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呜……”余韵将高阕捂着嘴拉到偏殿,看四周无人才放心将手放开。
高阕见得了自由,便要扯开余韵的手向外跑,被余韵拉回来,“阕儿,别闹了”,电光火石之间,余韵挥了高阕一巴掌,余韵一惊,望了望自己微红的右手,仅仅须臾之间又镇定下来,“你怎懂你母后的心!你母后心中多少苦,你可曾知晓?”
高阕脸上的掌印愈渐绯红,怔忡地看着余韵,随即,一行珠泪潸然而下,抱着自己的腿,哭咽起来,“韵姨……母后她……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母后真的是……别人说的那种……荡妇吗?母后……她怎么能这样?”
“你母后自然不是那种人!阕儿,你怎可听由他人胡说,这样来冤枉你的母后!”余韵高声大呼。
“阕儿不相信,阕儿不相信他们说的每一个字眼,但是,是阕儿亲眼看见的!母后跟皇上……两个人……”高阕实在是无法将她看见的画面讲述出来。
“你若信你母后,这又算什么,阕儿你……”
余韵还未说完,便听见一阵细碎的步音,便不再话语,便听到了外面小婢的声音:“韵姑姑可在里边?”
余韵应道:“何事?”
“娘娘唤韵姑姑前去。”
余韵轻道:“等会再回宫来,你母后有话跟你说”,为高阕拭了泪,又将高阕的头转过去,便开了殿门随小婢一齐离开了。
偌大的偏殿,此时只有高阕一个瘦弱的背影,华丽宫殿中让高阕又忆起方才那幕,更是低低呜咽。
母后不会是那样的人!
可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多少人能做到?
良久,高阕的泣声渐渐小了下去,她只是呆呆地往下看着,都忘了眨眼。
殿角的高长恭缓缓踏出几步,以为她已是好多了,正要离去。
“一直在那吗?”
高长恭停住脚,向后望去。
殿中的高阕未转头,依旧面朝内殿,似乎没有发现他。
高长恭正又提步欲走,到了殿口却折回来,“我只是……”,高长恭微微启口,不知为何,在她面前,忍不得欺骗。
“四皇兄你不用说了,让阕儿一个人在这里静静好吗?”高阕还是没有转头。
高长恭流露出怜悯的神色,走到她的面前,拿出袖中的白绢递给她。
但高阕一看到高长恭的鞋子便侧过头,“四皇兄,阕儿这样子不想被你看见。”
心中某处似乎崩塌了,高长恭弯腰为高阕拭去面上的泪渍,“你难道不知眼泪留在脸上久了,脸上会疼得很的吗。”
高阕抬头,被泪水浸泡的眸子水汽氤氲,与高长恭四目相交。
高阕下意识的抓住高长恭的袖子,将头埋入高长恭靛青色的袖中,依稀可闻他身上微微的书卷气。
高长恭惊着,两手在空中不知该如何,但是却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随着哭泣而颤抖的小小身躯。
高阕在高长恭的怀中渐渐不知悲伤所谓何物,十分依恋高长恭的怀抱,但马上便意识到这样的行为终是不合礼数,便马上放开,急急辩道:“四皇兄,对不起,我……”
高长恭道:“无事……”
还未说完,外边便传来元仲华和余韵的声音。
高阕与高长恭四目一接,似是都明白了该怎么做,高长恭一下被逃入殿中右边的长帘后。
元仲华片刻之间就走到了殿内,看着立在殿中的高阕,试探性的喊道:“阕儿?”
高阕瑟缩了一下,眼睛眨动,望向后头,站立了起来,眸中依稀还带有泪光,“母后……”
元仲华徐徐步过来,将高阕抱在了怀中。
高阕望着长帘,不语。
元仲华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出高阕的不寻常一般,命余韵将端着的衣物拿过来,元仲华蹲下身来,将这衣物在高阕身上比划,“真合身。”
高阕本是低着头,难道这样的事情,母后不跟她作任何的解释吗?任由她心里怎么想吗?高阕低头,然后清楚地看见了母后虽然是笑着,但是眼泪一直在无声地流淌下来,听不出哭腔,若是没有见到两行泪在流淌,能有谁知道母后她在哭!
“母后……”听到高阕叫自己,元仲华抑制不住了,哭腔响了起来,高阕抱住母后,哭咽声埋没在元仲华的哭腔里。
并没有任何的解释——须臾之后,元仲华为高阕换上那件新衣服,高阕问道:“母后,好看吗?”
“阕儿喜欢就好,母后的阕儿最漂亮了”,元仲华为高阕系上腰后的结。
余韵笑道:“当然好看了,这件曲裾上的花样可是你母后自己一针一线绣上去的,熬了好几天的晚上才绣好的。”
高阕穿着新曲裾,转了几圈,“哇,谢谢母后,母后对阕儿真好。”
那是一件嫩粉色的华服曲裾,边角处绣着美丽的花,微紫红的绣线十分衬得高阕白皙的肤色。
高阕拉住元仲华的手,“母后,今日阕儿便回宫住!”
元仲华面起难色,“阕儿以后不可住在母后这处了。”
高阕忆及先前,笑容一下子沉了下来,“为何?为何阕儿不可住在母后这了?”
