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暗了下来,深蓝的天幕中,星光璀璨。身旁的纤儿或许因为路途劳累,早已睡熟了。细沙中,梦璃躺在铺好的披风里,头枕着自己的胳膊,悠闲地仰望星空。点点的繁星好似颗颗明珠,镶嵌在天幕里,闪闪地发着光。
“好美的星星啊,只有大漠中的星星最清晰最明亮了。”梦璃自言自语。
“苏姑娘还未睡?”夜色中,夜倾辰轻语。
“夜公子也没睡?”梦璃扭头问道。
两人虽只相隔了一米的距离,却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情愫牵引着双方。
“睡不着,如此漂亮的夜空,如果是在汴京,肯定会去找几个昔日好友对酒邀明月了。”夜倾辰回忆着在汴京城中丰富的夜生活。
“夜公子一定是个豪爽的人。”
夜倾辰静默了一会儿,问:“苏姑娘很喜欢观星?”
“星星充满了感情,就像顽皮天真的孩子,在稚气、执著地注视着人间,你看它们那皎洁明亮的眸子,似乎要把我们带入美丽动人的神话中去。”梦璃清脆柔美的嗓音在夜空中回荡。
夜倾辰凝望着星空,低声沉吟道:“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梦璃疑道:“这不是曹操的诗么?出自《步出夏门行》首章《观沧海》,夜公子喜欢曹操的诗?”
“读过几篇而已。”
“夜公子欣赏曹操?”
“苏姑娘是否觉得很奇怪?自古以来,都说曹操是个大奸雄,似乎并不被人所喜欢。而我,却欣赏他。”
“没有,其实不管是奸雄也好,英雄也罢,都有值得我们后人歌颂和学习的地方。世间的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人,也一样的!”
“苏姑娘定是读过不少书吧,博学多识,与一般女子不同。”
梦璃望着星空,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岔开话题问道:“夜公子,恕小女子多嘴问一句,看公子的样子也不像是一个普通人,不知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呢?”
夜倾辰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本是个商人,想着到辽国做些生意,不料途中遭遇劫匪,我的货品和随从都已经不知去向,而我,也中了对方的剧毒,差点命丧黄泉啊。若不是姑娘及时出现,恐怕我已经归西了。”
“这或许就是师傅所讲的缘分了。也算你我今生有缘,幸好我有随身携带美酒,不知公子能否赏脸喝上一杯?”苏梦璃已经起身坐起来。
“最好不过了。碰到姑娘真是三生之幸,不瞒姑娘,夜某已经好几日没喝酒了。”
“哦!原来我救了一个酒鬼啊!”苏梦璃一面说着,一面从骆驼身上取下一只酒壶。
“玉树后庭前,瑶草妆镜前。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梦璃拿着水壶仰头饮了几口递给夜倾辰。“这是李煜的《后庭花破子》,李煜是难得的才子,只可惜错投到了帝王之家,若非如此,定能如李太白一般,洒脱不羁,云游四海,写出更好的诗词。”
夜倾辰能听得出梦璃口中的担忧,可是当他听到“李煜”的名字,心中一颤,爱怜地注视着梦璃,纵然心中思绪万千也无法言表,拿起酒壶,一饮而下。
“好酒!这应当是上好的梨花酒,酒中少了芳冽之气,多了几丝醇美,更像是贡酒。”夜倾辰赞道。
“莫非你是品酒行家?那我倒要考考你了,你可知这种酒最好用什么酒杯来饮?”苏梦璃顽皮地冲他眨眨眼。
“这个可难不倒我,杭州酒家卖这梨花酒,挂的是滴翠也似的青旗,映得那梨花酒分外精神,饮这梨花酒,自然当是翡翠杯了。”夜倾辰也不示弱,侃侃道来。
“白乐天有诗为证:‘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果然难不倒你。我再考考你,高粱酒呢?”
