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璃迷糊中只觉得自己口渴的厉害,更有身体颠簸的难受,一阵剧烈的头疼,她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倚靠着纤儿坐在马车里。顿时清醒了许多,她心中一怔,“我们这是去哪里?”
“郡主,王爷命大公子带我们回普陀岛。”纤儿低着头,声音微颤地回道。
梦璃一听,脸色立马变了,掀开马车的帘子,夕阳西下,向大地洒下金辉,整个汴京城像是披上了一层蝉翼般的薄金纱,大地也仿似蒙上了神秘的色彩。夕阳的余晖缓缓地向西退着,像似闺阁里小家碧玉的女子一样温存、恬静。
梦璃着一身淡绿色长裙,裙角绣着几株水莲,十分清新秀雅,漫无目的的牵马走在街上,一阵苦闷。紧皱着眉头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心想:我该何去何从呢,有家却不能回,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呢?夜大哥那里也不能去,他和二哥是结义兄弟,若是去找他,定会被二哥捉回去的。才几天的时间,我却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赵光义从夜宅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宫,他让红罂随行来到繁华的御街上,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他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扬了扬眉毛,悠闲自得地穿梭在市井当中。二十年前,他做梦都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当上天子,而这些子民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这时,一阵清幽的莲香随风飘来,梦璃与他擦肩而过。他怔住了,一动不动,仿佛刚刚眼前闪过的人儿是幻像,他只是被她娇美脱俗的若隐即逝的面容吸引了,待回过神来却发现美人已没了踪影。
“花蕊?”赵光义焦急地探着身子穿梭在人群中搜索梦璃的身影。
“三爷!”红罂紧跟赵光义的步伐,“三爷在找什么?”
“红罂,我刚刚看到了花蕊。”赵光义内心泛起一阵涟漪,无法掩藏心中的激动。
红罂听后,呆了一下,柔声道:“三爷,花蕊夫人早就不在人世了,三爷兴许是看错了,时侯不早了,三爷该回宫了。”
赵光义不舍地眼神在人群中留恋,红尘滚滚,天意茫茫,何日再追,何地再醉,只盼故人来,希望能再见到刚刚梦幻般的美娇人,然而,留给他的只是路人的背影和夕阳的余晖。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
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肠断更无疑。
一曲琵琶合着歌声传入梦璃的耳朵,琵琶声低低切切,如同倩女幽咽,唱词更似诉尽平生心酸处,梦璃寻着乐声望去,只见一名白衣少女满脸凄楚素手划过琴弦,仿似波涛激荡,浪涌徘徊。梦璃被这唱词吸引住了,再仔细听,她心中一惊,词中每一字如针扎般的锥人心骨,暮山萧萧坠冷阳,一曲琵琶断人肠,唱词中所抒之情为何如此像从嘉哥哥的遭遇呢?再看白衣少女,忧伤的神情却难掩清秀的面容,只是为何独自一人在街上唱曲呢?
路上行人匆匆赶路,只有零星的几人停下脚步听她的弹唱,有的面容略带同情,有的在低声私语,有的只是在看热闹,指指点点。
梦璃好奇的走近女子,待女子弹奏完一曲后,她小心翼翼地俯身问道:“姑娘,打扰了,我想请问一下您所唱之曲是谁填的词?”
