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璃裳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因力道较大震得檀木几上的茶杯隐隐震动。“真是一个无耻之徒。”璃裳狠狠的骂道,满脸怒气,若是让她见到这个沐家公子她孟璃裳定然要骂的他狗血淋头!
司徒洛擦了擦眼角的泪,拉着璃裳的衣袖道:“姐姐别生气了,其实我已经想开了,即便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们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倒是姐姐你,如今你又见到了沈公子,你对他是否还有情意呢?”司徒洛将话题一转问道璃裳。
璃裳重又坐下,揉着眉心。“洛儿,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现在对沈翌枫是怎么的一种感情。我听他说他为了叶澜馨做的那些事我的心也会揪痛,看到他悲伤难过的样子我也会难过。沈翌枫带给我的感觉是悲伤的,自从遇上他的那一天起我便从未开心过,我觉得很累!若说我爱他,只怕这爱只是三年前隐藏在我心中未曾铲去的那一丝迷恋。如今你明明知道这个人的心中还有着别人,你还对他深情不改那偏是重蹈覆辙,结局是一样的!”
司徒洛轻轻点点头道:“我似乎听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姐姐也别在为了沈公子而忧心了,能否过的了这一关就要看老天的安排了,你们若真的有缘,上天总会让你们在一起的,不是吗?”
璃裳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茶,司徒洛说的没错,她虽然不知道上天缘何让她再次遇见沈翌枫,但就如洛儿所说,若沈翌枫真的是月老指点的姻缘无论他们遭受过什么都会可以在一起的,若然不是,即便爱的死去活来又有何用?人定胜天?璃裳从来都觉得命数这个东西过于玄妙!
沈翌枫一夜徘徊在梨胭阁的门外,他望着紧闭的大门前悬挂着的灯笼,点点的烛光将他的身影照的修长。或许璃裳遇见他就是一个错误,就如自己遇上叶澜馨一般。而如今自己重遇上璃裳更是天大的错,他想起自己双目失明之时在院中的那颗梧桐树下与璃裳谈着心事,他虽然看不见眼前的事物但是那时他的心感到平静,是颠沛流离了三年后前所未有的平静。璃裳说他执着,他自己怎会不知?可是这样的执着在遇见璃裳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动摇,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缘由。就如他此时握在手中的那只白玉镯一般,看到这玉镯的第一眼他想到的是这样温润漂亮的玉镯戴在璃裳的手上定然非常好看,所以他才不惜重金买下了它。可是那个女子,她竟认为这个玉镯是送给别人的!也难怪会让她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自己与叶澜馨的事他统统告诉了她。
沈翌枫拿着这个未曾送出去的白玉镯,或许此生他也没有机会在将它送给她了。他不愿看到璃裳在因为他而痛苦,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离开这个浮华的都城,不在让任何人痛苦!
璃裳不会知道沈翌枫在梨胭阁前站了整整一宿,就如她不会知道沈翌枫渐渐变化的内心一样。夜尽天明的时候,沈翌枫转身离去,带走了那只白玉镯。
走在京城清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沈翌枫以为这一次他真的要和这座陌生的城说再见,可是在和对面骑着马迎面走来的人撞见的时候,命运又将他死死的勒在了原地。
端坐在骏马上的男人一身朝服,衣服胸前下摆处是绣的是飞鱼。沈翌枫只从朝服的式样和纹绣便看出此人是二品官位,在抬头打量着那人的容貌时,二人却都各自惊了惊。
“沈师弟?”
“郑师兄!”
那坐在马车的人正是二品都察御史郑少卿。郑少卿从马上一跃而下疾步走到沈翌枫的面前。“真的是你,沈师弟!”郑少卿拍着沈翌枫的肩开心的说道。
“师兄果真不负夫子的众望,看师兄如此光彩非常,想必官场事事顺畅。没想到三年后我们竟能在此相遇!”沈翌枫同样与自己出身幽谷的师兄难免有些相形见拙,瞧瞧郑少卿如今官拜二品,而自己却一身落魄,真是天壤之别!
“哎,自家兄弟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郑少卿挥着手道,又问:“师弟这是要去哪里?”
沈翌枫笑了笑道:“正打算离京。”
“哦?师弟近些年去了哪里,为何三年未曾有一丝音信?”郑少卿问道。
沈翌枫苦笑了笑道:“实在是一言难尽,不说也罢!本来见到师兄我理应请你一聚答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只是实在不巧我将要离京,若他日我们还能再见,小弟一定与师兄畅饮一番!”
