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沈清明告诉洛凝翾，洛沣本就有意求死，哪怕沈清明有逆天之术也唤不回洛沣的心神。
洛凝翾很冷静，甚至比洛延溪还要冷静。
王府又有了一场丧礼。
洛国洛安三年，沣亲王殁，举国齐哀。
洛沣的死因众说纷纭，大都传说是洛凝翾气死了自己的父亲，说洛凝翾是祸水，总有一天会挑起卫洛两国的战争。她的美貌，成了最不该存在的东西。
卫景年参加完洛沣的葬礼后就回国了，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敬，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回国。孟司羽也在卫景年之前就离开了。
白天的喧嚣过后，就只剩冷清。
洛凝翾披着白色丧服为洛沣守灵。
她没有泪，也不肯离开。
直到洛延迹的出现。
“翾儿……”洛延迹有些不忍。
洛凝翾看见洛延迹，恭敬地行了个礼，脸上没有多余的悲伤，只是沉默。
“皇叔的死朕也很难过，但是，逝者已矣，还希望你能想开些。”洛延迹柔声安慰。
“嗯。”洛凝翾点点头，再无话。
洛延迹叹了口气，犹豫地对洛凝翾道：“其实，皇叔的死是为了保护你和洛延溪。”
洛凝翾一愣，抬头看着洛延迹，并没有问他什么。
洛延迹继续说：“你知道你父亲和慕毅慕大人走的很近的事吧。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弹劾皇叔，说皇叔意图谋反。如果情势一直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逼得洛延溪反朕。到那时，可就是满门抄斩的死罪，所以他便决定用他的死来平息这件事，同时也希望洛延溪能因为他的死而不再有谋逆之心。”
“皇兄既然知道哥哥会谋反，为何不干脆斩草除根？”洛凝翾听了洛延迹的话并没有惊讶，只是淡淡地问。
洛延迹叹息：“皇叔一直也很疼朕，虽然他曾经也觊觎先帝的皇位，可是后来他真的看开了，并为了洛国尽心尽力，又和朕促膝长谈……”
“所以皇兄就默许了父亲的自杀行为。”洛凝翾的声音很平静，洛延迹几乎听不出洛凝翾有责怪他的意思。
“翾儿……”洛延迹面露为难之色。
“为了洛国的江山社稷，也为了翾儿和哥哥，皇兄和父亲不得不这么做，我能理解。”洛凝翾勾起一个浅淡的善解人意的笑容。
洛延迹觉得心脏的位置微微抽痛，他觉得洛凝翾更加纤弱了，仿佛轻轻的一阵风就能将她刮跑。
洛延迹轻轻将洛凝翾拥入怀中，承诺道：“我绝对不会让你收到伤害的。等皇叔的丧期过了，我便立你为后。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洛凝翾没有拒绝，只是沉默着。
黑色的眸子旖旎着黑色的漩涡，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姨母如何？”洛凝翾问。
洛延迹轻轻放开洛凝翾，目光有些低迷：“母后说她要忏悔自己的罪过，也无颜见你，所以在宫中潜心礼佛，也为皇叔悼念。你——还怪她吗？”
“我本不曾怪姨母。皇兄是天子，姨母是国母，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我都知道。”洛凝翾出奇地善解人意让洛延迹有些惊讶。
“翾儿……”
“天色已晚，皇兄还是早些回宫才好。”
“那你……”
“哥哥会陪我，皇兄不必担心。父亲的选择，也许是一种解脱，我不会太悲伤的。”
“嗯。你也早些歇息。有什么事情尽管来宫中找朕。”
“我知道了，多谢皇兄。”
……
洛延迹走后，洛凝翾又跪在洛沣的灵位前磕了三个头。
然后傲然起身，离开灵堂。
洛凝翾来到洛延溪的房间，推开门，只见音尘正扶着喝醉的洛延溪。
“主子……”音尘为难地看了看洛凝翾。
“你先下去吧，我和哥哥谈谈。”洛凝翾道。
“是。”音尘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醉醺醺的洛延溪，离开了。
此时的洛延溪狼狈至极，已然没有了平日里的风度和儒雅。
眼看着洛延溪还要给自己倒酒，洛凝翾一把夺过，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洛延溪一惊，疑惑地抬头看洛凝翾，依然是迷迷糊糊地样子：“翾儿？你是翾儿吗……你怎么在这……”
“哥哥，不要再喝了。”洛凝翾劝洛延溪。
“翾儿听话，让我一个人待会……你出去好不好？”洛延溪尽量用温柔地声音说道。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父亲什么吗？”洛凝翾生气地看着烂醉如泥的洛延溪。
“记得……我会照顾好你的……”洛延溪笑笑。
洛凝翾抬手，一巴掌扇在洛延溪脸上。
“哥哥，你醒醒吧。”
洛延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眼中不再有颓废的色彩，但是他的眸中却散发着浓浓的不甘。
