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 未雨绸缪

九月。青龙王国已经走到了风雨飘摇的边缘。老国王秦恽沣体弱多病，不仅精力大不如前，而且绝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是躺在床上，靠各种名贵的药材来吊住一线生机的。
尽管没有一个人在公共场合公开谈论这一情况，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国王在世的日子不多了。最令人心焦的是，国王始终没有提到过接班人的问题。究竟秦恽沣的四个儿子中，谁能继承王位？所有军事、政治、宗教等各方面势力都在焦灼中等待着、谋划着、猜测着、算计着。
每个人似乎都被这件特别悬心的大事儿搅得吃睡不宁、坐卧不安。
这天下午，青龙王国的首都宣阳城西北部，占地面积相当大的九门提督府里，来了一位小客人——秦天柱。
他是这里的常客。由于跟九门提督杜尚武的儿子，八岁的杜越泽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尽管今天他孤身一人、一个亲随也没带就来了，也没引起人们特别的注意。
但是他今天并不是来玩儿的。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与思索，雄心勃勃的秦天柱没有跟父亲做任何的商量，就只身来到了这里，肩负着他自认为的重大的责任和历史的使命。
进了大院儿以后，他没有去找杜越泽玩儿，而是径直走进了九门提督杜尚武平时处理公文的房间。
杜尚武身材高大，颌下飘着三缕长髯，长长的马脸上一双眼睛却长得奇小无比。看见小秦天柱进来，他立即满面堆笑地说道：“这不是四王爷家的小公子吗？哈哈哈，是不是来找我们家小越泽玩儿的啊？”
“杜叔叔，我是来找你的。”小秦天柱金刀大马地走进屋里来，自己坐到了杜尚武的对面。
“哦，小公子来找叔叔是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想吃杜叔叔家的蛇肉火锅啦？”
“这些天的天气有些阴晴不定，我父亲本想跟你喝喝酒，好好聊聊双方的看法的。叔叔你也知道，天气一事，关乎全年的收成，也就关乎国家的根本。本来是非常紧急的，古人云未雨绸缪嘛。但是我父亲因为一时公务繁忙走不开，况且，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叔叔是个明白人，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过于招摇，惹人耳目的。所以，只好派我来，听听叔叔的看法。”
这番话说得自然流利，听的人却是张大了嘴巴，半天矫舌不下。好半晌，杜尚武才说道：“好厉害！小小年纪，竟然把这么长的一段话背得如此滚瓜烂熟。实在难得！佩服佩服！”
秦天柱微微一笑，并不辩解。这话没有谁去教过他，更不用说是背下来的了。
杜尚武自然听得出这番话，是四王爷要出山争夺王位的意思。只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么小的小孩竟然能担当起如此重任，并能说得这么好。四王爷平时给人的印象是与世无争，只喜欢下围棋或是拉上一两个好友喝上两盅的恬淡之人。连他这样子的人都出马来拉拢自己，看来形势确实已是相当的严峻了。
但是眼前坐着个五岁多的小孩要跟自己讨论如此严峻的问题，总让他感觉怪怪的。他真的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么？他能跟自己进一步地深入探讨么？他最多也就只能传个话儿罢了！四王爷人不傻啊，难道平时没个心腹什么的？来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谈呐？
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似的，在一边察言观色的秦天柱接着说道：“叔叔不要认为我小就觉得谈话不方便，其实这样的事儿我已经完全能够理解了。天下大事目前看上去三分，教会，军队，朝堂。但其实大家都是在等那最终的结果出来。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会动，什么都是虚幻的。但是一旦那结果出来，有些事情似乎才算刚刚开场。”
这句话震动了杜尚武。是啊，看上去各方势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似乎就等老王的遗嘱了。但是，那一纸遗嘱真的就能平息一切争端和野心了么？各方面势力多年的准备，就会因为那一纸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真伪的遗书而束手无策么？
“四王爷的意思是？”既然对方说的这么深刻，杜尚武觉得有必要再深入试探一下口风：“最终那张纸不能决定一切？”
