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卫景年来到天上人间，推开门。只见一个孤傲而单薄的女子静静地站在窗边。
“凝翾？”卫景年试探地叫了一声。
洛凝翾转身，一笑。依旧是那张倾城的容颜。
“王上，坐。”洛凝翾笑道。
“你这些天究竟去哪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洛凝翾打断一脸严肃的卫景年，笑容明媚。
卫景年突然觉得恍惚，总觉得洛凝翾有什么地方和从前不一样，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洛王，你哥哥，你父亲，还有我。都为了找你差点把整个帝都翻了过来，你如今却这样从容地坐在天上人间，就算任性，是不是也太过了？”卫景年有些生气，指责洛凝翾不负责任。
“司羽没告诉你吗？”洛凝翾疑惑地问卫景年。
“告诉我什么？”卫景年皱眉，不解。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洛凝翾风轻云淡地笑道，然后继续对卫景年道，“我找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去卫国的事情的。”
“你不是因为不想去卫国才躲起来的吗？怎么，突然想通了？”卫景年看着洛凝翾，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半含恼怒。
“不是——不全是。”洛凝翾解释，“皇兄不让我去，我也没办法。”
“那么你是特地来拒绝我的？”卫景年的脸冷了下来。
洛凝翾对上卫景年的清冷的眸，笑道：“卫国我一定会去的，但是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好，等我把洛国的事情处理好了，自然会去卫国找王上。王上来洛国也有一段时间了，只怕有堆成山的政务等着你去处理，王上先回去吧。”
“有什么事情非要自己亲自解决？”虽然得到了洛凝翾的保证，但是卫景年更希望立刻带她回卫国。
洛凝翾含笑的眸逐渐冰冷，却并没有回答卫景年。
“那么好吧。只是我回卫国后，你再来卫国只怕不方便。”卫景年道。
“不会哦。”洛凝翾神秘地一笑。
卫景年还是觉得不放心，想走近洛凝翾，但他一靠近，洛凝翾就后退了几步。
卫景年皱眉，他本想多问点什么，但洛凝翾已经开始下逐客令了。
“既然没有事情了，那么卫王请回吧，我也该回王府了。”洛凝翾道。
卫景年静静地看着洛凝翾，他终于知道洛凝翾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卫景年转身，目光复杂，正要离去，洛凝翾却突然叫住卫景年。
“请王上代我替王后问安，就说我不久就会亲自去拜访她的。”洛凝翾道。
“恩。”卫景年微微侧目，然后离开。
洛凝翾坐下，轻轻抬手，抚过自己的脸。
“沈清明说过，你现在最好不要用人皮面具，对伤口不好。”孟司羽走到洛凝翾身边。
洛凝翾抬头看了看孟司羽，又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孟司羽小心翼翼地想帮她卸掉人皮面具，洛凝翾却突然站起来躲开。
“翾翾？”孟司羽皱眉。
“我等会要回王府，现在还不行。”洛凝翾道。
孟司羽叹了口气，几分无奈，几分心疼。
洛凝翾察觉到孟司羽的神色，暧昧地勾住孟司羽的脖子，蛊惑地一笑：“司羽，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孟司羽一愣，洛凝翾闭上眼，缓缓靠近孟司羽的唇。
“抱歉……”孟司羽轻声说出两个字。
洛凝翾不可思议地睁开眼，“为什么？”
孟司羽宠溺地揉揉洛凝翾的头发，温柔地笑道：“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保护了，卫王也要回卫国了，我也就不需要再留在洛国了。”
洛凝翾愣住，盯着孟司羽的眼睛，认真地问道：“卫景年给你的名利和我比起来，究竟什么重要？”
孟司羽皱眉，竟然没有回答。
洛凝翾冷笑，“看来对于男人来说，这万里江山才是你们的全部！”
“翾翾，别胡闹，你这样生气伤口会裂开的。”孟司羽担心而无奈地说道。
洛凝翾推开孟司羽，冷冷地笑起来，“你走吧，我会让你后悔的！”
孟司羽的目光黯淡下去，不再说什么，黯然转身。
“告诉两位王爷，孟司羽无能，无法护公主周全，自此再不踏进王府半分。”孟司羽的声音悠远，让洛凝翾觉得不真实。
洛凝翾盯着孟司羽的背影，看他越走越远。
他没有回头，没有停留。
他走了。这一走，便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来。
洛凝翾闭上了眼睛，遮住了混沌的神色。
孟司羽，我恨你。
洛凝翾回到了王府。
“啪！”地一声脆响。
“父亲！”洛延溪不可思议地看着洛沣扇了洛凝翾一巴掌。
洛凝翾没有生气，只是低头说：“对不起，父亲……”
“是不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了，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么任性的事情来！”洛沣气急败坏，同时也深深担心着洛凝翾的安危。
“我以后，不会了。”洛凝翾觉得脸火辣辣地疼，她甚至怀疑伤口裂开了，但是她还是继续认错。
“不会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上次你遇到劫匪的事情历历在目，你竟然又……咳咳……”洛沣忍不住咳了起来。
