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欢一愣,这是在对自己说话吗?
大殿之内,除了她之外,还有哪个可以被称为妇人的,可不是她又是谁呢。
难道这金壁王朝也有女人不得议论国事只说?没听说过啊。再说,自己刚才不过是为求自保,表了一下决心而已,也不算是妄议国事吧。
不过她很快注意到一点,那就是,皇上似乎没再提福仪的事情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也是有些相信自己是冤枉的,特别是自己那番慷慨陈词之后,他也是被打动了一点点的。
想到这里,苏承欢心中升起了一点点希望。
“回皇上,承欢不敢议论国事,刚才之说,完全也只是一时委屈又憋屈,不知道怎样是好,是以才会有那番妇人之见,实在不敢自以为是,议论国事。国家大事,都是臣子出谋划策,皇上圣明决断,是以我金壁王朝才会有今日的盛世,又岂是我一妇人随便议论得的。”
这话说的,够谄媚,够马屁了吧,苏承欢心想。
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自己以前颇不屑于这般逢迎奉承之事,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小命儿眼看着都快没有了,说两句好听话又不会少块儿肉,说就说呗。
果然,她此话一出,皇上的脸色虽然依旧不太好看,却少了几分狠戾之气。
“苏大将军,你这个女儿,倒是个会说话的。往日她在老七府中,却不曾听闻,竟是这般伶俐善辨的女子。”
这话说出来,苏大将军心中一紧。也不知皇上此话是夸赞还是讽刺,他是个武将,向来不擅长这些,是以只得低了头,老老实实的答道:“回禀皇上,我也不知,我这女儿一向乖巧文静,竟日却能有此一番自辩,想来也是如她自己所说,心中觉得委屈所致吧。”
苏达说完又看了女儿一眼,眼底的疼惜却是掩不住的。
苏承欢眼眶一热,几乎要掉了眼泪出来。原来有爹跟没爹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自己前世没有父母疼爱,到了金壁王朝,却是得了一个打心眼儿里心疼她的爹爹。
皇上没有对苏达的回答发表看法,却是又转向了七王爷的方向,
“老七,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看法?啥看法?
没等七王爷回答,苏承欢先急了。心想你要有什么你问我不就得了,你这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却迟迟不肯给我一个痛快,真真是钝刀子杀人,难受死了。
再说了,七王爷那厮,一向冷酷又无情的,摊上自己这样的事情,他能说好话才怪。说句心里话,只要他能保持中立,不要发表看法就是最好的看法,苏承欢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可不管怎样,皇上既然问了,七王爷总要回答。
他却是斜睨了苏承欢一眼,眼底依旧冷漠,看不出任何情绪。随后上前两步,淡淡地说道:“不过一个妇人而已,父皇心中既有定论,我说什么,并不重要。”
说罢又退后两步,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又跟个门塑像似的杵在那里,不再吭声了。
这还真是标准的七王爷式回答法,一句“不过一个妇人而已”撇清了他与苏承欢的关系,又一句“父皇心中既有定论,我说什么,并不重要。”则表明了他的立场。皇上的看法就是他的看法,皇上的结论就是他的结论。
这人,当真腹黑的非同一般。
七王爷,我谢谢你啊,我谢谢你八辈儿祖宗。
不知道为何,心中就涌上来这么一句话,苏承欢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挺小心眼儿的。
这人冷情至此,怕是根本就不知温柔为何物。想到先前自己救了他是,也只有那几日,他似乎更像个普通人,而非平日的冰块模样。只是,那样的七王爷,也是苏承欢敬谢不敏的,实在是转变的太厉害,着实让人吃不消啊。
再说,直到后来,苏承欢都没弄明白,他为何那几日竟那般以语言撩拨自己,难道不过是一时兴起所致,抑或因自己救了他,实在不知如何感谢,是以勉为其难的讨好一下自己?
嗯,必定是这样的,这人的心思一向藏的极深,苏承欢觉得还是不能离他太近。
适才他的回答,也正印证了这一点。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要先保全他自己,将所有对他不利的东西都摈弃掉的。他的话,已经将他同她的关系撇清,旁人见他这副模样,想说点儿什么,却是不大可能了。
皇上听了七王爷的话,神色不明,半天才吐出一句:“老七,你这性子,太阴沉了些。也罢,你向来便是如此的。”
说完低低的叹了口气,目光在大殿中巡视了一圈儿,视线经过云鹤时,似乎稍稍做了停顿。
云鹤面色平静,安静的站在皇上旁边,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可垂下的双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中,却攥的极紧。
“苏家长女,你有罪!”
