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璃从文德殿走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远方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光芒四射,笼罩着整个皇城,如梦似幻。她若有所思地走在回思蕊居的路上,嘴里喃喃念着“蓝莲”,这究竟有着怎样的渊源,想到西湖之行的空莲师傅也有着和花蕊夫人同样的蓝莲印记,她的心不由的一颤,思绪繁乱,似乎有太多的疑问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就在这时,迎面撞上一个人。她急忙敛了思绪,定睛一看,竟是楚王元佐。
“璃姐姐!璃姐姐想什么想的这般入神,竟没注意到我?”元佐好奇地问道。
“殿下”,梦璃唇齿上扬,岔开话题道:“殿下这是要去哪啊?”
“德妃娘娘说晚膳做了好吃的,邀我一起去呢,璃姐姐要同行吗?”
“我还有事,那你还不快去,德妃娘娘一番美意,可莫要辜负了。”
“那我用过晚膳后去找璃姐姐下棋可好?”
“殿下。”梦璃忽然严肃说道,“我已是圣上的妃子,这后宫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殿下若想让后宫中的人再生出事端,就尽管随心所欲,在思蕊居来去自如。”
元佐被训斥的垂目不语,好一会儿,才抬眼道:“我懂了,我以后会注意的。璃姐姐,多谢你为皇叔做的一切,父皇暂时还留皇叔在西京,没有流放去房州,还是姐姐高明。”
梦璃四下望了一眼,急忙用手捂住了元佐的嘴,低声道:“你若想王爷平安无事,此话不可再说,这事也不可再提起,听明白了吗?”元佐被捂着嘴,无法说话,只能睁着大眼睛用力点点头,梦璃继续道:“殿下平日该多看看《吕氏春秋》和《孙子兵法》了,殿下品性太过单纯,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里,实在艰难。好了,快去德妃那吧,别让她等急了。”
元佐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梦璃正寻思着找个什么理由出宫回府向父亲弄清蓝莲的事情,忽然想起了父亲五十三岁的寿辰就要到了。
月影疏淡,夜风徐徐。福宁宫庭院的柳荫下,一桌精致的点心早已摆放整齐,莲子糕、茯苓饼、无花果尽在眼前。梦璃与赵光义对案而坐。她望着这些点心,心中百转千回,曾经有个人跟她说这些东西可以疏肝理气,对自己的病有很好的效果。可是说这些话的人,如今又在何方呢?
“璃儿,来,尝尝这莲子糕,这可是朕特意命御厨给你做的。”赵光义从盘中拿起一块莲子糕递给梦璃。
梦璃忙回过神来,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接过莲子糕柔声道:“多谢圣上。圣上朝政如此繁忙,还对璃儿的事这样费心,璃儿都要无地自容了。”
赵光义心中大悦,梦璃今日能主动前来福宁宫找他,已让他欣慰。他拉起梦璃的手,满眼含着柔情道:“但愿朕的一番心意璃儿不要辜负了。”
梦璃心下一紧,她实在不愿再与他有肌肤之亲,可又无从躲避,毕竟还要有求于他,只得露出盈盈笑意,起身从他的背后双手环住他撒娇道:“璃儿不懂事,让圣上操心了。”
赵光义对今日梦璃的反应虽说欣喜却又十分不解,尤其是这样亲昵的动作,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有求于他,她不会这样柔声细语与他说话的。于是侧头忍不住问道:“璃儿是不是有事有求于朕?说吧,何事?”
梦璃自知这点小计俩逃不过赵光义的眼睛,索性撒了手,返回到座位上,道:“明日是家父的寿辰,臣妾想要出宫为父王祝寿。”说完,再看赵光义的神情,早已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她心中开始不安起来,莫非他不同意?半晌,赵光义忽然哈哈大笑道:“就因为这点小事儿你就给朕施美人计啊?那你也未免太小看朕了,难得你一片孝心,朕又岂能驳了你的心意?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美人计未免太小家子气了,要施美人计,朕来教教你!”一面说着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意,一面打横抱起梦璃就往寝宫走去。
寝宫中,微风轻轻敲打着窗棂,火烛无声的跳动。清凉的气息纠缠着淡淡的檀香在屋内弥漫着。床榻金黄的帷幔缓缓落下???“你放心,朕这次不会像上次那么鲁莽了,朕会对你温柔些的。”躺在床上,赵光义神色温和,耳语道。“璃儿”,他的手轻轻滑过她白皙的脸庞,脖颈,???他轻唤她的名字,如此轻柔,似乎要将窗外的月光柔化了。
翌日,梦璃由纤儿陪伴回到淮海王府。王府里一片喜庆与热闹。钱惟治和钱惟浚见小妹回来了,各个合不拢嘴,拉着她往父亲的书房走去。
“父王的病好些了吗?”一路上,梦璃边走边问道。“好多了,陈太医医术果然高明,几服药就把父王的病治好了。”钱惟治抢先答道。“那是小妹回来的及时,你没听陈太医说吗,治病先治心,父王看小妹一切安好,病自然好的也就快了。”钱惟浚辩解道。梦璃侧头望着两位兄长,叹了口气,“你们俩还是老样子,就不能不斗嘴吗?”“小妹,你走后,二弟可算是逮着我了,时不时就斗上几句,可你大哥我哪是他的对手啊,这下你回来可得替大哥出这口恶气。”梦璃笑着摇摇头,“你们先去招呼宾客吧,我自个儿进去和父王说说话。”“好的。父王许久不见你了,知道你今日回来,特意命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钱惟治道。说完,便和钱惟浚先离开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书房门口,梦璃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轻轻打开了房门。钱俶正坐在紫檀椅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
“璃儿,你回来了。”钱俶唇畔含了丝笑,问道。
梦璃走到钱俶身边,莞尔一笑,便蹲在他的面前把头埋在了他的膝盖里,“父王,你的身体可是好些了?”