“家父的意思，真正决定一切的恐怕还得是……”秦天柱做了个双手握刀的姿势。他的意思是武力，也就是后代人所说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提督叔叔以为呢？”
杜尚武凝重地点了点头。
“所有的想法都没什么大用。”小秦天柱接着又做了一次双手握刀的姿势，接着说道：“唯有这个，才是能够左右天下的唯一力量。”
“可是这个都掌握在二爷手上啊！”杜尚武也急忙跟着做了一下双手握刀的姿势，说道：“那可是全国统共三万人的力量啊。我的禁卫军顶多三千人。你的外公也早已退休在家，没有实权了啊！”他指的是舒羽王妃的父亲靖国将军彭长烈。
“全国兵力三万都在我二伯手上固然不假，但是京畿附近从来不允许驻扎部队。他的三万人分成两部，一部在北方边境防备玄武国的入侵，一部驻扎在黑水河一带，监视落日大森林联盟的武装力量动向。目前国王还在，没有国王的虎符，他还不能大规模调动军队。就算万一到了那个时候，两支部队距离首都宣阳城都有三日以上的路程，他即使想调用也是鞭长莫及的。”
“因此，京城唯一能调动的力量就是杜叔叔手上的禁卫军，三千人。虽说虎王府也有一支大约五百人的虎王近卫军，是二伯多年以来调教的一支精干力量。但是只要王宫中稍有变化，杜叔叔的三千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虎王府，相信还是完全能够控制住局势的。另外，家父五年前遇袭后，就从王宫调了一支五百人的部队守护武王府，这支力量经过五年的调教，不仅更加精锐，而且已经完全效忠于家父，再加上武王府的护院武师和家丁等人，凑出一支千人规模的部队不成问题。只要杜叔叔与家父联合，稳定首都的局势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只要我二伯一就范，全国的部队便群龙无首，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秦天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终于停顿了一下，细细观察着杜尚武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抛出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部分——诱饵。“只要事情办成了，将来的太尉一职非杜叔叔莫属。”太尉相当于现代的国防部长，朝廷三公之一，这个诱饵分量可不轻。只是秦天柱这句话跟谁都没商量过，只是他随便说出来的一个口头承诺而已。
果然，杜尚武的眼中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接着变成了喜出望外。
“这一职位，虎王府不可能给你。因为，谁都知道，那是我二伯留给他儿子的。”秦天柱从容地点了点头，表示加深语气。
杜尚武急忙清了清嗓子，说道：“请小公子回去禀报四王爷：承蒙他老人家看得起，杜某人这条性命今后仅供四爷差遣，只要四王爷一句话，杜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万死莫辞！”
“那我就先替家父谢谢杜叔叔了。”秦天柱起身说道：“既是如此，我就先告辞了，也好让家父早些知道好消息。”
目送着秦天柱瘦小的身影走出大门，杜尚武的嘴角涌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四爷啊四爷！你二哥的虎王近卫军可不止五百人啊！他已经暗地里偷偷培养起了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平时都是轮训的。我这禁卫军的三千人，装备和训练都没他的好，到了关键的时候，我未必压得住他。你可叫我怎么办才好呢？”
当晚夜半时分，杜尚武悄悄从侧门溜出了他的九门提督府，径直来到了虎王府。
“王爷，今儿个，四王爷派人与小的接触了。”
“他怎么说？”
“他用太尉之职引诱小的，声称只要王宫稍有异动，我就带兵来虎王府，发动突袭！”
“这个老四，还真舍得下本钱。”虎王秦湘虎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太尉之职还打不动你啊？”他带着嘲弄的神色看着面前的杜尚武。
“小的不敢贪心。这一职位，世人都知道是二爷公子秦川的。”
“很好，算你识相！只要你对本王忠心耿耿，将来我大哥的位子就给你了吧。御史大夫也是三公之一啊。”
“尚武多谢大人栽培！”
窗外浓浓的夜色中，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会看见走廊阴暗的天花板处，有一条瘦小得如猿猴般的身影正飘然落地，无声无息地飞掠而去。只是几个起落之间，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