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廷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人生非寒松,年貌岂常在?只是你,越发的明艳照人了。”
“让王爷取笑了!”
“看到如今你被封了尊贵的皇贵妃,想来他对你很好。只要你幸福,我就知足了!当日,我被赵普设计谋害,要发往房州之时,多谢你悄悄出手相救。”赵廷美诚恳说道。
“前些年我在王府打扰那么久,王爷细心的照顾和帮助,比起王爷对梦璃的恩典,我出的这些小力又何足挂齿。”
这时,园中随风飘来一股杏花的香气,梦璃惊疑道:“楚王府里有杏花?”
赵廷美点点头,手指着前方不远处道:“在那里有几株,去年从我那府邸移植过来的,要不要去看看?”
梦璃用力点点头,便随赵廷美的脚步朝杏树走去。
梦璃来到杏树下,不禁半仰着头望着满树杏花。雪白枝条在风中微颤,缓缓飘落到她金丝蝉翼绿纱上,迷离,美幻。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世事变迁,王爷府中的杏花,如今却只能孤芳自赏了。”梦璃仰望着枝头的杏花喃喃道。
赵廷美目光眺望远处,淡如止水,无声的叹了口气,片刻后道:“我听说你在宫中这一年也受了不少委屈,赵淑妃没把你怎么样吧?”
“若她真把我怎么样,我今日还能平平安安地站在王爷面前吗?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如此陷害我皇上也只是给她降了一级位份,罚她禁足而已。”
“赵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还不能小觑,对于赵普这样阴柔的人,他还有利用价值,暂时还不会对他怎么样。所以,以后的路还很长,你一定要更加小心才是。”赵廷美眼角带着几丝愁闷叮嘱道。
“对了,我向王爷打听一事,王爷可否知道当年花蕊夫人究竟是怎么死的?真是被赵普设计的吗?”梦璃忽然严肃地看向赵廷美。
赵廷美心中一颤,目光沉沉,疑惑地盯着梦璃,她怎忽地提起了这陈年旧事,可是听说了什么。
“王爷,你若知道,告诉我好吗?”梦璃乞求道。
赵廷美踌躇了一下,缓缓说道:“花蕊夫人确实是被赵普谋害的。”
梦璃心下一抖,脚下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赵廷美见状急忙扶了她一把。怎么会这样,赵普与她无冤无仇,只是因为花蕊夫人有碍他的仕途之路,他就要赶尽杀绝吗?
“梦璃,你怎么了?”赵廷美困惑不已。
梦璃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道:“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王爷可否告知梦璃?”
赵廷美面带疑色盯了梦璃半晌,才开口慢慢说道:“这要从皇兄在位时说起,那时候赵普身为宰相,权利地位不可小觑。从滁州战役,到平定二李(*注1)的叛乱,再到‘杯酒释兵权’(*注2),赵普为大宋献计献策,深得皇兄信任。从那以后,赵普便仰仗皇兄的信任在朝中更加肆无忌惮,任意妄为。因此,得罪了不少官员。也怪他,做事越来越过分,从不给自己留后路。终于有一天,皇兄听大臣们说赵普家中堆积海货无数,黄金无数。便借探病之由去他家一探究竟。果真发现他廊下有海货十瓶,打开一看,全是小颗粒的瓜子黄金,梦璃,你可知这些东西都是谁送的?”