“翾儿，我很清醒。”洛延溪抬头，与洛凝翾对视，目光坚定，“我会为父亲报仇的。”
洛凝翾一愣，皱眉：“父亲想让你放弃你知道吗？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我们，你还想怎样？”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让父亲枉死。”洛延溪认真地看着洛凝翾，“翾儿，你放心，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公主。”
洛凝翾冷笑，“哥哥，你简直不可理喻。”
“为什么你会说这种话，你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的。”洛延溪冷着脸。
“因为我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哥哥。”
“是吗……”洛延溪苦笑，然后又对洛凝翾道，“如今我的伪装也被戳破，我也不想再对你隐藏什么。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你哥哥，是永远疼爱你的哥哥。”
洛凝翾没有答话，只是淡淡地说道：“哥哥你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只剩洛延溪一人目光复杂。
洛凝翾回房时，音尘已为她铺好了床。
“今天不用你侍奉我卸妆了，你早些退下歇息吧。”洛凝翾对音尘说。
“主子……”音尘犹豫地看着洛凝翾。
“还有什么事？”
“音尘总觉得主子变了一个人一样……”音尘小心翼翼地开口。
“是吗……”洛凝翾看着镜中绝美的容颜，仿佛喃喃自语。
继而她转头对音尘安慰道：“大概是父亲刚走，我的情绪还有些失控吧。”
“哦……主子不要过度伤心，否则王爷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音尘对洛凝翾道。
“嗯。我知道了。这几天王府的事情会很多，要辛苦你了，你早些去歇息吧。”洛凝翾给了音尘一个浅淡的笑容。
音尘点点头，退下了，走至门口略微顿了一下，最终离开了。
洛凝翾开始自己卸下人皮面具。
因为脸上伤口与人皮面具已经黏在了一起，所以这个过程非常痛苦，但洛凝翾始终是平静的神色。
洛凝翾已经死了。无论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或者是身体的灵魂，都一起死了。
深深地绝望过后便是浴火重生。
镜中的女子面目狰狞，眸子却灿如星辰。
“你来了。”洛凝翾从镜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嗯。”
“还记得我们说要合作的事吗？”洛凝翾从容地卸下自己的发饰。
林栩从镜中看见洛凝翾被毁的脸，也有些轻微诧异。
“当然记得。”
“那么你可以把你和我合作的目的告诉我了吗？”洛凝翾转身，笑问。
“我要洛国太后死。”林栩冷冷地陈述。
洛凝翾一愣，问道：“为什么？”
“你不必知道太多，照做就是。”林栩还是一样，什么都不肯透露。
“既然如此，那么好吧。你我合作是为了双方利益，其他事我也不过问。”洛凝翾笑笑。
“你呢？你想得到什么？”林栩问洛凝翾。
“我只需要你帮我杀人就足够。”洛凝翾一笑，“你放心，酬劳不会太低。”
林栩点头，两人这就算是正式交易了。
洛凝翾答应想办法杀死萧惠，而林栩则答应做洛凝翾的杀手，无论杀谁。
“今天似乎没有月亮。”洛凝翾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
林栩没搭话。
洛凝翾不满的转过头，“你这个人就不能稍微有点情趣么？”
“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如果到了毒发时间，老地方找我拿药。”林栩说完跳窗而出，根本不给洛凝翾说点什么的机会。
短短一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洛凝翾连做梦也不曾想到的事情。
从最初的好奇到现在的厌恶，从受尽宠爱到戳破谎言，洛凝翾觉得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现在，知道了洛延溪的野心，知道了洛延迹和卫景年为什么非要得到洛凝翾不可，也知道了一张绝世容颜只需要一张人皮面具就足够……
洛凝翾又想起了洛沣给她的父爱，想起了洛沣对于她撒娇无赖时的无奈与宠溺，想起了洛沣对于她任性时的气恼和担心……
洛沣死了，王府变得冷冷清清。
洛沣终究是洛凝翾的父亲，至少血脉相连。
所以洛凝翾忍不住想，究竟是不是自己气死了洛沣。想多了又觉好笑。
夜晚的寒风灌入洛凝翾的衣襟，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想着大概入秋了吧。
等过几天也该进宫去见见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