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第七十九章：血染的风采（八）

梵国令旗飘扬，号角声传遍荒野，天武士兵怔然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梵国大军，微咸的雨水滑落嘴唇，证明这一切不是幻觉，可方才的景象却像是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天武士兵们甚至不敢回头望上一眼，他们怕就此崩溃。
巍峨祁城如今已是千疮百孔，城内也不再有拗心嘶嚎与哭泣，在雨水的洗刷下，黑雾逐渐消散，但是大半个祁城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存在，若不是这一场来得及时的神奇大雨，恐怕祁城会真的成为一座彻底的死城。
祁城将士们茫然对视着，城内有他们的家人，如今却不知是否还安好，倒在地上的是他们的至亲兄弟，现在再也不能与他们互相吹捧嬉笑，许多士兵就这么抱头痛哭，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别人死了，你却还活着。
杨宁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梵国必定会退兵，所以他只想往回走，缓缓走到陈自同面前，杨宁将睡熟的幼婴抱到怀里，小孩子睡得很安详，杨宁眼角滑下热泪，他曾让天武百姓觉得，有他在的地方，城内会是另一个世界，可是今天，城内是比外面更惨的一个世界。
杨宁紧紧盯着怀里的婴儿，看着看着，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然后，在陈自同惊骇的目光中轰然倒地，倒下去的时候，婴儿依旧被他护在怀中。
祁城大战，就以这样一个惨烈而悲壮的方式落幕。
祁城，除了最西边的一小块地方，全部化为死地。
此次大战，历时不足一天，甚至不能说是从早到晚，是有史以来最快的破城大战，从伤亡情况来看，也堪称近百年来规模最宏大的几次之一。
经此一役，守卫天南的十万军队只剩下不到四万，其中有将近一万还是死在了城内。
而梵国这边，从来时的六十万洪流大军，如今竟然也只剩下不到四十万人。
以十万对六十万，在正面对抗的情况下，天武以五万多人换取了梵国二十万，且还保住了祁城没有被攻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应该都算是一场大捷，但没有一个人觉得胜利了。
守城，守成了死城，于己于敌都没有了意义。
当晚，天武残余部队在陈自同的指挥下迅速撤退，祁城百姓随军撤离。
天南郡守杨宁不知所踪。
一日之间，败讯传至天南各地，随即天武震动。
祁城大开，梵国大军在三日之后重整出发，深入天南，直逼腹地而去。
此后天南再也没有组织起有力抵抗，天南南部地区相继被攻破，顿时嚎声四起。
据传梵国新皇印西里斯在最后被杨宁重伤垂死，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梵军暂时由宰相阿勒三统御，可在连连获捷之后，他却选择了收住脚步，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与此同时，北漠大军陷入僵局，由于皇甫宇轩的突然出现，一日之间连拔北漠三个先锋营，在先有独身闯营斩杀两千七百人的威势下，继而组织了两场精妙绝伦的突袭，在未折损一人的情况下，又剿灭了北漠的两个先锋营。
北漠王庭大汗多尔赤苦于无人能制衡皇甫宇轩，只得将脚步收住，与天武大军遥遥对望。
一时间，天武的战事微妙无比，江湖上的暗流也在激涌，两个几乎不曾交汇的平行线，在经历的三百年的庙堂江湖各不相干后，似乎要逐渐重新回到起点。
有关这次祁城大战，后世众说纷纭，很多人认为若是当初杨宁在接到消息时能够立即从各地调集兵马，而不是只依靠十万祁城守卫以及北方拉来的五千玄甲骑兵，凭借天武将士的骁勇，想必结局会改写，一日间就能杀得梵军丢盔弃甲，即便祁城被破，十万天武士兵仍旧能在与六十万梵军的正面拼杀中获得如此傲人成绩，若能再多哪怕十万八万，反攻的一方必然就是天武。
可是历史就是这样，当人们在讨论这场震惊天武朝野的祁城大战时，当年事早已随风而去，杨宁到底想了些什么，是非功过，无人能给予盖棺定论。
不过后来也有人说，这场祁城大战如果不是败得这么迅速，这么始料不及，后来那么多精彩的故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杨宁在战败之后不知所踪，无人知其去向，就连最贴身的祁城都护陈自同也说不清楚，在四万天武军队的掩护下，存活下来的祁城百姓被迅速带离，退到天南北部。
由于大部分城池都无险可依，川蜀等郡的援军也都还未赶到，所以天武军队眼睁睁看着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落入梵军掌控中，在阿勒三的整顿下，很快就布置好了防御工事。
