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者,意为等齐、同等;友者,意为相近、亲好。生活中会遇到这样一种人,最初以为能成为朋友,但时日渐久,便发现有这种人表面看着敦厚,实则自私自利,巧舌如簧,最善颠倒黑白。他们所有的行为都只考虑自己的利益,绝不会为身边的人考虑半分。对于这种人,在认清其面目时,就应当立即离开:子非善类,子非吾友。
出租房内,高明正和乔谖一起收拾着东西。为了要找出事情真相,所以乔谖暂留在W市。高明本想让乔谖暂住自己那里,但他现在与姐姐——高原同住,而高原是李子乌的同届好友,她对自己插手这件事也极其反对,所以让这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房间差不多收拾好了,你看看还差什么东西吗?”
乔谖环视了房间,“挺好的,不缺什么了。坐下休息会儿吧,我去倒点咖啡来。”
两人静静喝着咖啡。高明看着乔谖自从昨晚见过姐姐高原之后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担心,便试探着问她:“那接下来的事,你想好怎么做了吗?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乔谖点了点头,继续喝咖啡。她看着他一脸的期待,虽然因为不修边幅而有些邋遢,但此时如此专注、小心地问着,像极了小孩子在向大人索要糖果。
“那你介意我是李子乌的朋友吗?”
“介不介意我都需要你的帮忙,你是目前唯一可以帮我的人了。而且,我相信之湄不会看错人,与其说我信任你,不如说我信任的是之湄。”顿了顿,她接着说:“之湄比我聪明,眼光也比我好,她看中的人不会有错,所以我相信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高明一脸错愕地看着她:“什么叫之湄看中的人?”
乔谖微微沉吟,暗自思量:有些话现在来说太迟了,但如果不说的话,它会变成两个人永远的遗憾。于是她决定告诉高明:“之湄和我一样,都是直来直往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对于不喜欢的人,我们绝不会多看一眼,多说半句话。你觉得,她如果真的像嘴上说的那样讨厌你,她会愿意搭理你吗?她会愿意每天和你吵吵闹闹的吗?”
高明紧紧握着杯子,说不出一句话来。乔谖接着道:“她说过,她不愿在大学恋爱是怕将来毕业的时候两个人会不得不分开,到时候白白伤心。但自从你说你要做她的新郎之后,她其实就已经认定了你。她甚至为了要留在W市工作和父母大吵过,她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她想在毕业的那天跟你说,她愿意做你的新娘,可是……她没有等到毕业那天……”眼泪突然掉落,乔谖的声音变得嘶哑,她猛灌了一口咖啡掩饰自己的悲伤,咖啡的苦涩瞬间灌满了她的胸腔,舌尖几乎麻木,却还是止不住地落泪。
她们都曾经那么单纯地期待过爱情,想象着它到来的那天,和相爱的人一起,自己会多么幸福。然而现实是,一个错爱,一个错失。生活总是很少如人所愿。
高明双眼通红着,却始终不曾掉泪,整个人变得异常冷静:“我们还是尽快开始吧,你是要先看于医生给你的资料,还是我们等到过两天直接去找他?”
乔谖不再多说什么,竭力忍住了眼泪,打开电脑,找到于毅发给她的材料,她点开文件名为“木滢”的一段录音,先是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停了好一会儿,里面传出了自己和于毅的谈话: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跟她虽然只是普通的朋友,但我对她并不是不好。可她为什么偏偏要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恶意中伤我,四处散播谣言,还煽动别的同学孤立我?”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具体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自己被伤害了?”
“分手的时候,她就在系里大肆宣扬我分手的事情,说得很难听,替我的前男友说话,把一切说成我的错,说我太矫情,活该被分手;而且还诋毁我,把我贬得十恶不赦,说我的品行很差……”
“所以你觉得她造谣伤害了你,而且她不应该肆意散播谣言,是吗?”
“是。”
“好,那现在我们先不管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希望你先好好想想,你身边的其他朋友,他们在这种时候,有没有会做出和她类似的事情呢?”
“当然没有,其他的朋友都很关心我的,他们不会像她这样不顾我的感受。”
“很好。我们再回到前面,你刚刚提到说,她是你的朋友,虽然关系一般,但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对吗?”
“是的。”
“其他的朋友都很关心你,那么她作为你的朋友之一,非但没有关心,反而诋毁,那么你觉得她有没有真的关心你的感受呢?”
“当然没有,如果她真的关心我,她就绝不会这么做……”话音突然顿住,短暂沉默后,乔谖的声音冷静了很多:“她这样做,就说明她其实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没有把我当成朋友,所以她才会在我这么痛苦的时候还做出这些事来伤害我。”
“对,从你说的话来分析,事实的确如此,她显然并没有认可你这个朋友。不过我有点好奇,是什么让你认为她是把你当成朋友的?”
“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会尽所能帮她,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是朋友的,而且她也经常说我是她的朋友。”
“她说?好,那你想想,你对她的帮助,是她提出要求的,还是你主动帮她?”
“她从来没有直接要求过什么……”乔谖的声音顿了顿,“但是她会给我很多的暗示,让我自己开口来帮她。”
“那你都帮她做过什么呢?”
