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淡月胧雾。
夜倾辰静静地斜靠在水榭的红木柱子上,自顾拿起酒坛仰头喝酒。他实在想不通梦璃为何入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这几日,赵光义也未曾传召自己,莫非???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春日的夜里还是有些凉的,可对于他来说,此时心更加冰冷。他忽然心中一凛,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双眼迷蒙,蓦地想起与梦璃朝夕相处的日子,想起那娇美的容颜,朗朗的笑声,腹内绞痛更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掏空,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气。
“大哥。”一个熟悉的男声穿透了夜的寂静,夜倾辰抬眼望去,看到钱惟浚正朝自己走来,“大哥,怎一人在这里独自喝闷酒,也不叫上二弟。”
夜倾辰把酒坛递给钱惟浚,钱惟浚接过酒坛,喝了一口。“大哥。”钱惟浚看到夜倾辰憔悴的面容,与初见他时,身形挺拔,眉目英豪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猜想定是为梦璃的事情担忧了,于是走过去拍拍夜倾辰的肩膀,安慰道:“大哥,莫要如此,梦璃若看到大哥这副模样,定会伤心的。”
夜倾辰一声冷笑,她会伤心?还不知此时在谁的温柔乡里快活呢,遂夺过钱惟浚手里的酒坛,仰头大口大口的饮酒。钱惟浚见状,又气又恼,遂把酒坛夺了过来,道:“夜大哥何至于此?你倒是说句话!”
“她为何会入宫?至今都没有给我一个说法,我们本约定一起回普陀岛的,可???可如今她竟然抛下我,独自进宫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她明明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进去了还有活路吗?就这样狠心地把我丢下,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呵,也对啊,是我先出尔反尔~”夜倾辰一时气愤不过,心中又是痛苦又是愤怒,冲钱惟浚喝道。
钱惟浚自知不能把梦璃进宫的真正原因告知与他,可看到他如此痛苦的模样,他又于心不忍,于是沉沉地叹了口气,道:“梦璃进宫自有她的苦衷,夜大哥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今日上午与家父同去宫中看她了,她一切都好。”
夜倾辰嘴角扬起一丝嘲弄的笑意,“好,她当然好了,那里是金碧辉煌,富丽堂堂的皇宫嘛,赵光义宠她,吃的用的想必都是最好的,能不好吗?说不定还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后娘娘呢!”他心中悲愤,又有些绝望。
钱惟浚听夜倾辰如此说,气不打一处来,可想到梦璃叮嘱自己的话,只能强压住心中怒火,沉声道:“夜大哥,难道梦璃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的人?夜大哥,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罢,甩甩衣袖,转身离去。
夜倾辰醉意浓浓,抬眼望着天上柔弱的月光,朦胧的月光与薄雾融合成一片昏暗的天地,心中蓦地一阵凄苦,为何一颗星星都没有,为何就连上苍都如此残忍,不让他去想她念她?那个与他一起并肩坐在大漠里仰望浩瀚星空的女子,莫非是幻象吗?他忽然心弦一紧,疼痛漫无边际地在心中荡漾开来。
也许是药效的缘故,也许是梦璃近些日子太过忧思劳累了,这一觉睡得极好,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细碎的阳光透过格子窗倾泻在地面上,精神顿时清爽了许多,起身坐在床上,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文德殿?梦璃心中一惊,这不是赵光义平日处理政务的宫殿吗?她神色一凝,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忙往自己身上看,还好,衣衫完整。
此时,瑞娘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走进来,笑道:“姑娘总算醒了,姑娘昨晚上太疲惫了,与皇上用过晚膳,便一头倒在了桌子上,皇上见状,也不敢惊扰你,吩咐了内侍宫女把姑娘又抬进了这文德殿。姑娘觉得身子好些了吗?快起来先喝药。”说着,小心翼翼地把药碗递给梦璃。
梦璃接过药碗点点头,“嗯,我好多了。我昨晚上睡文德殿寝宫,那皇上呢?他在哪里睡的?”
“这???”瑞娘面露难色,梦璃见状,心弦一紧,紧皱眉头,忧心问:“莫非他也在这文德殿睡的?”心中懊恼不已,怎会出了这乱子。只见瑞娘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姑娘想哪里去了,昨夜皇上在东阁的床榻上歇息的。”
“那皇上现在去了哪里?没在文德殿吧?”梦璃眼波流转,警觉地探着身子环顾四周。
“皇上这会儿去早朝了。”
梦璃这才松了口气,乖乖把药喝下,把药碗递给瑞娘吩咐道:“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一定要叫醒我,这回算有惊无险,可下次呢,他的忍耐力终究是有限度的。”
“是。对了,昨晚上姑娘睡下后,楚王殿下来过这里,后来和皇上起了争执,我在寝宫守着你,听得不仔细,唯一能确定的是吵的很凶,后来殿下努着嘴没好气的就走了。”
“估计又是为王爷的事来求他的,楚王殿下性子直爽,少有谋虑,这样在宫中很容易吃亏的,他现在虽说被封了王,可都是仗着赵光义对他的宠爱,万一哪一天???”
