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月下人

璃裳垂下手，决然的从沈翌枫的身边走过，带着桃花的阵阵香味，暮春的四月初，阳光甚好，花草环绕的凉亭，水榭亭台画成一副美丽的画卷，而这幅画卷中唯有沈翌枫孤寂的背影在花草丛中独立。沈翌枫虚弱的扶着凉亭一角的石阶，背靠在墙面，闭着眼。
那应是三年前，他料理完双亲的后事后想赶去长安接澜馨回来，即便是沈家不在，可是爹临终却无意给他留下一笔银两，这银两足够让他与澜馨相持一生，可就在回长安的路上他莫名的晕倒，待到他醒来时躺在一个破旧的草屋中，救他的是一个大夫，年过中旬脾性很是古怪。他从那个大夫的口中得知了最让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原来自己为救澜馨吃下的那些草药中有一些含有剧毒，却又因为毒性相克以毒攻毒得以保住了性命，而带来的后果便是随时爆发的毒性。
那个大夫说他不出五年双目会被毒气所攻，果然在第三年他失明了。大夫还告诉他，毒性发作的时候心脏会绞痛，若熬不过那必命丧黄泉，而唯一压制毒性的方法便是静心，意思是控制自己的心神以免毒气加剧！当时他并不相信那大夫说的鬼话，直到自己回到长安后看到澜馨和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影，当时他心中狂乱，就觉得心脏如同刀绞一般疼痛难忍，他才意识到原来那人所说的竟都是真的！他不相信这样的事实，看遍了长安城有名的名医，得到的结果却不尽人意，原来自己早已是残躯病身，更不知道哪一天会这样命丧黄泉。这样的自己他还有什么资格去给她幸福？
他当年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忍受了多少了痛苦才放开她的？没有澜馨在的那三年中，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换几年的生命默默的陪着她，可是在自己得知澜馨嫁人的消息后，他的毒再一次强烈的爆发了，也因此使得毒气提早攻入了眼睛。
他以为自己已将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却怎料抵不过他看见璃裳手臂上的伤痕的那一瞬，也是那样的一瞬间让他明白，自己的心也会为她而起波澜。可当他明白这样的事实后却不得要用残忍的方式掩藏，三年前他可以为了爱放弃叶澜馨，三年后他同样可以放弃璃裳，为了爱！这个曾经为了他而不顾一切的女子，究竟要让自己如何对她？沈翌枫想不明白，可是他的心却告诉自己，这个女子已经在他的心中划下深深的痕迹，而这痕迹似是将要淹没澜馨，而这注定是一场不能倾诉的秘密。
璃裳不曾去清桐轩看他，只是从洛儿的口中得知沈翌枫经常出门，璃裳似是不用想也知道他会去哪里！而那只白玉镯自那日后璃裳便摘下搁在了妆镜台。四月的雨，雨势有些滂沱，璃裳问过洛儿后得知沈翌枫今日也出了门去，这样大的雨他却还要守在她的身边，璃裳想不通沈翌枫对叶澜馨的执着究竟源于什么？是得不到的不甘，还是深刻的爱无法放手。
璃裳撑着油纸伞站在梨胭阁后门前，天蓝色的油纸伞上有彩蝶纷飞的花样，雨打着纸伞滴答滴答的声音传在寂静的后巷，沈翌枫一身湿透的身影映在璃裳的眼中。他是要折磨自己吗？沈翌枫抬着头看着大雨中打着伞的身影，她似是偏爱天水一色的蓝，这样纯净的颜色是那么适合她，像宽阔的天空一般给人感觉自由灵动。
“你要这样到几时？难道你的人生除了叶澜馨就没有别的？你可对得起夫子的教诲？沈翌枫，你是为什么而活着的？”璃裳句句紧逼这样的沈翌枫她再也看不下去。
“为了情字而活。”沈翌枫被雨水打湿的脸划着一滴一滴的水珠，衣衫也被雨水湿透，可是他似是觉不到这样清冷的寒意，想用这样的感觉麻痹自己的内心。
璃裳突然无声的笑了，这世间怎么有这样的人只为了情字而活，真是可笑。璃裳的笑声由大转小，慢慢变成了哽咽，她撇过手中的纸伞咱在雨中，任凭雨水淋湿她的衣衫。
“在幽谷中你最难忘的什么？”璃裳问道。
沈翌枫动了动唇，幽谷的日子每一天都让他难忘，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璃裳。
“最让我难忘的是你曾对我说过的话，你可知给了一个人希望又让它绝望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沈翌枫，你给我的感觉除了绝望再无其它！”璃裳转身消失在了雨中。
