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到了冬季,这些竹林仍是翠绿的,看着好生舒服,原来这万丈深渊底的寒潭边竟然有这样一方住处,也不知是谁救了她,望着窗外的幽竹,一时走了神,好一会儿子才反应过来,下了床,打开筏门,一派清幽,放眼望去,那抹素白甚是引人注意,青竹案机上那壶清茶,尚还冒着袅袅青烟,男子站在青竹椅上,一身白袍,如墨青丝的发尾处闲闲的束了一根发带,多了分温润之感。
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望着那个身影,脚下似有千斤重,驻足,挪不开脚步,似乎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立……羽……”
男子身行微怔,回过身来,微笑着,开口道:“醒了”
一阵酸楚,看着他张开手臂,安稳的嗓音传入耳中:“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哽咽着,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小沙弥,他终于回来了,立羽揉了揉她的发丝:“阿厶,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回来了,而她的记忆却永远留在那个人的身上。
风拂起她的长袍,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的紧了紧衣袍,却不知身旁合时站了立羽,他撑着伞为她挡去了寒冷的冰雪,那双眼,温柔至极的看着远方,他的声音似响在远古,显得不大真切:“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选择?”
亓厶皱着眉看他,不晓得所指何事:“什么?”
立羽收起遥望的视线,道:“没什么,外面冷,回吧!”
清脆的竹林,烟雾岚岚,拨开烟雾,玄衣玉冠,长身玉立,自成英姿,想来除了他,还会有谁有这样的卓然气质。
“弑誉…………”
他回过头来,微扬起唇角,向她伸出手来,亓厶向着了魔一般,将手搭在他手心,微握住,指尖传来凉意,她笑着看他,弑誉抬手,和从前一样想要点她的鼻尖,可还未触碰到那种温度,她却一点一点消散不见。
蓦地台眸,余烟寥寥,入眼的是一株半折的白梅,偶尔散出清冷的味道。
她微喘息,她知道那不是梦,那是箜篌影与神农氏的共鸣,弑誉…………他…………,要消失的人是谁?她或者他?
她有些冷,披了件狐貂,拉开筏门,冷风拂过,雪夹杂着白梅散在空中,甚是好看。
踏着竹木的阶梯,行至白梅树下,驻足。
抬眸,锦簇的白梅像是飞扬的落雪促就一般,恍惚间,身后传来踏雪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停在她身边,回过头来:“立羽”
他额前的青丝遮住了他原有的温情,说出的话比平日里更为阴冷,他说:“弑誉,快死了”
闻言,亓厶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好似这件事情与她无关一般,好一会儿,才偏过头,继续看着盛开的白梅,良久,她才开口,不晓得是说给谁听,她说:“即便是同为一体,也不可能救得了你”就算没有世子,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立羽望着满天的飞雪,深邃的双眸像是要看见远古一般,遥远而不可知。
亓厶坐在房中,没有焦聚的眼瞳不知看向何方,她这样坐了两天,呆呆的,不晓得想些什么。
立羽没有来看过她,也没有提过带她离开的事,夜静的可怖,窗外的枝丫摇摇晃晃,照映在窗扉上,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从前这种时候,她总是和弑誉打闹着,对着墙壁做着各种各样的形状,最后笑倒在他的怀中。
这样想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强大的冷风吹鼓着帷帘,台眸望去,隐约间,看见他修长的身影,玄色的斗篷因风的鼓动,猎猎而舞,沉稳的嗓音带着些许的温柔响在暗夜里,让人格外的心安:“阿厶”
她看着他,终是没忍住,扑上前,紧紧的拥着他:“弑誉…………”泪水浸湿了他的胸膛。
“对不起…………”他抚着她的发丝,声音有些低迷,他顿了好一会儿,好似不得不告诉她一般,低声道:“我是立羽”
亓厶猛地抬起头来,望进他忧郁的双眸,半晌才反应过来,逝去脸上的泪痕:“是要带我走了吗?”
立羽犹豫着,抬手抚上她的脸:“阿厶,你应该清楚的明白,你能活着,是因为什么,”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很爱他?”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晓得该怎样回答,也许吧,又或者这只是一种依赖,喜欢他身上那股优雅清凉的薄荷味儿,习惯了他喂她药的那股霸道却不失那种温润之感,这就是他的夫君,他们也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她看着立羽,唇角扬起:“是,他才是我的男人,我,很爱他”
立羽的身形怔了怔,他闭了会儿子眼,似在调整情绪,默了会儿,道:“倘若你想离开,出了竹林,自有木筏等着,倘若…………”他执起她的手:“若想离开这个乱世,就放下一切,和我离开”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将手抽离,定了定心神:“立羽,对不起,你拥有很多东西,而他,就只剩我,”
说罢,毫不留情的离开竹林。
远去的背影却不知身后的男子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尽头,也不肯挪开一步。
身后响起一声凉凉的语调:“就这样让她离开?千方百计的将她弄出来,现在,又让她回去,什么时候这样大方了?”
沅女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
立羽台眸:“颉姬,在我这里,不需要伪装”
眼前的女子微勾起唇角:“我这变脸的功夫,如何?”蓦地,现出原本的模样,左耳上的银环,自成一番韵味儿。
“你这样出来,弑誉可知道?”
颉姬漫不经心道:“他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这场戏,本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你不也参与了”她看着前方,淡淡的开口:“当真舍得?”
立羽侧过头看她:“回去?只是个幌子,你以为她当真能够如愿?”
“可怜了,那姑娘”
“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他人”
颉姬望着立羽,默了会儿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心狠,不过,你应该知道背叛阴阳家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立羽瞥了眼颉姬:“我明白,弑誉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曾问过立羽,他与弑誉之间是否真的有一场赌局,而她只是他挑中的棋子,立羽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他说:“从前的不都过去了,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就离开赵国”
不知这算不算一种结果,不管怎样,都已经结束了,她已经为她的过去买单,剩下的,都与之无关了。
披一件长袍,闲坐竹椅,煮一壶清茶,手里拿着一卷竹简,这样的日子也算是平静,从前的她对于竹简那些玩意是万万不会碰的,如今却闲读起来,看来这日子是过的有多无聊。
步入冬季,飘着满天飞雪,台眸端详着天空,时间过得这样快,她就要离开赵国,这场雪下的真好,埋葬了过去的污秽与痛苦,只是以后的日子,真的可以回到从前?她的小沙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