皇上威严的俯视着苏承欢,终于开了口。只是,这一开口,就是一句“你有罪”,丫的也太惊悚太不给人心理准备了吧。问东问西问了半天,居然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来,真不知道这皇上是故意整自己还是怎样。明明看他的样子,是已经有些相信自己先前的话,也怀疑福仪落水是有人刻意为之的了啊。
可人家是皇上,是一言九鼎高高在上的老大,整个金壁王朝都是他说了算,何况自己。
于是,对于皇上忽然这一句严厉的责问,苏承欢唯有沉默以对。按道理,或者说按照她以前看宫斗剧的桥段,这个时候被问罪的人似乎都应该战战兢兢地的趴在地上,惶恐又惶恐的应上一句:“我有罪,我有罪“才是。
毕竟龙颜大怒的结果,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的,至少此刻的苏承欢,就承受不起。
可她就是不想这般轻易认罪,不想就这么给别人当了替罪羊,成了牺牲品。说她是垂死挣扎也罢,说她是心存侥幸也罢,反正她就那么跪在那里,低着头,一直沉默着。
皇上也不在乎她的表现是不是合乎礼数,接下来威严的扫了一眼众人,又慢慢地说道:“苏家长女,你进宫不过数日,便惹出这等事端。不管此事是否是你所做,但你当日与福仪公主在一起却是事实。因此,你脱不了嫌疑。当然,就如你所说,也有可能你是被人陷害所致。但你是陷害福仪的凶手,还是被人诬陷,都没有明显的证据,因此朕觉得此事还需要再查!”
皇上这么一说,云鹤竟是先松了一口气,攥的紧紧的手微微放松了些。
苏承欢依旧没有出声,她如今是犯罪嫌疑人,属于查看期的那种。皇上这么说,不会是要先将她压进大牢里,然后再慢慢查这件事情吧。若是如此,却是大大的不好,她只怕还没查出结果,自己早被那有心陷害自己的人给弄死了。
她一直觉得福仪死的蹊跷,没道理她为了陷害自己把命给搭进去,福仪又不傻。所以只能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福仪的后面,还有另外一双黑手,那才是真正谋划此事的人。
只是,那人隐藏的太深,她竟是一点儿也想不出个头绪,猜不透到底是何人所为。对手强大厉害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你连对手在哪里,到底是什么人,甚至人家对自己是何意图都不清楚。这让一向自认为冷静的苏承欢难免会心中七上八下的。
既然人家能在皇宫中给自己来这么一下子,显然此人对于宫中是极熟悉的。也便是说,是皇宫里面的人。
皇上真要饶了自己也还好,她便躲回将军府,那是自己的家,应该是比宫里安全的。可若皇上不放自己……
心中一阵发凉,苏承欢不怕死,但怕的是死的莫名其妙。
所以,皇上这么一番话下来,旁人只道是皇上今日竟是格外开恩,要放过苏家长女了,但苏承欢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只是继续沉默以对。
“但,你这妇人,恁地大胆。”
果然,皇上又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是责难。
苏承欢心想,就说这皇上老头儿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呢。
“你一妇人之身,明明与命案扯上了关系,不在那里仔细思过,却巧言令色,欲为自己造势。甚至,引起大臣之间的争论。而后,更是在这大殿之上,文武众臣面前,议论国事,自以为聪明。却不知,此乃蠢妇所为。虽然你后来一再声明自己绝无此意,但朕观你心中定然还有许多话未讲完,且都是些妇人不当说的话。如此行为,你想让朕赦你无罪,却是万万不可的。”
哦,这下才算是说到重点了吧,苏承欢心想。
要杀要剐快说话,别磨磨唧唧的搞得跟干啥似的,苏承欢最恨人墨迹,如今这皇上不过是给自己定个罪,却罗里吧嗦的说了这么多,眼睛还时不时望望自己的爹爹……
哎呀,苏承欢心中暗自呼了一声,明白这皇上为啥要说这么多废话了。他这是忌惮自家爹爹啊。虽然自己不过一个女子,按说随便一道旨意处理了便是了,但自家爹爹是如今金壁王朝要大大仰仗的人,皇上却是不能随便处置了自己。虽说爹爹忠义,但也不可能不心疼女儿吧。
果然,皇上话锋一转,却是同苏将军说话了:
“苏将军,我适才所说的话你可有异议?”
“臣无异议!”
苏达声音低沉,却清楚明白。
皇上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微微一笑,挥了挥手,示意苏达不必这般拘谨回话。“说实话,先前对你这女儿,朕是抱了厚望的。先前将她指婚给老七,原想着她能同老七夫妻同心,和和美美,为我皇家开枝散叶。却不料,她与老七,终究走到了如今这一步。朕当时为此颇觉得遗憾,甚至下了特准苏家长女回娘家后另择夫婿再嫁的圣旨……”
另择夫婿再嫁?还是圣旨?
这话一出,大殿之上众人纷纷惊讶。竟是没有想到,皇上对于苏家,忌惮到如此地步,不过休了人家一个女儿,却要许以再嫁之约。金壁王朝,此等先例着实不多啊。
因此而愣住的,还包括七王爷,云鹤以及承欢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