“姑娘是担心皇上不会轻易放过秦王?”
梦璃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金匮之盟,赵德昭、赵德芳的死,都源于那个该死金匮之盟。而真正能威胁到他皇位的,是秦王。你想他会轻易放过王爷吗?以赵光义的心狠手辣,若真到了那一天,我真怕楚王会接受不了,父子反目。”
“姑娘别想那么多,昨日太医刚叮嘱过,姑娘身子要紧,莫要再劳心伤神。”
梦璃笑笑,“那帮我梳洗吧,今日还要去秦王府呢!”
瑞娘点头,开始忙碌开来。
这日,春风和煦,天气极好。轻风中,飘着柔软的花絮。在空气中旖旎蔓延。梦璃走在秦王府的路上,此情此景,勾起了她与夜倾辰旧日的回忆,心中似起了阵阵涟漪,无法平静,脚步也放的缓慢了。瑞娘见状,略带关心的眼神望向她,握住了她的手。梦璃这才想到今日还有重要的事情,忙敛了思绪,得知赵廷美在杏园,便让瑞娘在厅中等候,独自一人朝杏园走去。
草长莺飞,杏花凋落。一曲哀怨的笛声回荡在杏林中,梦璃寻着笛声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拨开颤动的花枝,赵廷美的身影尽在眼前。
一袭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没有梦璃初见他时清雅细致的感觉,看起来却似多了些沧桑操劳之感。静静站在湖边,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晕,手指在玉笛上轻轻跳动着。笛声深沉,哀怨。似乎在向上苍倾诉着心中无尽的苦闷和酸楚。梦璃的心被狠狠揪着,不知何时竟迷蒙了双眼。
“王爷。”一声轻柔的唤声传入赵廷美的耳朵。笛声终止,伫立的身子微微一僵,半晌,赵廷美才抬眼朝梦璃望去。“你怎么来了?”迷离的眼眸里似有道不尽的沧桑,面容露着疲惫,眉宇间锁着落寞,整个人难言的憔悴。
“王爷,事已至此,梦璃再多说什么都无意。王爷可知道?梦璃一直都很敬佩王爷,王爷处事稳重,潇洒不羁。对朋友毫不保留的仁义,对亲人无微不至的关爱,旁人或许不知,可梦璃是看在眼中的。王爷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个被迫害却无能为力,可为了太祖皇帝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还是忍了他赵光义。记得王爷曾经对我说过,只要他还是为江山社稷,为天下百姓尽心尽力的好皇帝,这些都可以容忍他,哪怕李煜哥哥的死,太祖皇帝的死,武功郡王的死都是他所为,可为了江山社稷,百姓安居,牺牲小我又如何。可王爷为何这次???”
沉默了一小会儿,赵廷美缓缓说道:“梦璃,若是我说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会相信吗?”眼眸里饱含诚恳,却又似含着无尽的无奈和忧伤。他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告知她,若她知道自己是为了救她才下此决定的,以她的性子,她会自责愧疚不已的。赵廷美想,人生得一深爱之人,为其而生,为其而死。不求相守,不求同行,只求她得到幸福。哪怕,看着她微笑着依偎在别人的怀里。自己的心也是澄明的,快乐的。更何况,不管他是否真的谋反,赵光义都不会放过他的。
梦璃心中一怔,呆呆站了半晌,忽的反应过来,“王爷,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廷美一声长叹,“我只能说我确实有反他的心,卢多逊来了那么多次,每每谈到这一事,我便会下逐客令。我深知皇兄辛苦打下的江山不易,即使我真有谋逆之心,也有所顾虑。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自己一直踌躇,再者得知你进宫的消息后,我心急如焚,本是谨小慎微的自处,可那几日心情确实沉重压抑,没想到却被他们抓住了机会,我还未来得及筹谋这事,他就迫不及待的陷害了我。这些天我一直调查究竟是谁这么奸诈,没想到昨日元佐来告诉我说这一切竟是赵普在背后为他谋划的。”
“楚王殿下?他如何得知的?”梦璃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