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归路（3）

夜，慢慢的笼罩。残月升起，朝阳殿中二楼的房间中亮起微弱的烛光，璃裳坐在这个充满娘亲回忆的房间中，想象着她初遇的那场爱情。爱上帝王是可悲的，而他们的爱情却埋没在史书中，仅仅留下的唯有那几卷书画和那只玉佩。可是他们却是爱过的，即便在遭遇了分离二十年，娘亲还是寻到了父亲，也不枉她等了二十年。可是自己呢？璃裳想到这不禁唏嘘，自己经历的这些是那么的不真实，爱过、痛过、伤心过，最终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璃裳打开房间内的衣橱，换上一件素白的流仙广袖裙，褪去华贵的衣裳和沉重的发髻，只留一只水蓝色琉璃步摇。妆镜台前摆着几只锦盒，一一打开竟是曾经她收下的那些意义深重的东西。第一只盒子中躺着一只芙蓉玉簪，那只玉簪本是断了后被修复好的，这是她所经历的最痛彻心扉的爱情。楚泽阳是爱她的，只是命运弄人让他们生生错过，穷尽此生他们再也不可能寻到天涯海角！璃裳的泪悄然滴落在那只玉簪上的芙蓉花中，晶莹的泪晕开在白玉芙蓉中！
打开第二只盒子，盒子中躺着的是一只白玉镯，这是沈奕枫送给她的唯一的东西。这个她在幽谷心心念念爱到痴迷的男子，他的痴情，他的孤独，他的背影，自从离别后的重逢他带给她的是苍凉和孤寂，悲伤和心痛，在她所不知的那些年月中他独自忍受着、折磨着，看着心爱的人嫁给了别人。苍天对沈奕枫是不公平的，有时候她真的很想念那个在幽谷还是少年的沈奕枫，他会偶尔的微笑，笑容如若阳光一般温暖，虽然藏着心事，俨然一个迷。她也曾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为何偏偏是他？真的只是因为那个对月祝祷的梦境，还是他身上的隐郁以及对叶澜馨痴心不悔的爱恋？沈奕枫，他这一生是为爱而生的，再次的相遇自己虽然读不懂命运的这种安排，可是自己却想在此解脱，只是她唯一想知道的事情便是，他的泪会不会为她而流？
璃裳手颤抖的打开第三只锦盒，盒子中是一只玉箫，在看到这只玉箫的时候，璃裳突然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这世间唯一愿以生命相互的人只有他，安陌尘。他们相识不过短短几月，可是他带给她的却是无尽的温暖和安全，在她的心中还思念着楚泽阳的时候，她没有看到站在一旁的他，安陌尘！是这个人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守护了她，她欠他的这辈子已无法偿还！璃裳抱着玉箫悲声痛哭，她想念着他的箫声，想念着他的笑容，想念着京郊那别样的枫树林！
月夜沉浮，清冷的风吹起一阵槐花的香味。花瓣如雪飘落，楼阁上的玲珑雕花的轩窗轻轻打开，露出女子姣好的容颜，身着素白的流仙广袖裙，黑色的发丝轻挽别一枝水蓝色的琉璃步摇。璃裳抬头看了一眼半圆的月，房间中挂着香罗的碧水白纱，素白的丝纱被风吹的如卷起一层层的水浪。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璃裳的声音里散着淡淡的哀愁飘散在月夜之中，歌声顿了顿璃裳转头看着妆镜台上摆着的那三只盒子，那真是她一生中的繁华和相思所在。
一旁的书案上的烛台燃着火红的蜡烛滴着鲜红的烛泪。书案上随意摆放着几本书籍。璃裳漫步走过将压在书籍下面的信笺抽出，素白的信笺上墨迹不知是被水还是泪已晕染的看不清内容，璃裳看着这些自己看了无数次的信笺，这些娘亲留下的记载着她的身世的信笺，如不是自己撞破了自己的身世，她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吧？有时候她真的宁愿自己从未看到过这些东西，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做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人，寻一个好人家平平淡淡的过着这一生！可是命运注定了她是孤独的，楚泽阳离她而去，沈奕枫亦是不属于她，而安陌尘也不在人世了。所有她爱的人，爱她的人全都离去。想到这又一滴眼泪悄然滑落滴在素白的宣纸上晕成一片朦胧。借着昏暗的烛光，看见璃裳将唇轻轻扬起，划下一个遗世独立的微笑，然后她将手伸向红烛抚摸着滴下凝聚的烛泪，碧水纱被风吹起飘飘扬扬。璃裳拿起那张张滴泪的信笺靠近烛光燃起，嗜纸的火苗腾起的时候璃裳的眸中闪过一丝决然，她突然却手中燃着的信笺扬手挥向房中悬挂着的碧水纱旁。房间悬挂的碧水纱借了一点火势便迅速的蔓延开来，璃裳坐在房内看着四周燃起的火焰，如水温柔的眼眸泛着烈火的光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如暮春盛开的妖艳花朵。若给自己一个结局，这样的结局的自是最好的！
璃裳看着房间中慢慢燃起的大火正燃烧着房间中一切能燃烧的东西，霹雳啪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有浓烟滚滚蔓延。璃裳端坐在妆镜台前又看了看摆在她面前的三个锦盒，这三个人她都是深爱的吗？究竟谁才是最让她挥之不去的？璃裳伸出手在三个盒子中徘回，烈火舔舐了整个房间，璃裳能感觉到炙热的温度正一点点的靠近她。
