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雪见并未反应过来皓成这厮将自己手腕子抓着是要做什么,但听得皓成那一句:“你还是小孩子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这一句生生教她再次想要落下眼泪来。云雪见从未想到过这一天。被皓成半是抱着半是搂着的感觉,其实挺好。
云雪见试着挣扎几次,有些颤颤道:“帝座,可否将臣下放下来,臣下身子还没那么虚弱。”
“哦?你现在在我怀里待得不是挺好么?”
“……”
“你从前受过重伤?为何你竟虚弱得如此?”
“啊?我从前怀着阿怿的时候的确是受过重伤,是被神器所伤,也怪自己那时候不懂事,竟不晓得该躲躲。”
“是因为他父亲么?”
“是啊,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既不愿说也罢,但缘何夕玦的魂魄会跑到你身上去?”
云雪见心中“咯噔”一声,暗叫遭了,皓成君那一副水晶琉璃心肝通透得很,此番她真是要好好想个理由给搪塞过去。
正当她抠着脑袋想不出来时,听见一句脆生生地“阿娘”。她转头一看,见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立在门口,手中还握着一把剑,正睁大眼看着她,眼中全是泪。云雪见心中一下子似被什么戳中一般,心口一紧,顾不得皓成君,赶忙将他推开,就要朝着自己儿子去,皓成却是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惊得门口的潋滟同云璟怿皆是不敢相信,一眼瞪着两人。
云雪见再次觉得有些呛着的感觉,却是没有挣扎,好半天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盯着皓成道:“帝,帝,帝座,您这样于礼不合。”
哪知,皓成根本就不想搭理她,只反问道:“哪里不合了?”
“这是要折臣下的寿啊。”
“是么?”
潋滟带着云璟怿进来时,震惊不亚于云雪见的震惊,只看着皓成四两拨千斤地一一将云雪见堵回去,一时间,潋滟倒是有些想哭。
皓成将云雪见放在榻上,才转过身来,对云璟怿道:“你阿娘没什么事了,但你莫要留太久,吵着她休息不好。”
约是从未见过皓成这样一副悉心体贴的模样罢,潋滟一时间有些卡着,不晓得该说什么。只皓成道:“你的伤有些重,虽是好了,但内里的亏空不好好将养亦是要不得。我去同苍颜说些事情,你便好好休息罢。你们切莫留得太久,她现下虽是醒了,但要好好睡一觉。”
潋滟忙拱手道:“诺,遵帝座口谕。”
“既是在外,便一切从简吧,无需多礼。”
随后,转身出门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云雪见,便离去。
只云璟怿过来,将云雪见好好抱在怀里,与其说是抱,倒不如说是因着他人小,紧紧依在云雪见怀中。随后,放声哭了出来,潋滟看着这场面,将满口要说的话都吞了回去。只等着这母子俩好好哭一遭,见着这母子俩哭得那般伤心,潋滟不由得想起她这么多年是如何过来的呢,一身重伤,带着孩子,若她是个寻常人,没有南荒这样大的后盾在身后,怕是活不长久罢。
随即又想到,即便是南荒女君,但这些年来心中的苦也是从不敢告诉旁的人。
不晓得过了多少时辰,云雪见见着她儿子哭得累了,有些想要睡过去的意味,便自己起身,将她儿子抱起来,施了个昏睡诀,同潋滟道:“上神有何事便说吧。”
她其实早看出了潋滟的意图,只不过碍着云璟怿在此不好说些什么。
潋滟看她时,只颤声着喊了一声:“小幺!”
云雪见瞪大眼,盯着潋滟,潋滟却是哭着道:“我什么都晓得了,只有帝君他才是什么都不知道。”潋滟哭声有些低哑,云雪见一时间有些发懵,茫然道:“你晓得什么了?”
“小幺,你还是准备不承认么?阿怿他其实根本就是皓成的孩子罢?”
这一回,云雪见却是没有同往常一样歇斯底里地不承认,她看了潋滟一眼,只轻轻摸了摸云璟怿的脸,安静道:“潋滟姐姐,还是请您保守这个秘密吧,帝君他,同女筝很好,我不愿拿这些责任来牵绊他。”
“小幺,你真是,你难道不为自己争取么?哪怕是为了阿怿,你也该说啊,为什么你竟能忍到如此?”
“潋滟姐姐,有些事得讲缘分,我同他其实是没有这个缘分的,无论你信不信。再者,我同他一直都是两清的,若说什么,也不过就是我救了他一回罢,这其实没什么,他,是我够不到的。”
只听得潋滟“唉”一声叹过正欲说些什么,又教云雪见将她的话给截了去:“潋滟姐姐,你不必再劝我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这是我的命,合该我受着。再说,这么些年月我同阿怿两个人不也过得挺好?”
