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裳将沈翌枫带回了梨胭阁,并请了大夫来为他医治。梨胭阁中位置较偏的的清桐轩一直都空着,璃裳命人将那里打扫出来安置沈翌枫住下,清桐轩外的府院里遍植的梧桐树与垂柳,高大的树木浓绿的枝叶遮挡了阳光虽然所以此处有些清冷但却最适宜休养,绿叶繁茂盎然生机。璃裳靠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司徒洛引着大夫来到她的面前。
“大夫,他可有大碍?”璃裳轻轻问道。
被司徒洛请来的是京城仁济医馆的掌柜,医术颇有盛名,只见他擦了一擦额头的汗语气有些迟缓。“这位公子的病情实在罕见,在下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病症,脉搏时而强劲时而微弱,时而有序时而混乱,着实奇怪。也因为如此他的眼睛也时而能看见东西,时而又会看不见。只怕他再次醒来会短暂的失明,我先为他开一些清心、明目祛风的药材先服用着,至于病情,请恕在下医术不精查不出病因所以无法为这位公子医治!”
璃裳的心抽了抽,京城中连孙大夫都医不好的人她能再去找谁呢?“那他的眼睛可还能复明?”璃裳问道。
“这要看造化了。”孙大夫叹了叹气有些无奈。
“谢孙大夫。洛儿好好替我送孙大夫。”璃裳谢道并吩咐司徒洛好生相送。
房间中此时只剩下璃裳与躺在床上的沈翌枫。璃裳已命下人为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并将他的发髻梳了起来,一番打扮下他似乎又回到几年前英俊潇洒的模样,只是,只是他的脸上留下的沧桑和痕迹是璃裳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璃裳坐在床沿,打量着熟睡的沈翌枫,三年了,她连出现在自己梦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如今他就在眼前却隔着三年的各自天涯。她从来都不认为沈翌枫已经死了,可也从未想过在见他竟是如此光景,这三年他是怎么过的?
正思虑间熟睡的沈翌枫突然睁开双眼,黝黑的眼眸有些深不可测,璃裳本能的躲开却发现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只是那么睁着却不见任何光芒,璃裳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突然觉得心似是沉到了海底闷得有些难受。
“谁在这里?”他胡乱的摸索着问道,手突然摸到璃裳的手,璃裳下意识的想要拿开,沈翌枫却先一步抽出道:“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你可是救我的那个姑娘?”
璃裳捂着嘴,硬将眸中的泪逼回到心中压低了语气说道:“这里很安全,你先安心住下,大夫说你的眼有机会复明,所以你不要太伤心!”
沈翌枫突然笑了笑伸着手在自己眼前又兀自沉下道:“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更不会觉得难过。”
璃裳见他说的甚是轻松,越发觉得他的言语奇怪,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会如此镇定?璃裳很想将事情问清楚,可是想了想自己这么问又难免太唐突。也许她与他以这样陌生人的身份交谈会更好一些吧!只是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他是否还记得当年一心爱着她的女子呢?
璃裳还要说些什么,却见沈翌枫掀开了被褥想要坐起来,璃裳想去扶他时却无意间瞥见挂在他腰间的香囊,那香囊已经有些破旧君子兰的花色已经没有了杜若的清香。在看见那只香囊的时候璃裳突然流出了眼泪,她送给他的两个香囊,一只他送给了叶澜馨,另一只他竟还留着!
“你怎么了,可是哭了?”沈翌枫侧耳倾听问道。
璃裳忙胡乱的擦了擦眼泪站起身道:“没有,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你腰间挂着的香囊都那么旧了怎么还带着?”
沈翌枫听璃裳这么问用手摸索到腰间握着那只香囊,神色突然有些悲伤,却不言语。
璃裳见他不说话也不好在问匆忙转移了话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沈翌枫。”他回道又问:“姑娘如何称呼?”
“馨月。”璃裳回道,馨月,心月,是为了纪念那与月有关的往事吗?璃裳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好美的名字,这里是哪里?”沈翌枫又问道。
“梨胭阁,京城有名的脂粉香铺。这里是后院平日无人来此,公子大可放心在这休养!”璃裳回道。
“馨月姑娘如此心地善良,沈翌枫感激不尽!”沈翌枫低着头说道。
璃裳还未回他便听司徒洛的声音传了进来。
“姐姐,药熬好了。”司徒洛端着汤碗走近来才发现沈翌枫已醒,“你醒了?赶紧把药喝了吧!”司徒洛说着端着药碗递到沈翌枫的面前。
璃裳摇了摇头示意司徒洛,自己接过药碗来。沈翌枫顿了顿道“你的声音我知道,你是救了我的那个姑娘对吗?那你是谁?”
