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与君绝1

“小姑娘，我东国的学生或许很弱，但并不是你能随便欺负的。”当我把匕首架在那个丫头脖子上的时候，东国那个混蛋将军如是说道。他微笑着看着我，一边抬手拖起了我的匕首，把那丫头拖到了自己身后护着了。“不过，我可以承认你很擅长武，就是太激进了一些。”
“哟，老先生，你是想打架吗？”我抬起眼帘瞪他，我可以输了比试，但我不能势弱。毕竟我是站在女皇陛下的车辇上进来的，身份并非一般将军。
不过这家伙也不是什么老先生，只不过他比我大，辈分也高出些许而已。听说他十几年前便已战功赫赫，虽然因伤退役却仍被尊称为靖国神将，还是东国皇帝的小叔叔。
他的身手如何十几年无人得见，不过他那学院里唯一的丫头倒是身法敏捷，竟然差一点儿和我打成了平手。
“人们尊称学识渊博之人为先生，广义上也把教师称为先生，将军如此称呼真是折煞我也。”结果那混账奸诈一笑，竟然曲解了我的意思，顺便还给自己戴了个高帽子——可我分明是在嘲讽他的年纪！
“你这份脸皮，确实是先生级的。”我无言以对，我呢，虽然是西国的战争女神，可我今年也不过双九之岁，他战功赫赫的时候我或许还在看着兄长学剑。我是可以承认我脸皮不如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哈？
“过来。”他笑了笑，如我所说他的面皮确实不薄，根本不会介意我这点小挑衅。他倒是还认认真真的拽起了我的手腕，一笔一划的教我怎么用剑——尽管我已经是行家了。“你呢，一个女孩子却偏偏要学男人的剑术，许多时候你要是像苏晴岚那么婉转、给自己省些力气，你根本不可能和她平局。”
他抓着我的手腕带着我持剑回旋、平刺，但却没让我自己动手。他的神情自然而且专注，仿佛我只是他的一个小徒弟，而我的任务也仅仅只是学他的剑。即使我不苟同他的见解，即使我再和他较劲不愿意去跟着学，他仍然认真无比似乎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国籍差距。
“靖国。”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于是只能他的称号去称呼他。“你似乎忘记了，我是你敌国的将军，是他们的战争女神。我用不着你来教，也不应该由你来教。”
“文人喜欢舞文弄墨，武者何不是喜欢刀兵的艺术呢？”然而他却淡然一笑，表情平静的好似死水不澜的湖。那一笑的瞬间我只看清了他眼里的专注，就如漆夜里唯一的星火。“灵巧的短剑其实不适合你，适合苏晴岚那种会省力气又稍为柔弱的女孩子；适合你的应该是沉重而又修长的枪，比女子强悍，但比男儿纤细——你用剑术和苏晴岚对决，择之谬矣。”
“是，我是可能选错了方式差点儿砸了我自己的招牌，用不着你变着法子装逼来提醒。”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中将这个男人咒了千万遍。我确实更擅长长柄的武器，可我爱用什么武器，不应该由我的敌人来评价。
“何必呢，在泓涟陛下回去之前，你有的是时间要和我们东国人相处，如果你一直这么凶悍……”靖国说着，一边上下瞥了我一眼，一边做出了一副嫌恶的表情。“小姑娘，我没别的要说的，不过你当心嫁不出去啊。”
“你！”我愤怒至极，但这家伙竟然依旧身手不凡——仿佛他因伤退役是假，他不想继续参战是真，他躲开我的剑时根本不像是退役下来的伤兵。
只是我的剑锋撩过他发际时，我看见了他脸上的疤痕，从额间至耳侧的一道疤，长的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劈开过脑袋。这么深这么可怕的疤痕，想必他当年伤到的是灵台，即使保住了性命也失去了刀尖舔血最重要的东西。
直觉。
是个活物都有灵魂，灵魂是有知觉的，那就是人们俗称的直觉。但如果伤到的灵台，那么首先这辈子与魔法无缘了，其次就是再也不会有直觉。他是武将，虽说有过他擅长魔法的传闻，但于他而言最可怕的应该是失去直觉。
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不存在能靠经验预判所有危险的人。
“我不该攻击你。”于是我收了剑，心平气和的仿佛我从没动过怒。“我忘记了，失去了对危险的感知还敢挑衅敌人的人，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
“经验虽然救不了你，但比起靠运气，经验还是更有用一点。”靖国的脸色果然变得不太好看了，毕竟我戳了他的心头之伤。我只觉得爽快，却在转身时看见了握紧的拳头。