“那好吧。”潋滟叹息一声,却伸手将云璟怿抱过:“我抱着这孩子去外间睡,你自己好好休息罢。”
云雪见先前哭一场的确是有些伤神,这一下放松下来,倒是困得狠了,潋滟走了不过一盏茶时辰,她便入睡了。
正睡着,忽然觉得有人在她额头上轻轻抚过,她有些皱了皱眉,翻过一个身又继续睡。倒不知道她身旁有个人正静静看着她,那人一身白衣袍胜过冻雪,看她看得入神时,门边一个幽冷的声音问道:“看够了?”
银雪转过身,看着手中端着托盘的皓成,银雪只悠悠道:“若是帝君不晓得惜人,又何必要去招惹呢?倘若哪一天帝姬过得不好,银雪亦是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
这无端端又带着些莫名其妙含义的一番话惹得皓成有些恼,皓成只看着他道:“她与本君何干?不过是顺手将她救一救,你若是喜欢她,本君亦不会拦着你。”
这话无疑是将银雪气得吐血,但银雪却是记着先前苍颜上神的警告,后头的话更是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最后,只得作罢,出了房门。
皓成一挥衣袖,便将药放在了案几上,见她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模样,只上前为她掖了掖被子,又折回去顺势坐在琴案边,从袖中拿出本书在翻看。
因着云雪见幼时极爱往苍颜的落云岛这一处跑,因此她住的屋子施定下来的。皓成不过是先前随手从她屋里拿了一本话本子,现下倒是有了打发时间的消遣之物了。
云雪见恍恍惚惚时,睁开眼见着屋中有个人,她有些难过,又有些莫名的紧张,但终究是敌不过浓重的倦意,又再次沉沉睡去。她这一边的响动,皓成怎可能不晓得,但没有理会她,只再一次偏过头来看她时,又发觉她在哭。
这一次,就连皓成亦是忍不住要如何了,他就是见不得云雪见哭,看着。从第一回看她在幻清池边教训明霜母子,又到后来的露月台小宴,他见她从容不迫同他行礼,再到她执起一把剑不顾乾坤阵有多凶险,直直要同他冲进去找她儿子,再到后来她耍赖扯皮,每一回,皓成都觉得这帝姬挺有趣的,但她哭的几回都教皓成心中有些颤。
皓成叹过一口气,幽幽道:“我应是欠你什么,否则也这般见不得你哭。”不晓得为什么,好吃呢个就觉得她该是笑着的,她不该哭,似她这般年纪的神女不该拿那么些苦恼的烦心事来愁。
云雪见梦见自己站在诛仙台上,正要往下跳,突地听见皓成一声:“小幺。”她听到自己对他说:“皓成君,我同你从来都是两清的。我从不会欠着人家什么,但请你保重。”诛仙台下,满是戾气环绕,她看得心惊胆战,即使害怕,但她下了决心要跳,便没有再犹豫的地步。
正待要跳下去时,那边女筝看着她,轻笑着。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时,自己忽然闭了口,再看向皓成时,忽地流下泪来,没人知晓她那时候心中是何等绝望。只自己转过去,纵身一跃,耳边满是呼呼风声。身上被割出无数口子,她闭着眼,笑得凄凉。还有些什么她是听不见了,只那一刻突然想到,若是自己就这么死了,皓成会不会觉得惋惜?
这么想着,就渐渐醒转过来,听见头顶上皓成的声音:“为什么你睡觉就爱哭,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么?”云雪见伸手将脸摸了一把,摸得自己满手湿凉,随后又望向带笑看着她的皓成,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皓成将她扶正坐好,她一低头,见皓成一只手扶着自己右肩膀,有些难以置信,再一偏过头时,正好触着皓成的侧脸,皓成一笑,将药递到她面前,并未在意方才她碰着她了,只说了三个字:“喝了它。”云雪见十分听话地将药碗捧起,一口气吞了个精光。
“这是?”
“青芙蓉的芙蓉子熬的汤药,安神的。其间灵气都在芙蓉子上。”
“那为什么不苦?”
“哦,许是我熬的时候用了些特殊手法罢。”
云雪见再没了下文,只安安静静将碗递过去,皓成又忽然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啊?我要对你说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没有么?那最好不过了。”
见皓成要走,云雪见一清嗓子:“谢过帝座救命之恩,臣下感激不尽。”
皓成撇她一眼,终是出去了。
留着云雪见在那处抓头发抓耳朵地细细想着,今日的皓成君莫不是吃错了药,又或者其实她自己还是在做梦,只是还没有醒。云雪见傻笑着想到,皓成君他,其实挺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