元仲华吞吞吐吐道:“皇……皇上他……方才下旨说阕儿已经长大了,不宜再住母后这处了。”
“那阕儿要跟姐姐一样,去宫外住吗?”高阕低头。
“你姐姐她是有封号的公主,自然尊贵,在宫外有自己的公主府邸,你还未有封号,又未及笄,自然住在鸳鸾宫中,母后为你向皇上提了让你居住玉堂殿,那处离你玉仪姨娘最近,也与母后的靖德宫近,可好?”元仲华细细地为高阕解释着其中原由。
高阕自是开心不起来,“……好,阕儿知晓了。”
元仲华揉揉高阕的脸颊,拉起她的手道,向外走道:“走,母后陪阕儿一起去取衣物,那里还住着一位义宁公主,不过她好像出宫了,等她回宫你们可以在一起玩……”
在殿口时,高阕偷偷描向高长恭躲着的长帘处,三人离开。
高长恭从长帘后走出,看着三人已走远,便轻功一试离开这偏殿。
高长恭缓缓走回披香宫的偏殿书房。
墨淮正细细擦拭着高长恭案上的墨宝,见高长恭回来,知殿下喜欢独自待着,便要告退。
“墨淮……”
“殿下有何事?”墨淮问道。
高长恭看着自己的双手,再紧紧捏起,放于腰后,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阅览,故作随意道:“何谓男女之情?”
墨淮心下一惊,殿下如何突然问起这个?难不成殿下……不对不对,殿下可是从来不近女色,怎又会有男女之情……
“墨淮,问你话呢”,高长恭道。
“殿下你……”墨淮不知如何开口。
高长恭道:“别吞吞吐吐的。”
“殿下可是喜欢上了那一位?”墨淮用拂尘向旁边的苑中指了指。
高长恭的眉宇一下子纠起来,咳了几声,想尽力恢复寻常的神情去掩脸上的笑意,却是掩不住满面春意,“她,如何?”
墨淮倒真是被吓了一跳,连道:“殿下,不可呀,那公主可是殿下您的妹妹,虽不同母,但父同为先皇,怎可有男女之情?此乃乱伦,不可呀!”
高长恭本是掩不住的笑意,一下子沉了下来,便要挥手命墨淮离去。
“殿下,三思啊”,墨淮离去。
高长恭坐至案前,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衣袖,不停忆及那一声声的“四皇兄”,此刻犹如银铃在耳边回荡。
若是没有这层亲情,他始终要上战场的,能给她的幸福又有何许?看她对自己只是兄妹之情,便与她止在这兄妹之情吧……
次日。
倾镜为高阕整理着衣物,提道:“公主,你要搬去玉堂殿的事,元妃娘娘还有四殿下知道吗?”
“知……不知道吧……”高阕坐在镜前托着脑袋呆呆想着,未编成垂挂髻的头发垂下来。
“那公主该和二位去打个招呼”,倾镜将折好的衣物放入金箱中。
“那我去了”,高阕本就想去向高长恭道歉,昨日她那样抓着他的衣袖,太太太太太羞人了!
倾镜道:“公主,公主,您的发髻……”
高阕早已走得远了。
高阕踮着脚步入高长恭所在的苑中,轻轻走近。
一个人突然走到高阕面前,吓了高阕一跳。
高阕看清那人,“墨……墨淮?”高阕唤道。
“殿下正在休息,请公主回吧”,墨淮一甩拂尘,恭敬地弯腰。
“我……那阕儿告辞……”高阕望了几眼便提步要离开。
才走了几步,书房内唤道:“是何人?”
“是……是……”墨淮踌躇着不知是否该骗殿下。
“四皇兄,是阕儿”,高阕顿下便笑着跑入书房。
高阕见座上的高长恭,便行一礼,笑道:“方才在偏殿,多谢四皇兄,若不是……”
“昨日发生了什么,我已毫无记忆”,高长恭没有表情。
才刚刚放下了这思念的情结,这红豆所寄之人却又挑起来,但这情,不宜再续。
高阕依旧笑道:“,你不舒服吗?要不要阕儿帮你叫太医?”
“我甚好,不必去叫太医”,高长恭冷言。
高阕望着面前冷若寒蝉的高长恭,脸上尽是停滞的笑。
高阕从高长恭中的书苑中出来,怔忡了一会便带着倾镜与一群抬着箱子的女婢来到玉堂殿,一路上竟除了女婢无别的人影。
只见玉堂殿还是一副毫无整理过的旧样子,高阕往殿中堂上的矮座坐下,打量着玉堂殿中的一切。
鎏金以饰的大移门,珍宝玉器两边陈列,镂金烛台上有着红色的滴蜡,正殿堂上是案几和矮座,堂下亦有对面两个座位,殿中有四大红柱,刻着鸾凤翱翔之态,粉色的长帘铺满大殿的上空,但全都覆着厚厚的尘埃,堂上两边各有角门,以珠帘饰,应是通往寝殿与偏殿。
纵是如此偌大华丽,但不时有风掠过周身,倍感凉意。
这样的待遇,是母后那样子才换来的吧……
正是高阕怔忡时,殿外有个人影一直徘徊,犹犹豫豫走进殿来,正眼一看,不是那安乐公主高瑄,还能是谁?
“皇姐”,高阕走到高瑄的面前,“皇姐找阕儿有事?”
“阿阕,皇姐我……”高瑄有些扭捏,“我我……我……”
高阕说道:“皇姐要说什么,尽管说就是,莫要吞吞吐吐的呀!”
高瑄始终还有些犹豫,“那天在永延殿的事,阿阕怪皇姐吗?”
“那件事大可不必放心上,是阕儿莽撞才会那样的,怎会怪姐?”高阕笑着握住高瑄的双手。
高瑄看着比自己小半个头的高阕笑得那样纯真,立时扬起释然的笑,“对了,皇姐帮阿阕打听过了,这鸳鸾宫只有朱鸟殿一处住着义宁公主,此人……”
高瑄与高阕叙话了大约两个时辰,只是将高阕的双手握在自己的双手中,“你应着义宁就是,惹恼了她,可就是大祸了。”
“是,阕儿知晓了”,高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