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商篇之第九章：血红之锁（1）

亓厶坐在房中已经两天，没有人知道她要做什么，也许她自己也不会知道，她等的究竟是谁。
屋外的雪簌簌的落，早已盈满一地，压着屋外的枝条，摇摇欲坠。
不晓得等了多久，筏门轰然大开，冷风灌入，吹起屋内的帷幕，露出她苍白的容颜。
台眸望去，他颀长的身影立在风雪中，玄色的狐貂斗篷因风的鼓动向上扬起，翻飞在空中，这场景，像极了那晚。
亓厶一步一步走向他，缓慢而小心，踏着雪地，留下一串深印，风吹起她的墨发，杂乱的青丝拂着她的眼，清丽的双眸此时不知看向何方。
行至他眼前，展现一个笑脸，脸颊边的酒窝深陷，明艳动人：“你来了”
他理了理亓厶有些乱的发丝，柔声道：“对，我答应过你，要回来的”
亓厶看着他，握住他放在她脸颊边的手，轻声的说着：“来接我离开的，对吗？”
“对，接你离开”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一直，在等你”
他弯了弯唇角，调侃道：“这样迫不及待？”
亓厶依偎在他怀中，躲在他宽大的斗篷里，温顺极了，任由雪簌簌的下落，她道：“对，我要和你走的，一直都是这样的”
竹筏外的大雪翻飞，檐上的冰钩像是冬日里的风铃，很是好看，亓厶望着屋檐默默的发着呆，任由冰凌的雪落在其身。
“怎的这样任性？”他在她身边撑着伞，为她挡去风雪。
“我们，什么时候能走？”亓厶回过头看他。
“走之前，我还要去处理一件事…………”
话未说完，亓厶立刻打断：“不要…………”他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亓厶说完才反应过来，定了定心神，继续道：“我是说，该处理的，不都完了吗？再说了，我们都要走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闻言，好一会儿，听到他的轻笑：“阿厶，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亓厶皱着眉，她不想听别人说出来。
他叹了口气：“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弑誉，你这样做，就是为了救他？”
“不是，你就是弑誉，”她努力的反驳着，可这些听起来却是苍白无力。
立羽抚着她的脸，继续说着：“你知道，即便我不杀他，弑誉也活不了多久，那个诅咒，你比我更清楚，因为你，也救不了他……………”
“不要再说了…………………”亓厶有些烦躁的打断他。
立羽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有些冰冷：“我让你看看，他现在的模样”
立羽带着她去了天台之巅，入眼的那一幕，便是弑誉丢下了手中的剑，淡然道：“我输了”
立羽附在她的耳边，沉声着带着一种愤怒：“你心心念念的弑誉，就是这样的一个模样，他认输了，”
他们隐在竹林间，从她那个角度看着弑誉，那些刀剑划在他的身上，可他好似没有什么感觉一般，惯有的冷漠神情，即便是如此，也改不了他优雅的身姿。那个人，是她的夫君啊，她曾经想着要和他共话桑麻。
亓厶提步，想要走出这个竹林，却被立羽反扣住手：“你现在出去，他一定会死”
亓厶看着那些划在他身上的刀剑，有一瞬的麻木，像是死了心一般，深吸一口气，抬手逝去脸上的泪，默了会儿对着立羽道：“给我把匕首，好歹，让他死的瞑目些”
立羽看着她，并不说话，似乎在判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亓厶径自从他侧身抽出常佩的匕首，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弑誉。
飞雪中，他的脸有些模糊，那个眼神像是不可思议一般，凉薄的唇，吐出两个字：“阿厶……”
行至他身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擦掉他嘴角边的血，踮起脚尖，贴近他的耳畔，轻声道：“我还活着，我知道，他们骗你，说我死了，对吗？可是你忘了吗，我说过，会在死之前，杀了你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难道，你不记得了？”
弑誉环住她的腰，好像只有他们二人，就像从前一样，说笑着，他说：“是啊，我怎么能忘了，你说，我该受什么样的惩罚呢？”
亓厶的下颚搁在他的肩上，不知道是不是雪的缘故，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说出的话也带着一丝哽咽，她说：“相信我吗？弑誉…………”