“基本上她提出的一些要求、帮忙,不过多琐碎、多啰嗦,只要是我能帮到她的,我都会帮她做到。”
“虽然只是普通朋友,但是你做到这样已经算很好了。那么她呢,她为你做过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好像没有。”
“好好想一下,只是要为你着想的,再小的事情都算。真的没有吗?”
“没有。”
乔谖听着录音,脑海中开始闪现过往的一幅幅画面:她为木滢做了很多,然而木滢却是一副安然处之的模样,一开始,她以为那只是因为木滢不善表达,拙于言谢。但她渐渐发现,木滢只是把她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到了后来,竟演变成木滢认为,乔谖有无条件对她好的义务。
“那现在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一个口中说着当你是朋友的人会是这样的吗?”于毅的声音把乔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录音里沉默了,正在听着录音的乔谖也被问住了:是啊,自己对木滢,可以说是真心真意地待她。但这个口口声声说把自己当朋友的人,都做了些什么啊?
关掉录音,乔谖努力回想和木滢有关的事情。一点点想起来的,全都是木滢对她无尽的要求,她若拒绝,木滢便认为她是不真心把自己当朋友。而木滢却从未曾真心关心过自己,她所做的从来都只为了自己的利益。
乔谖在脑中慢慢整理出了关于木滢的一切,重新记起并不难,重新接受才是痛苦的过程。
新生军训的时候认识了木滢,这个各方面都很一般的女生极度要强,那时候乔谖只是觉得她个性要强而已,现在想来,木滢极度要强、极度自尊的背后,是她深深的自卑。因为太过平凡普通而自卑到极度敏感,旁人稍稍的疏忽就会触及她可悲的“自尊”,让她觉得自己受到轻视。所以她会对身边亲近的人苛刻至极,要求无时无刻的关注和关心,要求精神和物质上的双倍施惠。她会渐渐把一种朋友关系变成一种畸形的不平等对待。无止境的要求、索取,只为了满足她自己。
被之湄戏称为“反射弧长绕地球三圈”的乔谖也察觉到了她的虚情假意,开始疏远她。而她竟在乔谖最痛苦的时候,报复性地对她展开了言语的人身攻击。
“不再继续听了吗?”高明看她暂停录音后一直发呆,忍不住问道。
“不用了,关于她的部分,我已经整理好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乔谖淡淡道。的确如此,有些人本就不值得花费时间与精力,大好的年华应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高明对女生之间的这些事并不感兴趣,况且在他看来,木滢的部分和整件事的关系不大,他现在只关心乔谖到底要多久才能重新想起一切来:“那听完这段录音,你有没有记起什么?”
“关于她的事我都记起来了,只有一个地方是模糊的,我和之湄在离江大桥上那晚,就是之湄出事的那天晚上,她似乎也在场。”
高明一下跳了起来:“那我们马上去找她问清楚,不可能每个人都忘了,她如果在场很可能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的。”
再一次离事件真相如此之近,两人都难掩激动。但乔谖却隐隐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如果木滢当时真的在场,事后她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让整件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按她当时对自己那么猛烈的攻击态势,之湄出事了她肯定会借此大力打击自己。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难道是她突然良心发现了?又或者之湄的死和她有关,所以她想瞒天过海?
木滢本是W市人,毕业后就留在本市工作,所以找到她并不难。由高明出面约她,当三人见面时,木滢在见到乔谖的那刻,明显十分惊讶,但她随即用一张僵硬的笑脸掩饰了过去,客气地打了招呼、客气地寒暄:
“乔谖,好久不见你了,你的病已经好了吗?”
“早已经好了,多谢关心。”
木滢听了,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那你都记起来了吗?”
乔谖心里咯噔一下:于毅告诉过自己,当时之湄出事后,一方面是学校要封锁消息,一方面是为了她的治疗,便对外隐瞒了她的病情,因而外人并不清楚她的病情,所以连高明在最初都不清楚她的状况。而木滢的话说明她很清楚自己的情况,那么她肯定是在事后通过某些渠道打听到了自己的情况,而那绝不会是因为关心自己。看她神色紧张的样子,好像很怕自己会记起什么,看来她果然知道内情。
乔谖决定套一套她的话:“差不多都记起来了,但是还有一些小细节想找你问清楚。所以才会约你出来。”
“什么?你想知道什么?”木滢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乔谖和高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乔谖字斟句酌:“之湄出事那晚,你怎么会出现在离江大桥上?”
她的脸瞬间惨白,条件反射似地大叫:“不!那天我没有去,我只是把你们在那里的事情告诉了崔蓉蓉,仅此而已。”一说完她就发觉自己被骗了,“你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对吗?你刚才是故意骗我的!如果你记起来了就会知道我那晚没有去,也就不会那么问我了!”
木滢反应得太快,乔谖知道骗不了她了,也不再绕圈子:“是,我还没有想起来,但是我会很快找回记忆的。崔蓉蓉?这件事和她有关?”
“我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和我根本没关系!你要去找她的话,只管去就是了!”木滢说完,逃也似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