梦璃摇摇头。赵廷美继续道:“是你父王送的。”
梦璃颇为吃惊,转而又想,父王自知赵普当时在朝中的势力,也是为了护全家周全,并不足为奇。
“当时皇兄就说吴越王大概认为朝中大事全有赵普决断,才送金子嘛。口中虽说受之无妨,这实际上早已触及了皇兄的皇权和尊严。皇兄怎能忍受臣子如此愚弄他,争夺他的权利。回宫后,又有大臣上奏说赵普违反禁令,私运木材拓展府邸,还有官员借赵普的明义经商,私贩官盐,抬高价格。更可恶的是皇兄严令禁止宰辅大臣之间互相通婚,他的儿子赵承宗却明目张胆的迎娶了枢密使李崇矩之女为妻,这样架空皇权的事情令皇兄忍无可忍。就派我和卢多逊暗地去调查看他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结果发现他竟然私下包庇抗拒皇命外任之官员,收受贿赂,这可是欺君的大罪。皇兄一怒之下将赵普降为河阳三城节度使。赵普失信于皇兄,又不甘就此仕途终结,于是就找到了新的靠山,也就是现在的皇上。那是他还只是个开封府尹,对皇兄抢去花蕊夫人一事耿耿于怀,赵普的到来,就如雪中送炭,为他送来了一缕希望,可赵普见他如此痴迷花蕊,怕他做不成事,便买通了花蕊夫人身边的侍女,并私自下令让其在她的安神汤中下了药,就这样,花蕊夫人睡后就再没醒来。”赵廷美说完,无奈又惋惜地长叹了一声气。
梦璃心中悲痛万分,呆呆立了半晌,若有所思道:“这也是赵普为何对你和卢大人怀恨在心的原因,这次王爷遭他陷害,不仅仅是为了帮赵光义扫除统治路上的绊脚石,解除‘金匮之盟’,更是为了报私仇,可见此人的阴险毒辣。我现在也明白他为何处处为难我淮海王府了,原来最初引起先帝怀疑的是父王送给他的那十箱金子。”说着,梦璃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他若对金钱权利无动于衷,又怎会被先帝忌惮,究其原因还是自作孽。”
“可他并未因此得到教训,现在朝中依旧得意忘形。眼下虽没什么大动作,可保不齐已经在私下蠢蠢欲动了,你们要小心。”
梦璃的心渐渐黯淡下来,“我知道。宫中向来不缺勾心斗角者,为了权利和利益机关算尽,碰的头破血流的更是不计其数,如今,我现在反而更担心楚王。”
“是啊,你瞧今日你把皇上赐给元佐的玉如意展现在王公大臣面前时,他们眼睛都直了,各个心怀鬼胎,打着小算盘盯着那个东西。这羊脂玉如意是大理国特贡的,据说世上仅有这四柄,先前他刚登基,为了安抚皇兄的子嗣,赏给德芳一柄。如今又拿出来一柄赐给了元佐,意欲何为?大臣们心中能不明白吗?”
梦璃推测道:“如此一来,赵光义立楚王为太子的几率最高。”
赵廷美看向梦璃,面色深沉道:“这正是我担心的,他这是把元佐往风口浪尖上推呢。这些大臣中看在赵普的面子上私下拥戴元佑者也不少,若是分成了两派,斗得你死我活,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这才想起去年的冰心亭事件,赵淑妃陷害我和元佐有私情,若陷害成功,那可是一箭双雕呢!原来,我只是以为她记恨我赢得赵光义的恩宠,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最终目的是为赵普在朝中扫清障碍,拥立二皇子做储君。”
赵廷美心中泛起一阵苦涩道:“赵光义仅仅以为解除‘金匮之盟’是为自家扫清障碍,哪能料想到赵普的野心。”
“不,说到赵光义,他远比赵普隐忍地多。赵普打的什么主意,估计他不是不知道,他们二者现在就是互相利用而已,凭本事走到最后吧!只是王爷,你的性命也尤为危险,若赵光义果真有立元佐为太子的想法,那王爷就必须得???”梦璃担心地望着赵廷美,最终把将要说出口的那个“死”字咽了回去。
赵廷美长叹了一声气,道:“无所谓了,这条命早已由不得自己。迟早都是有那么一天的。”
梦璃心中隐隐抽痛,面色沉重道:“望王爷珍重,梦璃自会护王爷周全。”
“你也珍重!我只希望你好好的,不要受到无谓的牵连。这是我与他们的恩怨,你万不可为了我为难自己,听到了吗?”赵廷美静静凝视着梦璃,眼中丝丝关心和怜悯。
梦璃也定定望着他,思绪烦乱不已。
“郡主!”善柔在不远处低声唤道。
梦璃答应了一声,深吸了口气,含着丝笑对赵廷美道:“王爷保重,我该回宫了!”
赵廷美点点头,目光柔和,“保重!”
注1:李筠:有着野心勃勃的后周时义成军节度使李筠,拒绝新皇帝授予的兼中书令的高官,而于建隆元年(960年)四月,勾结北汉刘钧起兵反宋。赵普献计,力主太祖亲征并随同前往。六月,石守信、高怀德攻陷保泽州(今山西晋城),李筠自焚死。李重进:后周太祖郭威之甥、驻扬州之淮南道节度使李重进,勾结北汉,宋廷采取赐李铁券(免死牌)以稳其心,并令其移镇青州(今山东济南一带)以便就近约束。李重进扣押宋使,遂于七月起兵反宋。宋太祖派石守信、王审琦征讨,迁延未克。赵普因以原后周之将士攻后周之贵戚为虑,劝太祖自行。十一月从征扬州,—举攻克,李重进全家自焚死。)
注2:杯酒释兵权:赵匡胤向赵普询以和平解决禁军和长治久安之策,赵普提出“稍夺其权、制其钱粮、收其精兵”的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