“高粱酒乃最古之酒,夏禹时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那便是高粱酒,饮这高粱酒,须用青铜酒爵,始有古意。”
“百草酒呢?”
“百草酒乃采集百草,浸入美酒,故酒气清香,如行春郊,令人未饮先醉。饮这百草酒须用古藤杯,百年古藤雕而成杯,以饮百草酒则大增芳香之气。”
苏梦璃这下遇到行家了,仔细打量着夜倾辰,一副不认输的神态,夜倾辰看在眼里,煞是可爱。
“关外白酒呢?”
“最好是用犀角杯盛之而饮,那就醇美无比,须知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姑娘还要再考么?”
“不考了,不考了,领教了!”苏梦璃娇嗔地看着夜倾辰,正好四目相对,梦璃只觉得脸色微烫,羞羞地转身躺下,仰望无边的夜空,“你说天空有尽头么?”
“天空无尽头,但人生有。我们每个人自出生之日起,就注定了要奔向同一个结局,只是过程不同而已。”夜倾辰也躺回自己的位置上。
“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夜倾辰冷笑了一声,微闭双眼,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刀光剑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求救声。他无时无刻都忘不了他的命是养父母全家几十口的性命给换回来的。每每想到这些,无形的压力会让他沉着冷静许多,十几年前的噩梦,让当时只有十岁的他比同龄人更加睿智成熟。
“夜公子,夜公子?你睡了么?”
“没有,只是刚刚想到一些事情。”
“是不开心的事情吗?”
“快睡觉吧!我们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哦,我差点忘了,你身负重伤,需要早早歇息。都怪我,都怪我!”
“傻丫头,你想多了!”
“高粱河之战”宋军大败后,宋太宗赵光义与诸将走散。赵光义孤身一人陷入辽军埋伏时,夜倾辰及时赶来身披战甲从外围杀出一条血路,他见形势危急,慌忙之中劫了一辆马车请赵光义乘坐,急速南逃。自己却孤身骑马引开辽军,然而辽军耶律逊宁与斜轸两军兵分两路进行追击,赵光义腿部身中两箭,直到七月初六才逃出辽军境内,到达涿州。
午时,太阳正毒,金台屯军营内的床榻上,太医张瑞正在小心翼翼地为赵光义包扎腿部的伤口,这时宦官首领王继恩神色匆匆而来,唯唯诺诺地俯身到赵光义跟前,“皇上,小人得到消息说武功郡王赵德昭要谋反。”
赵光义听后,怒火攻心,只觉得受伤的腿巨疼无比,立马直起身子狠狠踢翻了床榻边上的水盆,张太医和两个宫女吓的低头不语,纷纷跪倒在地,只听赵光义怒喝道:“什么?怪不得迟迟不见他们的兵马来会合,果然有问题,赵德昭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他眼里还有朕吗?”
“陛下息怒,万不可生气,影响了伤口的愈合。”张太医心忽然一抖,连忙磕头担心道。
“是啊,陛下,身子骨要紧。武功郡王的事,交由小人去办就好。小人保证办的漂漂亮亮的。”王继恩小心翼翼躬身道。
赵光义心中满是怒火,紧紧地捏着拳头望了王继恩一瞬,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声气,淡淡道:“毕竟是先皇的儿子,朕实在不忍心治他的罪。”
“小人明白,陛下仁慈。”
“哦,对了,有夜倾辰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
“败仗无所谓,若因为这场败仗损失爱将,朕心遗憾啊。”赵光义心中发寒,悔不当初,若那时听了夜倾辰的谏言,也不至于如现在这般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人一定派人竭尽全力查找夜公子的下落,夜公子吉人天相,又得陛下眷顾,绝不会有事的。”
“不要声张,私下暗查即可。朕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他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汴京商人。朕与他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人谨记在心,不敢忘记。”
“你下去安排吧,告诉崔翰朕明日班师回朝。”说完,赵光义揉了揉太阳穴,略显疲惫地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王继恩躬身行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