忽然间我有点后悔，说一个伤兵的伤痛之处，若是以后我也退役该如何呢？
“水铭月。”泓涟一到寝宫，第一件事永远都是恶狠狠的瞪着我。“你是一国将军，怎么能去和人家没毕业的女学生比试？赢了你是欺负人，输了你自己想！我虽然不求你什么，但你别忘了谁才是西国真正的……”
“是，我是西国的公主，你只是替我挑了大梁我知道。”我打断了泓涟的话，她要说什么我都知道，而且已经听得太多这辈子都不想再听。“我明白，都明白，你只是个假公主假女帝你不会为我负责太多。可是泓涟，我不爽那个靖国神将！我难道，要去挑衅退役多年的老将军么？倒不如欺负他的女学生，反正我也不是男将军。”
“强词夺理。”
“反正他的学生是苏晴岚啊！”我有点不服气，可是说起苏晴岚，我确实是一百个不服。
当初她苏晴岚跋扈得什么样子？全大陆都知道她不会做人。可如今那个女孩躲在靖国背后，一副备受宠爱的样子。也是，她苏晴岚出身不错又是瀚海第一天才的，和靖国站在一起，不深究年纪倒也般配一对。
但我再怎么强悍，也不可能和“靖国神将”比肩齐名，更是只能和他相见于沙场，何来立于他身后？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恨别人，尤其对方还是个和你素昧平生、又长得讨人喜欢的美人。”泓涟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铭月，我知道你很小的时候是被你父皇带上过战场的，靖国神将你当时肯定也见过的。但是我得提醒你，首先他是西国的劲敌，其次他只比你父皇小几岁。”
“我知道他是敌人，年纪怎么了？他比我多活的十几年是战场上过的吗？”我承认我是小时候见过靖国神将，那时的他和现在相距甚远。“泓涟，总有几个人，会是你从小就想超过的目标，我就是也想如他一样，全天下都尊我为‘神将’。”
“但愿你的想法，和你小时候一样。”泓涟讥讽似的说了我一句，不理我了。
于是被她说起了过去，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我躲在最安全的地方旁观战争，靖国神将的英姿自然也是铭记于心的，一边觉得他特别厉害一边觉得他是特别可恨的坏人。
如今……虽说他相貌倒是没什么变化，可是他当初的锐气消失殆尽，即使他仍然穿着铠甲，再也不是当初的神将——他容貌未变，但人老了。
于是我忽然又对他生出无尽好奇，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才能让一个英姿勃发的将军退役？即使是运筹帷幄也不肯做了？可是时砂却把我堵在了房间里，连房门都没让我出。
“公主，如果你想出去，陛下不会说什么。可是如果你出去是去见靖国神将，我不保证……”时砂就堵在我房间门口，早已知道我的心思一般。
“你怎么就肯定我是去见靖国呢？”
“因为公主从小到大，最感兴趣的只是东国的神将罢了。我至今记得公主还小的时候，拿着木质的玩具剑信誓旦旦说要打败靖国神将时的神情。”
“我只是逛街。”我是这么说的，但真实上街之后，还是变成了我见了靖国——我是有刻意的路过了他的靖宁学院，而他也正好就在大门外不远处和学生说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就像隔壁慈祥的邻居爷爷。
虽然他外貌不老但我就是觉得他适合那种形象，慈祥的老头。
“不管你是不是来找我的，我希望你能冷静的知道找我学生的麻烦没用。”靖国神将看见了我，第一句就是调侃，记恨我打了苏晴岚似的。
“怎么，我一个西国将军打东国的小兵，将军还记仇了？”苏晴岚不是士兵我知道，但谁让苏晴岚当时穿着盔甲呢？我就是不喜欢那个丫头，她已经够嚣张够天才的了，还要站在靖国神将旁边多占一个名头我不服气。
“记仇的话，我看记仇的人是你。不过是在你年幼时我参加了战争，你竟然记恨我至今——小公主啊，你长大了我也老了，就不能放过我么？”靖国神将叫我小公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是反讽；只有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十几年前他也用这个语气叫过我公主。
“原来你还记得我。”
“如果说你想叙旧的话，这不合适。”
“不必了，虽然是战争，但我和仇人没什么好说的。”哪怕这个仇人看在我只是个孩子的份上，不仅饶过了我的小命，还冒着被敌军绞杀的危险、单枪匹马把我扔回了西国军营。可仇人毕竟是仇人，每一个在战场上死去的兵士，都是我西国的兄弟。
只能说这是个值得尊敬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