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全汴京城都得知武功郡王自杀的消息,尤其是郡王的弟弟检校太尉赵德芳和皇叔秦王赵廷美,更是难以置信徳昭自杀的事实。赵光义闻讯也前来奔丧,当着众大臣的面痛彻心扉,抱着侄儿的尸体大声哭泣,“侄儿何至于此,朕只不过说了一句气话,你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赵廷美冷冷目视着这个假惺惺的男人全然不顾自己的天子形象,痛哭流涕,实在可恨。他心中最为明了,徳昭的死绝不是自杀。可是他即便心中不平,暂时也不能为侄儿报仇泄愤,只能紧握着拳头,任凭心中在滴血流泪。
随后,赵光义颁布了一道圣旨,追加武功郡王赵德昭为魏王,厚待其家人。
夜幕降临,秦王府上。
木犀苑中,秦王赵廷美孤身一人坐在桂树下喝酒。八月正好是桂花开放的季节,赵廷美的这个庭院中栽满了桂花树,故而称作木犀苑。一阵爽飒的风儿吹过,桂树随风摇曳,花瓣好似金色的玉蝶,银色的彩带,碎碎的,缠绵地随风起舞,满院飘溢着桂花的清香。
然而,此时的赵廷美却无心赏花,徳昭的死似乎让他更加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位天子,他的同胞哥哥。他心中悲痛无比,却苦于无人诉说,只得借酒消愁。
“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赵廷美举杯,一饮而下。
“四皇叔,为何有如此感叹?独自在此喝闷酒?”
赵廷美放下酒杯,抬头看向赵德芳,他正在向自己走过来。
赵德芳也毫无客气,坐在桌前为自己斟了杯酒。“四皇叔,您府上的桂花确实美不胜收。清香无比,仿若进入了一个世外桃源,远离了尘世的纷争,皇叔好雅兴。”
“德芳,来,陪皇叔喝几杯。”赵廷美淡淡的说。
“皇叔,二哥死了,您这样整日醉酒他也活不过来的,何必如此呢?万不可让圣上看到你这副样子,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赵廷美心中微颤,背一紧,肩头抖了抖,慢慢直起身子,看向赵德芳,这个刚刚二十一岁的侄儿竟比他看的长远。
“德芳,你长大了。”赵廷美语重心长地说。
“皇叔,你还记得小时候吗?父皇南征北战,很少能陪我们,我和二哥就经常缠着你,让你带我们出宫玩,而你带我们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能给我们留下深刻的记忆,你学识渊博,又得父皇和皇祖母喜欢。虽然我和二哥都叫你皇叔,可实际上论年龄你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我和二哥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父皇和三皇叔都要多,所以,我和二哥对你总比父皇和三叔亲切些。现如今三皇叔即位了,我们却要如履薄冰的活着。”德芳看着桌上的酒,无奈的叹了口气。
“蓦然回首,沧海桑田,早已是,换了人间。”赵廷美仰天苦笑道,迷离的双眼看着桂花飘摇,缓缓坠落。
“四皇叔,其实你我心中都明白他今日能坐上那个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可我们现在势单力薄,如今我们只能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再待几年,等你坐上那个位置了,再替二哥报仇。”
“傻侄儿,你以为他会遵守金匮之盟的约定把皇位传给我?莫要异想天开了,什么金匮之盟,那只是他为了得到那把龙椅而设计的筹码。”赵廷美冷笑道。
“啊!”赵德芳一愣,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赵廷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任他目光长远,不过是个才及弱冠的少年,在赵光义这样的老狐狸眼里,丝毫不成威胁,也难怪他没有想到赵光义会利用皇祖母的仁慈制定“金匮之盟”,而若是如此,那父皇的死???他不敢再想下去,一股惆怅浮上心头,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可是,四皇叔,若是如此,那我们的性命岂不是岌岌可危,他不会放过我们的。”赵德芳心中发寒,神情紧张地望向赵廷美。
“侄儿放心,有皇叔一日在,就会护你一日。再说,徳昭刚刚入殓为安,尸骨未寒,这个时候他是不会再轻举妄动的。”
赵德芳沉默地凝视着赵廷美,满眼悲忧,这个温润如玉的皇叔,比他的性命要危险许多,在这个满朝风雨的朝堂中,他们还能走多远,该如何走下去呢?他心痛难耐,想到以后艰难小心翼翼的日子,就如坐针毡般。
梦璃的身体恢复的极好,他们已经按照原来的计划如期抵达汴京。一到汴京城,梦璃就领略到了汴京的繁华与热闹。大街小巷里,人来人往,中心街道两侧商铺、当铺、酒肆、茶楼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小贩们在沿街叫卖,有卖古董的,胭脂水粉的,首饰的,字画的,风筝的香囊的,错综的街道像蜘蛛网一样覆盖到都城的每个角落。梦璃好奇的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一会儿在古董摊上停留,一会儿又蹦到了香囊摊上。
纤儿在身后喊着:“姑娘,您慢点。”
“夜公子,看来跟你来汴京还真来对了,现如今,我想汴京应该是最繁华的都城了吧。”梦璃歪着脑袋柔声道。
夜倾辰笑道:“是啊!宋朝建都二十多年来,经济繁荣,百姓的生活也稳定了许多。而最繁华的一带莫过于从州桥到大相国寺了。”
“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盛况啊。”梦璃感叹着。
“苏姑娘,前面不远就到我的宅舍了,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下,也好除去身上的疲惫和风尘,然后再带你感受汴京的繁荣。”
梦璃忽然站住不动了,吞吞吐吐道:“这???恐怕不方便吧?”
“有何不便?”夜倾辰不明所以。
“若是让你的夫人看到你带个姑娘回去???”梦璃欲言又止。
夜倾辰一愣,继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回道:“夜某尚未成家,何来夫人?”
梦璃听到这句话,整颗心才算落定,冲夜倾辰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只想着这个年纪的公子尚未娶亲,也是罕见了。
夜倾辰的宅子位于汴京最繁华的街道的一侧,穿过一条流经城内的运河,经过一座白色石拱桥,一座豪华的宅子映入眼帘。高大的砖筑院墙,一眼望不到边,墙檐下砌筑斗拱,显得古朴厚重,碧瓦朱檐。宅门的匾上书写着大大的“夜宅”二字。梦璃虽不知道他的产业做的有多大,光这个门面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笃笃”,夜倾辰敲了几声宅门,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着浅灰色长衫,眉清目秀,定睛一看是夜倾辰,身后还有两位姑娘,连忙躬身道:“公子可算回来了,近几日城中发生了不少事情,公子一路辛苦了。”
“清风,这位是苏梦璃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要好生招待。”夜倾辰嘱咐着。
“清风给苏姑娘行礼了。”
梦璃连忙说道:“我们是客,清风不必多礼,日后,还要多麻烦清风呢。”
“姑娘客气了。”
梦璃随夜倾辰进入夜宅后始终保持着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层楼叠榭,飞阁流丹,高台厚榭,楼阁亭台,朱楼翠阁,她都默默的看在眼里,似乎对他的宅院并无太大兴趣,一点都不像一个寻常百姓家出来的孩子,纤儿亦是如此,夜倾辰猜想梦璃绝非出身平常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