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第七十二章：血染的风采（一）

十月对于天南之南来说带不来一丝清凉，祁城外苍茫大地上青烟袅袅，蒸腾的雾气让人视线产生模糊的扭曲，当然让祁城人感到闷热的更多的是城外望不见边际的黑云。
黑云压城！
祁城守将陈自同全身包裹在甲胄里，铁甲被炙热烈阳灼烧得犹如火炉，盔甲紧紧贴到了后背，他一脸平静的站在城墙之上，恍若未觉。
处变不惊，清风自来。
杨宁当初留给他的八个大字，像烙印一样深深打进了心底，他有清风，所以觉得迎着烈日的沉重铁甲并不闷热。
祁城六丈九的城墙，除了帝都与西北第一雄关之外，天底下哪里还能找出这等宏伟铁壁，就凭梵国六十万老弱病残能登我高楼？
陈自同望着城外的苍莽连营，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有元帅坐镇天南，有我十万祁城将士，天南大门绝不会为敌人而开！
陈自同手扶腰间挎剑，转身下行城楼，伴着衣胄哐动，淡然的声音传遍城墙：“严密监视梵国动静，稍有变化，报！”
杨宁坐在城守府内，梵国大军东来，早在意料之中，十万天武军士久候，此战在他心里本没有多少悬念，就以那位新皇的能力，根本还入不了他这个天武军神一般的人眼中，也就那个老而不死的阿勒三还尚算个人物，可也行将就木，翻不起多少浪花来了。
叶天曾对司徒小宝说，夫子不懂医，杨宁也对陈自同讲过，阿勒三他不懂打仗，虽然不是很贴切，但很有道理。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情，才让杨宁稍微提起些性子，无量宗来人传话，梵国出兵不只是要寻他报仇这么简单，似乎还关乎到三十年前天武江湖上发生的一件大事。
邪门圣女么？杨宁轻笑了下，江湖人，除非达到沟通天地畅游世界的大宗师境界，不然根本不能撼动动辄数十万人的战争，更不要说对战局产生多大的影响。
暗杀？身为帝国元帅的杨宁不说暗处有多少死士在时刻保护着他，就说他自身一双铁拳，这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够抵挡得住，差点便就做了天武第一位异姓王的兵马大元帅，杨宁的威名素来只能让敌人感到恐惧与颤栗，根本无法让人生出对峙的勇气。
江湖人呵！杨宁轻轻靠到舒适的椅背上，眼睛略微眯起，叶天这小子比他想象中来头还要大上许多，不仅被少林供为百年来第一位活佛，据说在书院也受到了极高的礼遇，最后竟然还成为了十几年纷斗不止的正道盟盟主。
与成名多年的邪门大尊主四象老人遭遇，虽然败退，可还保住了性命，越了解多关于叶天的信息，杨宁就越对这个年轻人感兴趣，关键还在于，到现在为止，似乎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背景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会令这么多大势力争相追捧，有人曾猜测是他皇室大人物的子嗣，杨宁自然对这种看法嗤之以鼻。
他很期待再次与叶天的见面。
江湖上闹起了风波，似乎面前的战端也是魔门中人挑起，越不安份越好，杨宁最不喜的就是这种，妄图利用帝国利器来实现个人私欲，最可恨的是那些自以为是的江湖人竟然还想通过战祸来达到征服天下目的。
简直可笑至极，杨宁神态慵懒的躺在椅子上，身上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傲然散发而出，战争是江湖征伐那么简单的事情？
纵横沙场二十年，在杨宁的眼中，江湖中的门派厮杀就像是小孩子嬉戏一样无聊。
若不是先祖有训，若不是还有高山在，也不会养出这么愚昧自大的江湖，在他的心底有个深埋多年的秘密，他很渴望揭竿拉旗的那朝。
门外传来一阵稳健的步伐，杨宁嘴角拉开弧度，缓缓从椅背上坐起。
“末将陈自同见过元帅！”
杨宁温和笑道：“自同这么早就过来啦，梵人还是一点动静没有？那个小皇帝没有跑到城门下喊话？这可不像他们的风格呀！”
陈自同依旧甲胄在身，稍微倾身拜道：“仍然是按兵不动，据探子回报，梵人中军已到，城外已经聚齐了四十万大军，皇帐都驻扎在外，但还是不见印西里斯的身影。”
杨宁问道：“阿勒三那个老家伙呢？”