“父亲你别生气！翾儿知错了！”洛凝翾连忙上前想扶住洛沣，洛沣却又生气地抬起手。
“父亲不要！翾儿都说过她知错了，求父亲不要再打翾儿了！”洛延溪连忙跪下为洛凝翾求情。
“你不要以为翾儿的任性你就没责任了，我连你一块教训！”洛沣命人拿藤条来。
这时，音尘也出来了，跪在洛沣前面，乞求道：“求王爷不要怪小王爷和主子，都是奴婢的错，要不是奴婢没看好主子，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好啊！你们一个个地都来为她求情，你们知不知道这样是害了她！翾儿是女子，也是公主，有多少人巴不得她死你们知道吗？”洛沣气得发抖。
洛凝翾心一酸，流下了泪水，“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对不起……”
洛沣看见这样的洛凝翾，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翾儿，你……咳咳……”
洛沣的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咳嗽，丫鬟连忙递来手帕，但令所有人惊讶的是，洛沣竟然咳血了。
洛凝翾和洛延溪吓坏了，连忙双双扶着洛沣坐下。
洛沣的脸色开始泛白，他怜爱地看着洛凝翾：“翾儿，是我不好。是我这做父亲的错……”
“父亲说什么呢……是翾儿的错，一切都是翾儿的错，求父亲不要再生气了！”洛凝翾开始觉得难过。
“你没错。”洛沣安慰地笑笑，然后看着洛延溪，“延溪，答应我，好好照顾你妹妹。不管为了什么，我都不准你妹妹受到一点伤害！”
洛延溪开始不安，洛沣竟然说着类似遗言的话。
“父亲，你不要说这些。来人，快去喊大夫！”洛延溪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不！你们随音尘去天上人间请沈清明！”洛凝翾连忙道。
音尘也赶紧起身，赶往天上人间。
“傻孩子，不必了。”洛沣竟然释怀地笑笑，洛凝翾突然觉得洛沣老了，风霜早已在他脸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我本来就该死的。在你们母亲死的那一刻我就该死的。”洛沣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却让洛凝翾和洛延溪更加害怕。
“延溪。”洛沣把手伸向洛延溪，洛延溪连忙抓住，洛沣接着说，“我知道你不甘心。你有才能，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东西比皇位重要得多。”
洛凝翾愣了，洛沣连这些话都说了出来。
洛延溪把头低下去，没有说话，眸子里却带着说不出的不甘与决心。
“我这一生，并不是只爱过姝儿一个。”洛沣勾起一个怀念的笑容，“我不知道那个女子叫什么，家住哪里，只觉得见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可惜只有一面之缘，后来再也不曾见过，这是我一个小小的遗憾。后来遇见了姝儿，我也就不再想那个女子，但是那个女子却永远刻在了我的记忆里。或许你们会说我贪心，但我总觉得这些年我的心里始终只有一个人。那个女子的影子和姝儿是重合在一起的。”
“父亲，不要说这些了，我扶你回房好吗？”洛延溪担心地对洛沣道。
洛沣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对洛延溪道：“只有你遇到了一个真正值得你为她改变的女子，你才会明白，万里江山也不敌红颜一笑。”洛沣的脑海中闪过萧姝和女子的面容，竟然从未有过的清晰。
“翾儿。”洛沣又转过头，拉住洛凝翾的手，温柔地笑道，“你和你母亲很像，但我不希望你走你母亲的路。若可以，我情愿让孟司羽带你离开帝都，也不愿让你嫁入有权有势的门第。孟司羽呢，你叫他来，我知道你也对他有意，我这就把你许配给他。”
洛凝翾目光一闪而过的黯淡，但她很快抬起头，笑着说：“司羽有事，还没回来。谢谢父亲成全，司羽比任何人都要疼我……”我们，会很幸福的……
洛凝翾只觉得有什么哽在喉咙里，让她无法说出接下去的话。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洛沣勾起一个释怀的笑容，“翾儿，延溪，我真的很想很想你们的母亲，我想去见她，然后再也不和她分开，你们不会怪我吧……”
洛延溪心一沉，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洛沣，再说不出话来。
“延溪，回答我！咳咳……”洛沣用尽最后的力气厉声问洛延溪。
洛凝翾看了洛延溪一眼，轻声呼唤：“哥哥……”
洛延溪目光一黯，回答：“我会好好照顾翾儿，也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洛沣这才勾起一个安心的笑容，不舍地看了洛凝翾和洛延溪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沈清明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洛凝翾出奇地没再落泪。
那么宠爱她的父亲就这样突然死了。
孟司羽也走了。
她知道，自己开始失去什么。但这，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