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梵国新皇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祁城之外,似乎完全不顾忌车马劳顿的军队,六十万大军才赶来不说,在根本不了解对方虚实的情况竟然就选择悍然开战,将所有的兵力都赌了上去,若不是有必胜的把握,那就是愚蠢至极的狂妄。
在天武将士的心中,梵国会必胜吗,显然是否定的,那么这位即位不久的新皇肯定就是完全不懂作战的愚蠢统帅了。
空有吓破胆的六十万梵军,难道能胜过十万雄心正壮的天武铁甲?
且还有天堑一般横亘在梵人面前的铁壁城墙,这是所有天南人的骄傲,六丈九的城墙耸入高天,从上面望去,底下的梵国军队就像粗鄙可笑的蚂蚁。
梵皇印西里斯从皇帐里站起,静立的侍女替他将两道金黄刺眼的帐帘拉开,印西里斯淫笑着摸了下侍女水润的脸蛋,抬头望着城楼上挺立的身影,大声说道:“杨宁!今天我印西里斯要和你决一死战,报我父皇当年一箭之仇,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虽然身形略微单薄,可在威严黄袍衬托之下,阳光中的印西里斯竟然也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气势出来,终是让士气低落的梵国军队振作了几分,皇帝陛下都能发下如此宏愿,身为他的子民如何能颓废,在印西里斯说完之后,城下六十万大军竟也掀起了振奋的呐喊,虽不如方才十万人的喧嚣震天,倒也颇有威势,毕竟胜在人多。
杨宁在城楼上哈哈大笑:“好个梵皇!本帅何惜一战!我天武将士何惜一战!”
“何惜一战!”
城楼上响起甲胄撞动与震天的嘶吼声。
印西里斯目光阴沉下来,重重冷哼一声便退回帐内,朝阿勒三吩咐道:“整顿军仗,一炷香后,攻城!”
梵国阵营里响起一段急促的号角,印西里斯将身边的一个妃子拉了过来,重重捏了把软肉,冷沉若水的出声道:“杨宁,本皇让你知道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挑起美貌妃子的下巴,印西里斯冷笑道:“在最自豪的领域里将他打败,是不是很有意思?”
阿勒三沉默的坐在旁边,他实在不知道皇帝陛下的信心从何而来。
杨宁也不知道,破城必有三倍之力,那是破一般的城,对一般的敌。
天武一人可敌三,即便是正面对上梵国的六十万大军,杨宁也有自信潇洒应对,何况身后还有无法撼动的铜墙铁壁,他虽然没有将印西里斯放在眼里,但也不是个狂妄自大的人,兴许印西里斯不懂,但是阿勒三那个老家伙肯定明白,仅凭借他们六十万战力不强的梵国军队,根本不可能攻破天南第一雄关祁城,甚至有可能全部交代在了这里。
那这个小皇帝的信心从何而来,他怎么能劝服阿勒三那头老狐狸支持他的?
就凭线报中的邪门余孽么,杨宁目光深邃的望着远方,苍莽深处似乎有重重阴影笼罩,几十,或者几百个江湖人能撼动数万铁甲?
哪怕传闻中快要突破到大宗师境界的四象老人亲临,杨宁都丝毫不惧,再多来几个跳梁小丑,只不过多添上几抹色彩,哪里能影响到大局。
前进的号角骤然响起,杨宁目光微凝,望着底下如灰蚁洪流般移动过来梵军,大声喝道:“百丈!”
城楼上响起默契的应诺声。
陈自同高举战剑,等到梵军冲到城门百丈范围的时候,长剑猛然挥下,与此同时,早就准备好的天武将士射出飞蝗一样的箭雨,训练有素的天武军人放箭就像吃饭喝水这么简单的事情一样,一波波的箭雨激射而出,他们的手臂依然平稳无比,视线税利如鹰隼,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命令,他们自然知道如何掌控最恰当的时机释放出手中杀器。
飞蝗迎灰蚁。
底下的梵国军队就像一排排被风吹歪的稻草,轰然倒下再也立不起来,砸起漫天烟尘,可飞扬的尘土依旧阻挡不了城楼的视线,箭雨反而越落越疾。
突进的梵军竟然在一波冲击后只前进了十五丈,却丢下了数千具凄惶尸体,但后退的号角始终没有吹响,印西里斯似乎全然没有望见倒下的梵国军士,只是紧紧盯着城楼上的那道身影,随即大手一挥,轻声说道:“传令下去,哪怕是堆尸体,也要给我堆到城门下,我要在城楼面前看到我们的人。”
阿勒三欲出声阻止,被印西里斯挥手打断,不耐说道:“难道你想我们之前的人都白死?但可放心,他们的死是有回报的!”