陈自同垂眼答道：“末将不知，不过猜测是隐藏在中军帐内。”
“那个老狐狸！”杨宁哈哈笑道：“既然来了，今天就必然有好戏，阿勒三已经控制不住小皇帝啦！”
杨宁随即起身往门外走去，陈自同紧随其后，果然，才刚踏出府门，就有探子急速来报。
“报！梵人列阵了！”
杨宁偏头说道：“我方才说什么来着？”
仍旧是一身儒袍，杨宁站在高筑的城楼之上，眺望着远方徐徐推进的梵国军队，粗略一扫，便就了然了敌军数量。
杨宁笑道：“小皇帝忒大的手笔，出手便是二十万，还没缓过气就想试试祁城城墙够不够硬？”
陈自同躬身请战：“末将愿为先锋，替元帅挂第一支旗！”
杨宁伸手制止，眼睛渐渐眯起，轻声说道：“不能这么怠慢梵国客人。”
陈自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瞳孔猛然一缩，二十万大军之后尚且跟着一架奢华至极的明黄金帐，然后是黑云衬日一般的军队拱卫而来，梵国皇帝竟然在第一仗就把所有军队全部压上了，除开早就聚集在城外的四十万大军，就连昨日才到的二十万人马都尽数堆了上来。
梵国皇帝这是准备一战决胜负？
杨宁气势飞扬，哈哈大笑：“备我战甲！我要亲自会一会这位豪气干云的梵国皇帝！”
杨宁的声音犹如大钟撞响，传彻城门内外。
城里的民众听到声音，纷纷抬头，本来战火蔓延，他们心中涌起过惶恐，可是在知道曾经的兵马大元帅如今的天南郡守杨宁竟然早就来到祁城后，全都安分了下来，有他在，城外就是另一个世界！
城楼上的将士们听到杨宁的话后全都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元帅要披甲上阵，亲自带领他们驱阵杀敌？
将士们只觉热血冲上头颅，全身的血液似要沸腾了起来，早就听说元帅在北边时将蛮子们打得抬不起头来，如今竟然也能有机会追随他上阵杀敌了？
尤其是一些老兵，忍不住涕泪四横，视线模糊间依稀看到了十二年前那个年轻将军带着他们强闯梵国军帐，千骑铁衣便就在数十万大军中杀了个来回，硬生生给天武困军屠出了一条血道。
如今，铁衣何在？
杨宁披上战甲，举起给敌人造成无尽恐惧的恢弘方戟，大声喊道：“铁衣何在？”
陈自同拔出腰间长剑，敲响胸甲，大声应道：“依然在！”
铮！
整齐划一的声响，祁城内所有将士抽出长剑。
胸甲敲响，吼声回荡！
“依然在！”
杨宁站在城楼上放声大笑，将士们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荒野。
印西里斯躺在奢华的皇帐之内，首辅大臣阿勒三安静候在一旁。
忽然间祁城上的吼声震荡，将印西里斯惊醒过来，他苍白的脸上闪过惊色，复又转而浓烈的怒气，因为他的大军，竟然不动了。
仅是天武铁甲的吼声便就将梵国六十万大军吓得止步，突然停下的皇帐一阵摇晃，印西里斯眉目间全是抑制不住的煞气，他大声嘶吼道：“混蛋！给本皇上！”
印西里斯转而看向阿勒三，强忍着不快质问道：“阿勒三，早在数月之前我就让你做好准备，你就拿这样一支军队给我交代？”
阿勒三恭敬的跪坐在旁，浑浊的眼睛里充满睿智，却是艰难的睿智，枯瘦如骨，紧贴在脸上的面皮皱出苦涩，望着躁动不安却依旧缓缓行进的梵国军队，他轻声说道：“只是被天武人的外像吓倒，待我们取得胜利，我们的军队必然能重拾信心。”
说得如此坚定，可他自己都不信。
当年梵人东来是被截断了退路，是没有退路，所以拼死血战，但仍旧敌不过城楼上那个放声大笑的男人，只一人，就可杀进千军丛中，便可激起将士万丈雄心。
他打碎了梵人的梦，现在还能有勇气去直面他吗？当热血仇恨敌不过内心的强烈恐惧，梵国的士气能从哪里寻来？
阿勒三沉默想到，城楼上那道自信的身影，是梵人最仇视的，却也是最恐惧的。
为什么偏偏他就是天武的呢？
印西里斯看到阿勒三沉默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老家伙心里想的什么，冷哼一声，提醒道：“阿勒三千万不能长他人志气，你说的很有道理，最后的胜利必定是属于我们的，要相信我们的子民，更要相信本皇。”
阿勒三轻声应道：“老臣坚定相信英明的皇帝陛下。”
“嗯。”印西里斯重新躺下，病白的面容露出满意的神色，略含深意的望向远方巍峨城墙，六丈九？本皇就是要让你从神台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