至此，短短十余天的时间里，天南西南大部分地区沦陷，梵军适时的收住脚步，安心处理到手的据地。
这个时候，川蜀的援军也终于姗姗来迟，不过为了防备蠢蠢欲动的西胡，川蜀的军队也不敢大批调动，而后方部队仍旧在紧张集结中。
天武历三百一十一年，梵国北漠相继对天武悍然发动战争，虽早有防范，可惜变化太快，而习惯跟风的西胡肯定也在暗中谋划，十二年前的局面似乎又要重演。
当年是梵国挑起的战祸，而这次好像也与梵国有着撇不清的关系在里面，至此，在天武人的眼中，梵人已被列入了死敌的名单里，尤其一些有关祁城破城大战的小道消息传出时，天武民怨沸腾，万众公愤，因而在梵国掌控的城池里，几乎没有愿意配合的天武民众，非但如此，许多梵国的高级军官，也在整日整夜的防备着来此天武江湖人士的明杀暗杀。
不过坚韧的天武人知道什么时候是最佳时机，因而他们时常遥望远方，紧紧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阿勒三颇为苦恼的盯着堂下，到了天武后，麻烦事还真是不断，麻烦的不是军队的掌控，在梵国时，阿勒三几乎就掌握了所有的军政大权，之后虽然将大部分的军权交还给了皇帝陛下，不过他的影响力依旧很大，如今皇帝陛下失踪，所有的担子又继续由他来挑。
多日来攻城破城，由于天武军方没来得及调动兵力，所以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民怨虽然激愤，但阿勒三早就习惯，他不惹就行，该拿的拿到手，他也不愿意去招惹怒气滔天的天武百姓。
祁城一战，皇帝陛下借来的诡异魔尸，毁了大半座祁城，也毁去了天武对梵国友邻的唯一一丝同情。
当年梵国皇帝举国东来，自古乐善仁爱的天武百姓其实更多的是同情与怜悯，毕竟其行为值得理解，而今时这次，你若是正面与我为敌，败了，天武人怨的恐怕也是自己人，为什么没有打出煊赫威势来。
但现如今，阿勒三很苦恼，天武百姓很少动怒，一旦动怒，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这些天陆续传来一些不好的消息，各级将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截杀，虽然阿勒三早有明令，可还是阻挡不了梵军的欲望，天武江湖的狂妄。
后方粮草被劫，屯仓被烧，汇聚在一起的消息就没有一件是可以入耳的。
皇帝陛下，您倒是好，手段用得不光明，甩下一个大烂摊子，然后就失踪，阿勒三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十二年前与天武打仗时虽然很憋屈，但是正面对阵上的憋屈，如今却是被一群江湖人折腾得心累。
阿勒三舒开眉头，轻声问道：“确定是无量宗的人吗？”
底下一个军官答道：“确定是无量宗的人，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纠集了这么多高手，这三日里已有四支运粮队伍被劫，另尚有七处屯粮据地被毁。”
阿勒三苦笑摇头道：“无量宗，扎根天南多年，本身就是一尊庞然大物，即便杨宁上任后都没对他们有大动作，其底蕴可见一斑，根据收到的情报来看，无量宗早已联系诸多江湖人士聚集在了天南，而且从他们迅疾的行动来看，肯定也是谋划已久，真不知天武江湖何时与朝廷的关系密切到了这种地步。”
阿勒三还记得曾经与天武打仗的时候，他们从天武江湖人那里获得过许多极为重要的信息，甚至还有许多关系密切的合作，在阿勒三的认识里，天武的朝廷与江湖是两个没有多大关系的集合体，只要不妨碍到他们逍遥肆意的生活，哪怕边境天天打仗都干系不大，即便天武换了个人当皇帝，只要不干预江湖事，那他们也是愿意的。
可现在竟然演变成了这个局面，阿勒三无奈下只得将缘由继续归结到印西里斯这位皇帝陛下身上了。
望着座首宰相大人的苦恼模样，军官灵机一动，一道亮光划过，上前说一步说道：“大人，属下认为有一人可以帮到我们。”
“哦？”
“沧澜山庄段沧澜！”
………..
罗烈抿嘴望着远处山顶的庄子，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那里不高，也去过很多次，但是现在越靠近，他越发觉得自己的渺小。
祁城被破，一路直来的下座城就是颖城，而烈刀门的家业就在颖城，被称为天南双刀之一的烈刀门，虽然比起沧澜山庄有所不如，但也是个拿得出手的地方豪门了。
阿勒三也算是个机警人，知道天武江湖同气连枝，不能轻易挑根，一不小心就能拔出庞然大物来，所以对于攻占后的江湖势力也还算客气，愿意合作的固然上佳，不愿意的也不多做勉强。
烈刀门，是第一个遇到的，也是最配合的一个。
罗烈身边一个梵军高级军官打扮的人端坐马背，神态倨傲的对罗烈说道：“那上面就是沧澜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