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云清浅将还在梦中的云雪见弄醒,顾不得她唧唧歪歪,又再同着潋滟、凝妆将她拖至里间,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将她剥个干净,而后扔进浴桶里头。有些凉的水令她浑身一个激战,立时便醒了过来。
“这,这是做什么?”看着自己面前如狼似虎的几人,云雪见一时间脑袋有些发懵,更是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得愣愣看着她大姐将一堆瓶瓶罐罐倒进浴桶,而后由着她们折腾。
好容易给洗好了,又拖着她到自己房间案上,给她灌下几口清粥并着好些块糕点。而后,云清浅才朝着潋滟两人点头:“嗯,有劳两位了。”
云雪见一时间懵得有些过头:“大姐,这是要做什么?”
云清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莫不是小幺糊涂地连今日是什么日子都不晓得了?”
“这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今日之后怕是大姐见着小幺都得唤上一声‘帝后’了,小幺说说这是什么日子?”
“什么?!”云雪见一惊,险些咬着自己舌头,而后却是反应过来:“奶奶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怎的今日就是成婚的日子?”她犹自想着自己是否还在做梦。不料,潋滟将她一把头发抓好,仅用了一根发带给她绑好。而后,凝妆同晚云便捧着昏服上来给她穿戴。
云雪见此刻才有些后知后觉地自言自语:“真是越发混账了,竟是连这样的大事都记不住,这可怎么是好?”
“是啊,你还能说,这事你竟都能忘记,大姐也佩服你的功力。”将里衣带子给她系好,而后又拿过中衣示意她将双臂打开:“过来些,你站的远了。”云雪见依言过去。
将中衣穿好,云清浅却是不再动作,只是抬首深深望着她:“小幺,接下来该如何你应当晓得,大姐便不为你穿戴了,只是,穿上这身昏服便示意着你从此便是皓成的妻。按照我南荒的规矩,往后便是夫妻一体,你可愿意?”
云雪见忍住心中汹涌,看着云清浅点头道:“愿意。往后夫妻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不会离弃。”
云雪见移步至梳妆台前,缓缓坐下。凝妆、晚云二人一同上前来,执了梳子给她。按照南荒的规矩,新嫁娘梳头极为讲究,第一梳应当由她自己来,而后才是族中最亲近之人。
也正在此时房门打开。云雪见回首,见着进来的人,却是怎么也掩不住自己的泪水,进来的乃是她阿娘同琉璃舞雩。这几人是她最为亲近的人,更是她心里头少数牵挂的几人,这一回见着她们,心中自是激动难当。
云雪见她阿娘泪眼婆娑却是坚持着给她将发髻盘好。而后,琉璃、舞雩皆从自己袖中拿出一柄钗给她别进发间。待头发梳好,云雪见又自己从凝妆处接过剩下的昏服,慢慢穿戴起来。
中衣之外便是昏服第二件。云雪见自己绣的,自是熟悉,将腰封别好,又是腰带。而后,她阿娘亲自接过外面大袖衫为她穿好。最后拿过案上云锦绣花的团扇递到她手中。
云雪见手持团扇,轻轻摩挲着上头的大红流苏,心中一时间酸涩难当,看着房中几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后还是云清浅一句话教她止了哭泣:“小幺,莫要弄花了大姐精心给你上的妆。”
云雪见一抽肩膀,朝着她们跪下,手中团扇高举过头顶,而后,缓缓道:“谢母亲生养之恩。”看她阿娘一点头,又转过方向看她大姐:“谢过姐姐亲爱之恩。”云清浅几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而后快速点过头便偏至另一边。
最后,是潋滟几人,云雪见朝她们道:“谢过好友友爱之恩。”潋滟几人亦是有些忍不住泪水,亦是快速点过头便偏过头去。
云雪见起身时,几人皆上来扶着她往门外头走。
云止宫此时大红色映亮半边天。云雪见行至宫门口时,见着九重天下来的仪仗队整装待发。皓成今日着她亲自备好的昏服。紫色直裾外照着红色云萝纱,这是她从没有看到过的皓成。今日的皓成美得有些不真实。
云雪见亦是不晓得今日的她有着怎样的美。芙蓉面上只是敷了一层薄粉。眼尾处用着浅色胭脂晕染,眼睑上用着紫色眼影,而后便是左眼处的水墨蝴蝶。而后发髻梳的乃是拂云髻,不过是将后半部分头发悉数盘上而已。就是这么一副打扮却是教众人看得有些痴。