司徒洛眨了眨眼看着璃裳。“是姐姐救了你,因为那主意是姐姐出的。”司徒洛一时口快说了出来。
璃裳忙打着圆场回道:“是我们姐妹二人将你带回来的,她是我的妹妹名叫洛儿。”
沈翌枫点了点头道:“谢谢洛儿姑娘和馨月姑娘。”
司徒洛愣了愣刚想问他馨月姑娘是何人,却见璃裳拽住她的衣袖示意她噤声,司徒洛顿时明白过来点点头说道:“公子不必客气,阁中还有要事我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司徒洛微微一笑看着璃裳转身离开了清桐轩。
璃裳端着汤碗坐下,用汤勺搅了搅汤药,一股浓浓的药草味道袭来带着一丝苦涩,袅袅烟雾中沈翌枫眨着眼睛目光无神的朝着她的方向望去,璃裳有些错愕她总觉得那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可璃裳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药凉了,赶紧喝吧!”璃裳说着轻轻舀了一勺喂向沈翌枫。
沈翌枫喝了一口道:“不用劳烦姑娘,你将药碗给我便是。”
璃裳顿了顿将汤碗递到沈翌枫的手中,他接过没有一丝的迟疑仰头一饮而尽,却不见一丝苦色,璃裳看着他如此从容的喝下这碗浓苦的汤药竟无一丝表情,是这药不哭还是他的人生比这药要苦上千倍呢,璃裳不知道!
沈翌枫放下药碗擦去唇角渗出的药迹突然开口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这么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璃裳有些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良久才轻声回道:“我并未见过公子,想来公子定是错觉罢了!”
沈翌枫的脸色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用无焦点的目光迎着春风吹来的方向,他突然站起身摸索的往前走着,璃裳想去扶他却被他一口拒绝。沈翌枫走到窗前停下,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璃裳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几年前在幽谷的那些时光,那时他独站在青山碧水之畔留给她的便是这么一个忧伤的背影。
“在下与姑娘素未平生能得姑娘悉心照顾已经感激不尽,我不想给姑娘添麻烦,明日我就离开吧!”沈翌枫的声音有些清冷,透着凉凉的春风吹进璃裳的耳中。
“公子何必那么着急离去,再说你现在双目失明能去哪里?公子不必觉得愧疚不安,若你想报答我的搭救之情那就赶快养好身体早日恢复光明,我想你也会不想知道救你的人是长的什么样子吧!”历山温言劝道。
“这。”沈翌枫还想推脱,又觉得璃裳的话不无道理,就算离开也要知道救他的人是谁,长得什么模样如此才好报恩答谢才是。“姑娘竟然这么,那在下就叨扰了。”
璃裳笑了笑端着空空的汤碗道:“你先休息吧,门外有伺候的人你若有什么事吩咐他们便是。”
沈翌枫轻轻点着头,依旧站在窗前,他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然后屋里死一般的沉静。他抬抬头有微微的阳光透着枝叶照射进来,沈翌枫闭了闭眼又睁开,有模糊的光线在眼前跳动,沈翌枫眨着眼睛望去,绿叶繁茂的树荫下彷佛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阵头痛后光线又消失了,眼前又回归黑暗。
璃裳站在树荫下看着站在窗前的沈翌枫,三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释然淡忘,可是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所有被掩藏起来的记忆又重新爬上了脑海,璃裳不知道如今的心境对他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一夜无眠,璃裳辗转反侧,这样安静的夜她有些怀念安陌尘的那只安神的曲子浑厚天成的箫声彷佛能透进心灵驱散所有的悲伤痛苦。他现在哪里?他还好吗?如果他在是不是就能够解开自己的心结呢?又或许她可以向他倾诉所有的委屈和无奈。璃裳胡乱的想着,夜色有些浓烈,三更的更生阵阵传来,暗夜中的京城几盏微亮的灯笼,和飞檐走壁在屋顶上的夜行人,几个跳跃便闪进一座豪华的院落中。庭院门前的灯笼未息,大红的光线照的门庭像染了火一般透亮,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震慑着暗夜中的孤魂野鬼。鎏金的匾额透过暗红的光线,那潇洒苍劲的行书体书着三个金闪闪的大字:上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