钱俶神色温和一手握着梦璃的手,一手轻抚着她的头,回道:“好,只要璃儿一切都好,为父就好。”
“璃儿有件事情一直不明白,想问问父王。”梦璃缓缓说道。钱俶的心抖了一下,手在半空僵了一瞬,眼中闪现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只听梦璃继续道:“前几日,圣上带我看了花蕊夫人的画像,璃儿不解,为何璃儿背后的蝴蝶骨处有着一朵和花蕊夫人一样的蓝莲?还有,西湖皇妃塔上的空莲师傅也有这样一朵蓝莲,这究竟是怎样的感情纠葛,父王,告诉我,好吗?璃儿已经长大了。”梦璃用一双期盼的大眼睛望向钱俶。
钱俶凝神沉默了好久,闭眼长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你会问起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关于你娘亲的故事吗?尤其是想从父王这里听到关于你娘亲的事迹,那我就全都告诉你。”
钱俶爱怜地抚摸着梦璃的青丝,眸中闪过一抹悲凉,静静回忆着与苏莲儿相识的种种,隐藏在心底最沉痛最柔软的神经被渐渐唤醒。光阴流转,并不能冲淡那西湖湖畔如火如荼的往事;时光变迁,亦不能磨灭芙蓉宫中融融的刻骨铭心的情缘。
钱俶遇见苏莲儿的那一年,正好是后蜀灭亡的那年。
杭州西湖上,轻烟淡笼,细雨绵绵,朦胧中带着淡淡的沧桑。钱俶从宝石山下处理完事务后,只留了两个内侍伴驾,便迈着沉重的步子朝西湖走去。一路上,他都在思索如何面对这即将到来的战火硝烟,满腹惆怅,似乎对这如烟似梦的西湖美景也提不起兴趣。
此时,一曲悠扬的古琴声伴着如丝般的沙沙细雨声隐约传入他的耳际。循声望去,湖心亭中,一女子着一袭素白衣裙挥舞着衣袖翩然起舞。眉淡如烟,眼如秋水,肤腻似雪。仿似那天山冰雪中傲然生长的雪莲花,只一眼,便触动了钱俶心底最柔软的神经。那回眸的一抹浅笑,那灵动轻盈的舞姿,给西湖的美景也增添了一丝灵气。
那一刻,钱俶温和的笑着凝视了女子许久许久。尤其是她锁骨处那朵妖娆的蓝莲印记,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你叫什么名字?”曲毕,舞止,钱俶上前静静望着她,目光柔和,问道。
苏莲儿见来者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威严傲然中自有一番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急忙屈膝行礼道:“奴婢苏莲儿参加陛下。”
“你怎知我是吴越王?你见过我?”钱俶似乎来了兴趣,笑问道。
“早就听闻吴越王温润儒雅,爱民如子,陛下气度不凡,难掩天子之威严。除了吴越王,还会是谁有如此品貌呢?”
“好一张伶俐的小嘴。”钱俶笑道,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急忙拿帕子捂住了嘴,再去看帕子,上面有叠叠血丝。
苏莲儿惶恐,惊道:“陛下身体不适?”
“无碍的,老毛病了。”钱俶忍着病痛道。
苏莲儿静默片刻,试探问道:“如若陛下不嫌弃,可否让莲儿为陛下诊治?”
“你懂医术?”钱俶神情一怔,好奇地望着她。
“不瞒陛下,奴婢祖上三代都是行医救人的大夫。所以,小女子对医术,也颇有研究。”
“原来是医药世家。那就有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