沈翌枫盯着眼前长长的街巷，空荡的巷落里只有那只水蓝色的纸伞和沈翌枫颤抖的身影。
璃裳的心情自从遇见沈翌枫便一直未曾好过，又因这次淋了雨许久不曾犯过的咳疾又一次袭来。在缠绵了病榻几日后终于能下床走动，只是偶尔还会咳嗽依旧要喝着浓苦的汤药。一连几日未曾在见到沈翌枫，听洛儿说他已许久未曾回来过了，璃裳不知道他去了哪了！
这日司徒洛送来汤药的时候璃裳竟看见了她最喜欢的雪松酥，一连几日的汤药快已让她食不知味，却未曾想洛儿竟是这般懂她。不等司徒洛放下，璃裳已经拿起一块雪松酥放入了嘴中，璃裳品尝着这在熟悉不过的味道。没有错，是长安李记的糕点，这个味道她吃了整整十年之久任她如何也不会忘记的。“洛儿，这糕点哪来的？”璃裳拿着手中的糕点问道。
司徒洛放下药碗道：“是沈公子送来的！”
璃裳的手愣在半空，看着那被咬过一口的雪松酥，司徒洛的话生生的传进耳中，李记的糕点乃是长安的名吃，京城绝对没有，沈翌枫是如何得来的？心下一想，难不成沈翌枫消失的这几日竟是回了长安吗？他回长安又是因为什么呢？
“姐姐，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司徒洛看着发呆的璃裳，不知道自己知道的这些要不要说出来。
“洛儿，有什么事你说便是。”璃裳低着头继续品尝着这些雪松酥。
“我觉得沈公子对你有着特别的情愫，有好几次夜里我发现他站在你的阁楼下望着你亮着烛光的窗出神，他似是想见你又不敢见你，我总觉得他藏着心事，或许姐姐没有发现，他看你的时候眼神中透出的情意，那分明有着什么！”因司徒洛也知道一些他们之间的事情，所以在她无意间看到沈翌枫站在姐姐窗下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人的心中一定隐藏着什么，而他要隐藏的东西却又不想被姐姐知道。
“洛儿你是不是看错人了？”璃裳不敢置信的看着司徒洛问道。
司徒洛挠了挠头想了想道：“不可能会看错的。姐姐若是不信入夜的时候你偷偷的看着窗下不就知道真假了吗？”
璃裳想了想，目光幽幽一转，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弄清楚。
夜色来临，入夜后璃裳将屋里的烛灯灭了几只，只留两盏让房间有些微光，为此她故意将窗子留了一条微微的缝隙，然后躲在一旁偷偷的望去。等了许久安静的庭院中未见有任何的动静，璃裳想或许真是洛儿看错了又或许他今夜不会前来。璃裳有些失望，正准备休息的时候，却发现暗月疏影中赫然立着一个人影，那人负手而立如沈翌枫一贯的姿势。璃裳的心有些慌乱，原来洛儿说的竟都是真的，那些夜晚他站在自己的窗前是为了什么？
璃裳沉默了良久在脑海想了无数个可能，却一一被否定，沈翌枫果真是让人猜不透。璃裳看着那立在月影中孤寂的身影，想了想便一把推开雕花的轩窗，窗下的人有些措手不及正要转身离去却听璃裳的声音响起：“沈翌枫，你站住！”
沈翌枫背着她，因行踪被发现他的手紧紧握着似有些不安。“这么晚你来可是有事要与我说？”璃裳不让沈翌枫难堪故如此问道。
沈翌枫低着头并不转身，背向于她道：“只是想来看看你的身体可好了，又怕打扰你休息！”
璃裳轻轻一笑，显得有些自嘲。“劳师兄惦记，我的身体已无大碍，还有谢谢师兄带来的雪松酥。”璃裳像有些置气的说道。
“那就好。”沈翌枫的声音有些轻微，可还是让璃裳听了进去，她看着始终不肯正面于她的沈翌枫，从心底升出无尽的绝望或许她不应该在对他抱有什么希望！
“夜深了，师兄请回吧！”璃裳说出这话的时候觉得眼角有泪轻轻滑出，她一把关上窗倚着墙擦了擦眼角的泪，孟璃裳，你哭什么？真是可笑。璃裳对着空荡的房间喃喃自语，月夜下的人影早已不见了踪迹。
庭院街角的梨花似是一夜间都开了，满院的梨花如雪馨香之气飘扬，病了几日的璃裳终于有了赏景的心情。璃裳漫步在梨花丛中，点点花瓣翩然飞舞，站在空旷的院落里璃裳扬着头看着京城蔚蓝的天以及四周耸立的红瓦琉璃，瞥向一侧的屋檐上蓦然发现那里竟站着一个黑衣人，璃裳瞪着惊讶的双眼的看着那个人，日光倾城那黑衣人戴着的面具却有些狰狞，在发觉璃裳发现了他之后那黑衣人一闪消失在琉璃砖瓦之中，徒留一点黑色的影子！
璃裳长呼了一口气，这次又是错觉吗？自己分明看的那样清楚，那个人究竟是谁？又怎么会躲在房梁之上的？自己酒醉那夜遇见的人也是他吗？璃裳站在梨花雪影之中，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有候鸟略过的身影在天际划下一声嘶鸣，京城风雨又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