郑少卿微微愣了愣才想起当年在幽谷发生的事情,没想到隔了这些年沈翌枫还将此事记得,今日再次提起郑少卿才又想起,其实这些年真是凭白受了沈翌枫的惦念,一想到过往郑少卿不禁叹了叹气。“师弟可见过裳儿了?”郑少卿问道。
沈翌枫点点头却有些无奈。
“其实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郑少卿有些欲言又止。
“师兄但说无妨。”沈翌枫答道。
“好吧,若不是你方才提起救命之恩我也想不到,你竟然还记得这件事。”郑少卿开口道。
“这我岂能忘记,若不是你与高师兄寻来的天南星只怕我那时便已命丧黄泉了。”沈翌枫至今记得自己偷偷下山却被困迷石阵的事情,当时自己被毒蛇咬伤正是郑少卿和高玉茗寻来的天南星救了他的性命。
“你的命不是我与高师弟救的!”郑少卿打断了沈翌枫的回忆。
沈翌枫有些愣了愣盯着郑少卿听他后面说话:“救你的人是璃裳。当时她听到天南星能就你的命便一个人跑去谷中的断崖去采,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璃裳早已跌落深谷粉身碎骨了。你知道我找到她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吗?我看见她不顾自己的性命之忧将天南星抛向了崖边,她怕自己掉下山崖会连唯一救你的机会也失去。当年她是这般爱着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你,当时我救她上来时发现她的手臂划满了伤痕,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可是她却让我瞒着你,骗你说这天南星是我与高师弟寻来的!”郑少卿回忆着当年的往事,这段埋藏了三年的往事他觉得应该让沈翌枫知道。
沈翌枫有些虚弱的向后退了几步,身子摇摇晃晃似是有些颤抖,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些,若不是郑少卿今日提起只怕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记忆突然涌现出自己伤好后在枫香林中见到璃裳的那个情景,他还能想起自己当时看见璃裳藏在袖中的白色纱布,可是那时候他,他却毫不知情!
“我知道这件事你定然无法接受,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年我们的小师妹是一心一意的爱着你,可是就在那个夜里,我看见她蹲在地上大声的哭泣是那么伤心无助,那时我本想去找你说清一切却被璃裳死死的拦住,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那样绝望的璃裳是我从未所见过的!”郑少卿有些动容的说道。
沈翌枫似是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在白桦林中他说的那些绝情的话深深伤害了她。
“虽然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们也不再是当年幽谷苦读的书生。三年让我们得到许多失去许多,但有的人有的事是需要一辈子去怀念去遗忘的!”郑少卿这话似是对沈翌枫说又似是对自己讲,毕竟在幽谷的那些年也有他抹不去的思念和愧疚。
“该说的我都说了,师弟,保重!”郑少卿抱拳作揖,跨上了马。
沈翌枫对其点头回礼,表情有些僵硬,看着郑少卿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街头,沈翌枫突然瘫坐了地上一只手抓着青石地面,有泪一滴一滴滑落在地面上,是沈翌枫近似崩溃的眼泪,在听到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往事后!
沈翌枫落魄的模样蜷缩在街角,从早晨直到午后,行人来往匆匆有的竟将他认作乞丐向他丢了几两纹银。沈翌枫擦着眼角的泪突然笑了出来,他这一笑是何其悲哀啊?沈翌枫低着头无意间摸到身上的那只玉镯,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沈翌枫看着躺在自己手心的白玉镯,眼光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突然在心底下定了决心,绝不能就这样离开,不能!
沈翌枫扶着墙角站了起来,抬了抬头看了看耀眼的阳光,强烈的光线照着他的眼有些刺痛。
璃裳闲来无事一个人闲步到凉亭,凉亭上的小篆刻着风轻云卷四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因是春日庭院中的景色撩人,在过些时日那些梨花应是也要开了。璃裳独自站在凉亭中,突然觉得莫名的凄凉孤独,这种凄凉是她一个人守着诺大的院子却找不到与她心灵相通的知音。曾经有一个人她视他为知音,只可以自从他走后便一直杳无音信!璃裳正失落时,院角的竹影中闪过一抹黑色的一角又消失不见,璃裳仔细瞧了瞧却发现竹影中并没有人,是自己看错了吗?璃裳在心中嘀咕着,却听见有脚步急匆匆的声音。
璃裳回头看见本应离去的沈翌枫正直直的站在凉亭一旁,青绿色的衣衫和背后的花丛融成一体,发髻有些微乱,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很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怎么又回来了?”璃裳惊讶的问道并提着裙摆走下了青石阶。
“你不是说过我太过于执着吗?你说的没错!”沈翌枫答非所问的回着一步步朝着璃裳走去。
璃裳皱了皱眉,觉得沈翌枫的话有些奇怪,还未等她问清楚却见沈翌枫握着她的手将什么东西套上了璃裳的手腕,璃裳静静的看着手腕上的那只白玉镯,羊脂美玉透着清凉的感觉。
“你这是做什么?”璃裳扬着手中的玉镯问着衣袖不经意间滑下露出手臂上隐隐的伤痕。
“我从未说过这个东西是送给她的,是你自己以为的!我回来是想告诉你,”沈翌枫说着看向她的目光不经意瞥见那偶然露出的手臂,暗红的伤痕很是狰狞,沈翌枫的心突然蓦然一痛,脸色更加苍白起来,后面的话梗在喉中,脑海却又想起三年前他葬了双亲之后偶遇的那个神医对他说过的话!
“告诉我什么?”璃裳见沈翌枫话语停顿更加好奇起来。
沈翌枫捂着胸口微微侧了侧头,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脸上的表情似是极其痛苦。这么快便发作了吗?沈翌枫在心中暗暗的想着,原来那神医的话竟是真的。
“你怎么了?”璃裳见沈翌枫背向她又低头不语便问道。
熬过这种强烈的痛意后,沈翌枫抬手擦去额上的汗珠,转过身道:“我还有心事未了所以不能离开,你的清桐轩在借我住几日吧?”
璃裳突然笑了出来打量着手中的白玉镯道:“也好,我就当你用这镯子垫付了租金,只是,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沈翌枫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着她回道:“是澜馨,我还放不下她”
璃裳把玩玉镯的手突然顿住,继而又继续把玩着,良久她抬起头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沈翌枫。“你果真是执着,沈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