千顷丹陛之下,皓成遥遥望着云雪见,而此刻云雪见亦是遥遥同他对望。云宣离,云轻辰并着云雪见她阿爹皆是站在丹陛之上她的身旁。领着她一步一步向丹陛之下走去。
丹陛两旁皆是四海八荒前来观礼的众人。而此刻遥望着彼此的两人眼中皆是只看得见对方。
待到过了丹陛半数时,她阿爹几个便停步不前,只看着她一步一步向着皓成过去。此刻乐音停止,众人皆是痴痴看着越来越近的这一对璧人。
云雪见手持团扇一步一步向下走。没走一步便会回想着从前她同皓成是如何的。如何认识,而后到了九重天那处被皓成欺负,在师父那处时被皓成戏耍。她一步一步走着,离皓成还有百阶时,突见皓成自腰间抽出泠玥剑来。
她不晓得皓成为何这么做,自己只得停步,同样祭出青霜剑藏在袖中。
而后,众人就这么望着停下来的两人。却只有陆阡陌折扇一开,偏头同身旁北辰道:“这世上能教皓成如此做的怕是也只有雪见那丫头了罢。”
“是啊,我自小见着皓成。他从来都是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这一回却是怎样都不同。想来,他亦是爱极了雪见的。否则怎会如此做。”
“你们两个这是在说些什么?”一旁的云清浅见两人咬耳朵,不由得蹙眉,几步移过来,也只得压低了声音问这两人。
“你方才可是见着皓成将泠玥剑抽出了?”陆阡陌一收将才那副吊儿郎当神色,而后收了折扇,转身抬头看着云清浅。
北辰亦是同样看着云清浅,而后,云清浅恍然大悟道:“什么?这,竟是如此?”云清浅这一刻神色丝毫不亚于那两人。待她说完,才见着那两人皆是点头,不由得心中激动,皓成,应是她家四丫头的两人罢。
但见皓成抽出泠玥剑,而后右手拄剑,曲过右腿,单膝跪下。一身笔直挺立,左手负在身后,而后抬头望着云雪见。
云雪见有些吃惊,脚下步子亦是有些不稳。皓成同她行的这个礼想来今日观礼的大部分亦是晓得的。这乃是远古神祇的大礼之一,昏礼。皓成行此礼的意思便是愿将身家性命相托。想到此,云雪见噙泪望向他,满目的惊喜装进他一双绽出万千风华的眼中。
行的近了,越来越近了,云雪见再次停步,居高临下望着他,而后面上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皓成抬头惊喜地望着她,轻声道:“小幺,我来接你回家。”
云雪见一提裙子,几乎是奔着下了最后那几级台阶。而后,皓成轻轻一跃,将她抱个满怀,轻嗅着她发间芳香,听得她在自己耳旁道:“你来了,真好。”
漫天时令花瓣飘落,落在他们发间,肩头。她从他怀抱中抬头,伸手接了一两片,再看着他道:“你说终有一日会于漫天时令花雨中来接我,所幸我将你等到了。”她笑得很开心,像新晋得了糖果的小女孩子,眉眼间满是喜悦,看得他心口一窒,一把揽过她,自己将头搁在她肩头,浸得她满肩湿凉,而后,她听见他的声音:“小幺,对不起,这一日教你久等了。”
云雪见突地推开他,看着他眸中有泪,心中一软,不由得道:“没有关系的,我一直等着你来,你若是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你看,我就是将你忘记了也还在等你。”
皓成心口一痛,而后离她有些距离了,才再次冲她单膝跪下,将手中泠玥剑平举着高过头顶,同时运足全身真力,朝她用着最平常的声音道:“愿将身家性命相托。”
云雪见看着他真诚的模样,心中满是感动,伸手接过剑,却是又从自己袖中拿出青霜剑,交给他:“南荒云雪见今日之后便是一十一天紫檀宫皓成之妻,青霜剑交过,亦是身家性命相交。”
观礼的众人只看着这一对新婚的夫妻,心中同样盛满感动。不想这天地间最美的一对夫妻在婚礼当日竟是如此真诚相交。
这一日,便是好些年以后,当观过礼的众仙向后人说起时,亦是满心向往,更是心中盛满钦佩。那位他们曾经的六界执掌,用着最好的方式迎娶了他们的帝后,用着最为真诚和最为让人感动的方式迎娶了他的妻子,也是这么一事才教他们晓得南荒那位太子的真实身份。原来,那位太子的身份当真是如同当年九重天上南荒女君所说,尊贵得很。
皓成帝君的嫡子,如何不尊贵。却是这样一事便教他们唏嘘不已。
听闻此事的云雪见正同皓成下棋。眼见皓成有些睡着的迹象,她便一提裙摆,悄悄离开。九重天没有雪景,她想看南荒的雪景,皓成便为她施法,搬来了冬季。
云雪见正欲伸手摘了枝头那含着花苞的拾零花时,听得身后那道溢着温柔的清冷声音道:“这马上又要当娘的人了,还是这般。过来,我给你摘。”
她回头,看着身后来人,笑得眉眼弯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