呛鼻的烟味一点点的迷惑着璃裳的心，她听到房梁燃爆的声音，闭上眼她的脑海突然闪过他的影子，那是枫树林中他们的初遇，在高高的树梢之上，火红的枫叶耀眼的像这样大火一般。璃裳的身体在倒下的那一瞬间，突然抓过那只玉箫，紧紧的握着然后轰然倒在了火海之中。躺在冰冷的地上，璃裳看到那杨木的房梁正不堪这大火的舔舐，在房梁即将落下的时候，璃裳突然笑了她紧紧抱着那只玉箫放佛又看见他的笑容。
哄得一声，房梁坍塌，弥漫着滚滚的浓烟，璃裳睁开微弱的双眼朦朦胧胧中看到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一袭黑衣，衣摆上绣着的火焰纹是那么眼熟，在看到那人腰间缀着的饰物时，璃裳的脑海瞬间清醒了许多，将目光移向黑衣人想看清他的容貌时才发现这人他的脸上竟覆着面具。再看着他腰间挂着的饰物，分明是，这是她当日送给安陌尘的离别礼物怎么会在这里。璃裳用最后的力气抓着那人的手，“你究竟是谁？”。话语刚落另一块房梁塌落，黑衣男子见势一把搂过璃裳，焦黑的房梁打落了黑衣人脸上的面具，躺在熟悉又陌生的怀中璃裳半睁着朦胧的双眼看到面具下他的容颜。璃裳的手一松，玉箫徒然跌落，闭上了眼睛。
“救火啊，救火啊！”有惊慌的呼救声打破了夜的安宁，朝阳殿此时已经大火弥漫，整个殿宇笼罩在火海之中。司徒洛闻声赶来，她睁着双眸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大火，突然控制不住大声哭叫了出来。“姐姐，姐姐还在里面。”众人一听脸上俱是震惊不已。司徒洛哭着就要朝着朝阳殿奔去，幸被一旁的人死死的拉住。
“姐姐。”司徒洛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暗夜之中，来回穿梭奔走的人脸色焦急的提着水桶想要拍灭这熊熊大火，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昔日屹立在阳光下的殿宇轰然倒塌，大火的光芒只入天际将照亮了整座京城。
大火燃烧了一夜方尽，整个朝阳殿已成一座废墟。梨胭阁的人跪在废墟之前，众人神色哀伤，哭泣声响成一片。夜色未明，司徒洛徒然瘫坐在地上，她早应该察觉到的，姐姐的怪异，是她疏忽大意了！司徒洛深深的自责着。
沈奕枫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片废墟和哀哭的人。她们口中声声喊着阁主，阁主！沈奕枫悄声走近，在人群中搜寻他所熟悉的身影，双手不停的颤抖。司徒洛察觉到他的到来，扶着地虚弱的站起来，对着身后跪了一地的人道：“你们都去休息吧，阁主的后事还要靠你们呢！”
身后的人一个个擦着眼泪哀哭的退出去，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烟的刺鼻味道。整个废墟前只剩司徒洛与沈奕枫在，司徒洛徒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到沈奕枫的面前道：“这是姐姐让我给你的！”。沈奕枫颤抖的双手接过，朦胧的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司徒洛装过身去，擦干眼泪，有些埋怨的声音厉声斥道：“姐姐的后事上，我不想在见到你！”司徒洛撂下这句话飘然远去。
沈奕枫打开信笺，借着月光可以清晰的看到璃裳留给他最后的信上写着寥寥几句：人生一世，浮生若梦，我的梦该醒了。请原谅我用如此决绝的方式与你告别，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不愿在遇见你，只是今生我想知道，我死了，你可愿为我流下一滴泪？
沈奕枫颓然跌坐在地上，他不愿相信眼前的废墟焦土中埋藏着她的尸骨。他还未曾告诉过她，他还未曾对她说出那句爱，她却已用这样的方式了结此生。璃裳啊璃裳，你竟如此残忍。沈奕枫捂着心口，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废墟中那一抹柔光，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芒，即便是大火也曾经将其腐化，是他送给她的那只白玉镯，镯在人亡。
“哈哈哈，哈哈”沈奕枫盯着那玉镯突然笑了，悲呛的笑声传在荒凉的夜里如鬼魅一般。沈奕枫拿着那封信笺癫笑不已，突然从胸口涌出一口鲜血，喷洒在素白的宣纸之上，鲜红的血合着墨迹在素白的宣纸上，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落在他手中信笺尾脚处写着璃裳绝笔的字样上，那一刻他的心彻底的死去！
司徒洛躲在暗夜中的枞树旁看着这一切，眼中的泪又不禁流下。她哭红的双眼扬着头看着东方微微露出的鱼肚白，姐姐，你可寻到你想要的答案？
梨胭阁阁主去世的消息很快的在京城传开，皇宫中武英殿前蹇义回禀着这一切。“梨胭阁的孟姑娘昨日葬生于大火之中了。”
永乐帝手中的笔稍微一停，顿了顿后又继续批阅着奏章。“知道了，通知刑部放了上官大人等，你先下去吧！”
“是。”蹇义恭敬的领命退出了大殿带上房门。
武英殿的大门哄得一声关上。永乐帝放下手中的朱笔倚在龙椅之上，眼角滑下一滴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