淑妃禁足,定是气急了,殊不知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当初父王刚刚归顺之时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大哥二哥也受他欺负,他已经压迫了我们这么多年,难道现在还要再受他压迫吗?”
瑞娘面色沉重看向梦璃,“娘娘,莫非你是要展开对他的攻击了?”
“攻击谈不上,总得让他应接不暇,顾不上再拉拢朝中大臣吧。”梦璃嘴角扬起一丝坏笑。
“娘娘莫不是想到了什么?”瑞娘疑惑问道。
“皇上不只有这两个孩子,我看三皇子一表人才,尤其是去年金明池大典说的那些话,很有王者风范。”梦璃目光深邃望向瑞娘。
瑞娘迎上她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冲她露出会心的笑容。
“好啦,瑞娘,别为这些担心了,既然身在皇宫,就要适应这里的一切,这种步步为营的日子是我选择的,就算再难也要走下去。就如当初刚进宫所言,我要笑,哪怕是强颜欢笑。”
瑞娘看到现在的梦璃,又想起了她的前主子小符后,那也是一位集美貌和智慧于一身的奇女子,只可惜生不逢时,最后也落得悲惨的下场。梦璃,但愿她是幸运的,老天爷,不要再让这些才貌双全的女子红颜薄命了。
瑞娘想着想着不禁说道:“娘娘千万不要一个人心中苦着,瑞娘愿意帮娘娘分担。”
梦璃握起瑞娘的手,望着凋败的杏花道:“杏花本身很美,可是杏仁却很苦。这就是人生。再光鲜亮丽的外表,都要有一颗承受得住风雨的心。”
瑞娘点点头,这个女子比她初见她时要成熟很多,这大概就是成长吧。默了一瞬,她便退了出去。
夕阳西下,梦璃翻出秦王给她的那本从嘉的诗集走进书房,坐在椅子上撑着头看着窗外,打开诗集,正好翻到《青玉案》这一页:梵宫百尺同云护,渐白满苍苔路。
破腊梅花□早露。
银涛无际,玉山万里,寒罩江南树。
鸦啼影乱天将暮,海月纤痕映烟雾。
修竹低垂孤鹤舞。
杨花风弄,鹅毛天剪,总是诗人误。
不禁叹道,原来他后来所做的诗作里尽是这般的苦,又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孤独、无奈顿然涌上心头,无限夕阳红,只是近黄昏啊!
“皇上驾到!”梦璃闻声急忙把书塞入一堆书里,随意抽出一本诗集,翻了几页,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小心的起身到门口去迎驾,赵光义走进思蕊居就看到梦璃莞尔一笑,在殿内骂赵普的怒气也一扫而光。心情一好上前搂住梦璃,看着她桌上正翻着刘禹锡的《踏歌词》:日暮江南闻竹枝,南人行乐北人悲。
自从雪里唱新曲,直到三春花尽时。
“江南好风景,璃儿也要去比美?”
“陛下打趣臣妾了,那肯定是风景美呢!臣妾可不敢去比~”
“难说,朕的爱妃可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这江南可说不定哦,哈哈,要不,我们来一次江南巡游?”赵光义灵机一动,说道。
梦璃思索了下,江南巡游也不错,至少不用待在这四四方方到处都是规矩到处都是诡计的地方,或许也可以少点猜忌吧。“好啊,带上三皇子元休吧,臣妾见这孩子好学,又爱读书,让他开开眼见,也是好的。”
“元休?嗯,看来璃儿还是很疼爱这孩子的,什么时候也给朕生一子半女?”赵光义宠溺的亲了下梦璃的脸颊。
梦璃一副娇羞的模样推让着赵光义:“陛下,还白天呢,这个事情还是天注定的。要不也让德妃姐姐一起去吧,好让臣妾有个说话的人,否则这路上要闷死了。”
“好,爱妃说什么都好!王继恩!准备下,朕同贵妃、德妃南巡,让高以翔护卫!”
“是!那宰相大人要通知吗?以前难巡每次都是宰相大人陪同。”王继恩偷瞄了下赵光义的神情,小心翼翼说道,虽说今日在殿内大骂了赵普,可如今这个朝廷的形势,赵光义还是离不开他的,王继恩伴驾多年,对于他恩威并施的处事风格他还是能把握住的。
“赵普?”赵光义瞪了王继恩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你还嫌他闹的事不够大是吗?”
王继恩惶恐,垂目不再说话。
梦璃假意疑惑问道:“陛下,赵大人怎么啦?”
“哼!这个赵普利用朕对他的宠信,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不提也罢!”
“陛下,既然以前的南巡也有赵大人跟随,这次怎能少了他呢,就算他惹怒了陛下,那陛下就拿这次南巡给他小小的惩罚也未尝不可呢。南巡可不是个简单的差事,既然他迁怒了陛下,陛下怎能让他安安生生的呆在京中享福呢,也让他巡视巡视民情,体会一下人间疾苦。”梦璃眼含笑意道。
赵光义定定看着她,没想到这丫头还挺聪明,其实他又何尝不担心把赵普留在京中,还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呢,于是想了一瞬道:“还是璃儿有主意,那就让他跟着吧,一切南巡事宜,交由他全权负责!决不能出半点岔子!对了,通知元休,让他也准备一起去!”
“小的遵旨,小的即刻就去办!”
注1:“火神淀之乱”是辽朝前期的一个典型的政治事件,由于辽世宗耶律阮多用晋降臣,轻慢契丹贵族。又在统治不稳固的情况下,屡议兴兵南伐,遭诸部贵族的反对,造成了火神淀之乱,辽世宗被杀。之后继位的辽穆宗昏庸无道,使辽朝的巩固与发展至少推迟了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