忽地拥紧他，一刀插在其心口，感到他的身体软了下来，抱着他，泪无声的落，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平稳的呼吸就此停止。
她拥着他坐在天台之巅，空洞的眼神前方，一片血腥，像极了雪地里盛开的红莲，一堆尸体中，唯有她一个活人。
眼下出现一双马皮靴，冷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回去”
抬眼看着立羽，没有任何焦距的眼瞳，漆黑一片，冷声道：“你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
立羽皱着眉，想要开口说话，却是浑身动弹不得，也失去了言语的功能，看着他扭曲的神情，道：“是不是很难受，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我是怎样做到的？”亓厶走到立羽面前，抚上他的脸，和弑誉一模一样的脸，她说：“这些日子，我让你在无意间饮下了我的血，狼化度最高的血，不要怕，我会把自己赔给你”
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七弦琴，抚着它的琴弦，箜篌影最高的境界，便是换魂，也只有箜篌影的主人尚能做到如此，只不过付出的代价便是永生。
轻抚着弑誉的眉眼，她一定要将他的模样好好的记住。
亓厶望了望立羽有些恐惧的表情，柔声道：“小沙弥，不会很痛的”
她毅然奏响箜篌商曲，若隐若现的箜篌，交替着时空的变换，在大雪纷飞的季节，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不知他醒来会是什么模样？
一股血腥味翻涌，毫无预兆的吐出一口血来，落在七弦琴上，琴声戛然而止，斑斑血迹，身体像是裂开了一般，轰然倒地，精气一点点的流逝，那是融化的前兆，望着他静静躺下的身体，泪不断的落，她不想死，她只想陪着他…………
将要涣散的眼瞳映不出漫天的大雪，她能感觉到冰凉的落雪，它一定很美。微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低迷的嗓音：“阿厶……”
只有他才会这样唤她的名字，鼻尖萦绕着清凉的薄荷味，妲奚果然没有骗她，微张了张嘴：“我不会骗你，我，做到了，…………”
……
她很想同他开开玩笑，可，却是那样的没用，一直以来，都是由他宠着，爱着，护着，却帮不了他，这一次，她终于赢了，却输了她。
弑誉附在她的耳畔，细语着：“你不是说过，会陪着我，既然忘了，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嗯？”
靠在他怀里，不争气的落泪，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会跳起来反驳：“我都这样了，你还要罚我吗，你没良心”然后就向他撒娇，做着各种萌萌的姿势，来软化他，如今…………她哽咽着：“我不想死，弑誉，我…………你一定不会……忘了我…………的，对不对？”
他忽地想要抱起她：“我一定会救你……不要说话了，……”
“没用的……”他明明知道，奏响了箜篌影是必死无疑的，却还要安慰她，亓厶喘息着，血液从她嘴角溢出：“弑誉，……没有…………没有你…………我会…更坚强的……”
光洁的下颚抵着她的额头，眼里浮出痛色，沙哑的声音更是留给了她执念：“可是我怕，怕你不在的时候，谁来向我撒娇，谁来惹我生气，谁来给我捣乱，留下来，陪我”
第一次感觉到他是那样无助，说出这样怕的话，她酸涩难当，想要看看他，记住他蹙眉的模样，眼里映不出任何事物，她知那是最后的预兆，不愿让他瞧见她消散的模样，一把推开他，决绝的跳下天台，她觉着这样就算结束了，原来她已经这么老，不能再陪着他了，这样想着，泪顺着眼角滑落，就在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腰身一轻，蓦地被搂住，他的唇贴着她的额角，哑声道：“你说过会陪我，现在由我来陪你，不是很好吗？”
亓厶艰难的张了张嘴：“你这样，我会害怕，害怕…………”后面的话她堵在心里，其实她想说，她害怕会放不下他，害怕，他会随她而去。
他吻一吻她的眉眼：“有我在，这样，就不会怕了”
耳边划过壑戾的风声，身体极速坠落，他抱着她，也许还带着一丝期待，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也许是上天的馈赠，天台之巅的下方是一方深渊，他们坠入湖中，等待着谁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