女子抬起头看向梦璃,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淡淡说道:“南唐后主李煜。”
梦璃听到这个名字,心微颤着,一阵恍惚,身体往后退了一步,从嘉哥哥,果然是你的词。只是词中为何如此凄凉痛苦,我能听得出你对南唐故国的怀念,对现实的无奈。所有的一切,尽化作血泪,滴在心中,极度悲痛却无处倾诉。一曲离殇,诉不尽相思惆怅。从嘉哥哥,来到宋朝以后,你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大哥不告诉我,我自会想办法查到你的死因,你若泉下有知,就保佑我吧。
梦璃双眼已经模糊,头也不回转身离去。拖着沉重的步伐站在城中的白石桥上,抬头,一只飞鸟掠过天空,她站在这城中,看时间燃成灰烬,哗哗作响。
深夜。淮海王府中。
钱惟治一身疲惫地带着随从回到府上就急匆匆地去书房见了钱俶,把梦璃不肯回普陀岛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讲给了父亲听,钱俶紧皱眉头,若有所思。站在一旁的钱惟浚偷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没有说话,自己带点嗔怪开口道:“大哥,父亲就不该让你去护送小妹去普陀岛,这样的苦差事应该派给我才是,我保证她不会从我的眼皮底下溜掉。”
“二弟,小妹的脾气和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越是逼她做的事情,她是越不会去做。她在外云游了三年,这三年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她心中不平也是理所应当,小妹的身体一直不好,若不能顺了她的意,她一着急犯病了怎么办?更何况从嘉对她的影响那么深,她这次回汴京,肯定是为这事回来的。”
钱惟治和钱惟浚四目望向钱俶,见钱俶面色凝重,沉默不语,钱惟浚急道:“父王,你到是说句话啊。”
“治儿,梦璃的事情交给浚儿,你奔波好几天了,先下去休息吧。”钱俶淡淡地说道。
“父王,您是不是生治儿的气了?治儿知道小妹的事情父王最为操心了,咱们最怕的就是小妹落到皇上的手里,小妹的那副面容和身姿,像极了当年太祖皇帝的花蕊夫人,当今圣上当年痴迷花蕊夫人却始终未得到手这件事满朝上下皆有所闻,他如今当上了皇帝,若小妹落到他的手里,一切后果都不可想象了。”钱惟治眉头紧锁,口气里带着担心道。
钱俶不吭声,只是透过格子窗看着窗外,一缕轻柔的月光照进来,洒在地面上,过了一会儿,才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浚儿,治儿,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梦璃,阻止她从嘉的仇她报不得。”
钱惟浚沉默了半晌,道:“父王,我让夜大哥也帮忙找她,夜大哥在京城中人脉广,找个人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钱俶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侧脸看向钱惟治,“治儿,中秋节的礼单都发下去了吧,我们现在在京中并不太平,一定要安抚好了朝中重臣,尤其是卢多逊和赵普,这两个人我们的罪不起。还有皇上,他现在正愁于与辽国战事的军饷问题,我们能多出点力就多出点力吧,钱财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父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钱金、绫罗、犀玉带笏、犀角、象牙、丁香、金玉马脑鞍勒、金玉珠翠首饰、乐器、博具、器皿什物等都一一献给了朝中各位大臣,皇上那一份在中秋前夕就已经进贡了,只是,父王,有块稀有的玉石本是璃儿的娘亲留给父王的,父王怎会也一并给了皇上?父王当真舍得?”钱惟治问道。
钱俶捋着胡须,面容里带着悲伤之色,无奈地叹了口气,“舍得舍不得,又岂能真正按自己的意愿去做?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去歇息吧。浚儿,璃儿的事情,多费些心,这个丫头,令为父想气又气不来,想怒也怒不来啊。”
钱惟治和钱惟浚俯身作揖后退出了书房。
静谧的夜,无风。深邃的夜空中繁星璀璨,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趁着月光,二人走在亭廊中,走了一会儿,钱惟浚道:“大哥,小妹的心思你懂吗?你带从嘉去普陀岛的时候小妹才十四岁,从嘉哪里吸引她了,让她如此折腾?我实在想不明白。”
钱惟治仰望天空点点繁星,叹道:“咱们这个小妹二弟你还不了解吗?她太重情义,甚至可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自八岁到普陀岛后直到十四岁,从未下离开过岛上,从嘉是她认识的第一个男子,再者,从嘉的才华,从嘉的温润尔雅,有哪个女子能不被折服,不被吸引?或许那个时候的小妹只是懵懂的感情,她还未曾接触过情爱,对从嘉,直到现在她可能都无法判断那究竟是兄妹情还是爱情。”
钱惟浚紧蹙眉毛,无奈地摇摇头,“小妹也够可怜的,从小失去了娘亲,其他姨娘又不喜欢她,一个人孤零零在普陀岛这些年,哎~~。”
“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小妹,最好把从嘉去世的真相告诉她,希望她能尽快接受现实,回普陀岛去。”
“小妹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为何父王一直不肯提这事呢?若是给小妹找个如意郎君,兴许就可以拴住她了。”
钱惟治微笑道:“你觉得咱这小妹可能安分的待在闺阁中吗?她的如意郎君,以她的性格,她会自己去寻的,要不你试试,若是有上门提亲的,以小妹的脾气她会如何?”
钱惟浚咧了咧嘴道:“唉,这丫头,都是平日里父王和咱们太娇宠她了,平常人家的女子,哪会这样由着性子来?”
“谁叫她是父王和我们最疼爱的宝贝呢。”
“不知道这丫头今晚上在哪里过夜的,纤儿也不在她身边,她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了。”
“二弟,我也担心小妹,从明天起我们可就要忙起来了,早一天找到小妹,我们也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