阿勒三顿时收声,皇帝陛下已经完全掌握了兵权,不知他哪里来的手段,在出兵之前,一夕之间所有拥兵的大将军要么交出兵符要么便莫名其妙的死去,阿勒三如今失去了对军队的所有掌控。
这让他欢喜也让他愁,新皇有雷霆手段掌控大局,固然可喜,但是他心底却有抑制不住的担忧,是不是像传闻中的那样呢?
杨宁站在城楼上轻声笑道:“这个小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不配任何工具,只往城下堆尸体,难道说梵国人都有两条命不成?”
陈自同脸上难得浮上笑意,微笑道:“怕是小皇帝疯了。”
“疯了么?”杨宁目光深邃的望着远方,颇有意味的盯着三军拱卫的奢华皇帐,这个小皇帝要是只这点能耐,恐怕才让人感到奇怪。
陈自同出声道:“不管怎么样,他这样堆尸体,于我们没有任何损失。”
“不!”杨宁说道:“邪门中人手段层出不穷,哪怕是让死尸复活,我也不会有丝毫奇怪。”
“再活了又能怎么样,他们依旧破不了城!”
杨宁轻笑道:“如果有人轰开了城门,堆在城下的尸体全部重新站起来,你说我们能不能挡住?城里的百姓又能怎么办?”
陈自同骇然说道:“谁能打开万斤重的玄铁门!”
杨宁偏头说道:“我能!毕竟,门闩可没有万斤。”
一旦战时,城门上的八道由铁水浇灌的门闩会全部关上,均有支杆在下撑着,即便从内部打开,也需要三五个大汉合力才能拖动一根,也就是说,在这样的时期,要快速的打开城门,必须得有几十人才能做到,而且还是不损坏门闩的情况下。
杨宁却说他一人可从外破去,自古以来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虽然军伍里常有武林高手,但也从未听说过谁能一力破开城门。
陈自同不赞同的说道:“即便是传说中的四象老人,也无法做到如此地步吧,只要他不能在瞬息间完成,我们便能阻止下来。”
杨宁轻轻摇头道:“你还是太不了解真正的高手了,四象无像,又岂是一般人能够阻止的了的。”
陈自同坚定说道:“元帅可以!”
杨宁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
望着越来越接近城门的梵军,阿勒三轻声问道:“陛下是不是请了高人助阵?”
印西里斯豁然抬头,略有深意的盯着这个老头子,微笑道:“阿勒三想必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确实不假,本皇与他们只是合作的关系,无关大局,绝对不会伤害到帝国的利益,本皇心中有数,你只需将后方供应准备好即可,本皇向你保证,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能踏进天武的土地上。”
“以最高的姿态!”
阿勒三轻轻点头,试探问道:“陛下是准备请高人破城?”
“哈哈…”印西里斯张狂大笑:“阿勒三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本皇岂会行那等粗俗的手段,我要在杨宁的面前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全部击碎,包括,他脚踩的高耸城墙!”
“等着吧,你只需安静看场盛大的表演即可!”
梵国军队像是不要命的往前推进,真如印西里斯所说,哪怕是堆尸体,也要堆到城楼之下,一百丈的距离,倒下的数以万计的梵国军士。
梵国人付出了巨大代价后,终于冲到了城门之下,他们将背后早就准备好的铁刺抽了出来,锋利无比的铁刺猛力一戳便就深深扎进了城墙的巨石与缝隙间。
祁城太高,所以根本就没有这么长的云梯,也架不起这么高的云梯,所以只能通过铁刺一根根往上扎,涂上特殊材料的半尺铁刺猛力一扎便只余了一半在外。
后面的人就可借助一根根铁刺攀爬而上,破城之所以难,因为要人去填。
并不像其他的战役,此次攻城梵国军士像是忘记了有道城门一般,全然不理会似乎要简单许多的城门,只是固执而又顽强的往城墙上面扎铁刺。
哪怕才踩上,还没能将手中铁刺奋力扎出便就被城墙上的箭雨射了个通透,梵国人依旧无休止的往城墙涌去,虽然内心恐惧,可在看到身前战友倒下的那一刻,他们义无反顾,毕竟,退也是死!
杨宁偏头看了眼弓弦紧绷的将士,轻声说道:“落石!”
陈自同撑到城墙垛上,望着一波一波上涌而后又跌下的梵军,安静沉默着。
杨宁笑道:“这就是你说的不开心的颜色吧。”
陈自同目光转而坚定,说道:“不喜欢,但是也只能不喜欢!”
杨宁哈哈笑道:“只有扼杀这一切,才能让战争永远消失!”
蚂蚁能上树,蚂蚁也能爬墙。
城下的人太多,城楼站的人太少。
终于在堆下了几万人的尸体后,有人踩着同伴的尸体,踏着尸体扎下的铁刺,爬上了城楼,然后如死去的同伴一般再次坠落!
然而有第一个就出现了第二个,接着便是更多的梵军爬上城墙,密密麻麻,从远处看去,就像巍峨城墙上长出了一条条灰色长藤。
长藤有落叶,一片片飘下,凄惨而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