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何德昀放在裤子口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慕儿眼一眯,以为是古欣兰打来的,眼睛里立马是无穷的绝望,转头看了一眼手机,又回头望着何德昀,也不出声。
静默的空气中有些一触即发的危险,何德昀有些尴尬,他软着双腿,根本不敢出声,更别提接电话了。只见慕儿忽然挑起嘴角,哼笑一声,捡起何德昀的裤子,掏出手机,居然是胡晓春的电话。
他们有很久没接到胡晓春的信息了。自从得知何德昀和慕儿结婚,胡晓春就很少主动和他们联系,慕儿把手机递给了何德昀,然后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何德昀接了电话,他怕慕儿误会,因而按了免提键,那头便传来胡晓春的哭声。
何德昀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已经猜到她遇到的情况:兴义的噩梦不会因为他们的离开就宣告结束,许多人,因为行业的失败,她们的恶梦才刚刚开始。
“他今天打了我,让我滚走……”
“他要干什么?”何德昀喃喃的问。他可以想象胡晓春此刻正一脸的泪痕,头发凌乱的翘着,嘴唇红肿湿润,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儿,大大的杏眼儿汪着两潭水似的,她哀哀的和自己打着电话,希望能听到他让她过来。
何德昀觉得心都要化了,但看着慕儿,何德昀的心不得不硬起来,只是沉着嗓子,声音淡淡地说:“回娘家待几天吧!”
听到这个声音,胡晓春一瞬间心沉了下去,不自觉的攒紧了手机,压下眼泪,克制着道:“子慕呢?让她接一下电话。”何德昀不冷不热的态度,彻底的让她失望。她原来指望着他会说几句安慰的话,没想到这希望还不如洗衣服的肥皂泡,在自己的鼻子底下就消失无痕。人走茶凉,她觉得自己曾经的付出是那样的不值得,她并没想过要要嫁给他,但至少他们之间应该有那种兄妹般的感情。
慕儿冲着何德昀一个劲地摇头摆手。何德昀便告诉她子慕不在身边,他现在在学校里,今天是他值班。
胡晓春冷冷地一笑:“你告诉她让她别后悔。”慕儿这时候不敢出声?无声的望着何德昀,心想:她要干什么?何德昀还来不及回话反应,就被胡晓春刮了电话。这突然的一句话,刺激得他心口不比地疼痛。“小哥!你怎么了?她想做什么?”慕儿再无法冷静,或许女人最懂女人的心事,她已猜到了那个温柔大度的女人要对何德昀做什么。人都有自私的一面,都有恶的时候,一个人的好坏,就要看她向善还是向恶。
在兴义的时候,胡晓春一直在何德昀身边默默无闻地奉献,那是她心中有希望——就像她一样,只要在小哥的身边,这希望就存在,而一旦她离开了他,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就都是竹篮打水。
许多时候,女人比男人更善于等待,她要是不跟着他来到江苏,那这之后的缘分又怎么……现在胡晓春居然又要过来和她抢小哥吗?这难道是天意?她这一辈子就要和古欣兰、胡晓春这么没玩没了地纠缠下去?慕儿轻轻地走到何德昀身边,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柔声道:“小哥,我这辈子跟定你了,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要是不跟着你,那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一瞬间,何德昀的心微微颤着,他没想到这么一个美人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就好像,就好像古欣兰告诉宋梅:别人给她五百万,她也不会把自己的老公卖掉时一样令他感动。
慕儿是如此爱他!呵……他的上辈子不知是积的什么德?但不管慕儿怎样,他可以冷淡地对待胡晓春,但他不能不去理古欣兰。
他想要拯救一个女人的肉体的同时,还要去拯救她的灵魂。拯救她肉体,自己就得有很多的钱——把那些债还了,而拯救她的灵魂……
隔壁的堂屋里,响起了孩子的哭声,很清脆,很响亮,他们好像在宣布着新的生命的存在的同时,也在宣布着过去的结束?他该怎么做?
见死不救?那夜在他最后转身的脚步里,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上,踩碎了他所有的意志。他以为他会在那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死掉,结果他只是做了一个死亡的梦,既然梦醒后,自己还活着,他就要去尽一个男人的责任,尽一个丈夫的义务。
一想到古欣兰赤裸着躺在别的男人的身子底下,他就像被人扒了皮般地痛苦。难道这就是佛教里说的一报还一报吗?他背着她娶了慕儿,她便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想到这,他无法承受,狠狠拉过慕儿,紧紧的贴着她的耳边:“慕儿……是你吗?是你吧……我好想你……我错了……我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是混蛋……我是畜生……我不是人……是我……都是我害的你……你回来了吗?你回来了吗?……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他说的语无伦次,又忍不住眼泪,最后干脆扒着慕儿的肩膀,呜呜哭了起来。慕儿任他抱着,有些无奈和悲哀,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们的爱情,为什么要这样?耳边是何德昀仿佛痛彻心扉般的哭声,她从没见过这个男人哭成这样,不,她从没见过他的眼泪。可是现在,这个男人抱着她,哭的像个孩子。她心里酸涩无比,却流不出眼泪。这样抱久了,慕儿被勒的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试着推了推,换来何德昀更紧的拥抱。
“松开,你松开,我喘不过气了!”
何德昀这才微微放松,但双臂仍然牢牢的圈着她,不让她离开,呜呜的哭声也变成了抽泣。仿佛只有这样,他才有一种踏实感,他的古欣兰回来了,活的,完整的,就在他的怀里。不是在别人的身子底下。慕儿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努力的看着何德昀的双眼,恨不得看到他的心里去,“你……”何德昀神色一变,正要开口,慕儿抢着说道:“你是不是把我又当她了?我是我,她是她,是不是她不想要你了?你舍不得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着何德昀的脸色,“没关系,你有我,有孩子。”“不是,我……”慕儿再不想听,不耐烦的打断他,“你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你每夜梦里不停地叫她的名字,我耳朵都快磨出老茧了,看你做梦那么凄惨的样子,我是又心痛又失望,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跟我说说。就算……就算不爱你了,你有那么痛苦吗?你有我,我会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好好地照顾你!”说到最后已经控制不住眼泪落下来。
这些愤怒和委屈,原来一直都被她深深地埋在心里,直到此刻,才终于发泄出来。何德昀惨白着脸,无言以对。慕儿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剜他的心一样。“别说了……别再说了……”他走上前,不顾她的挣扎搂紧她,“求你……别再说了……”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的攒着,已经痛到麻木。真的要告诉她真相吗?这闷在心里,让慕儿不停地去猜疑,自己又背这沉重的思想包袱。
他知道这件事再也没办法瞒下去了,无论慕儿怎么看,说他戴绿帽子也好,做王八也罢,他都要解释这件事情。他紧紧的,无助的抱着慕儿。然后把那天晚上他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慕儿听完了何德昀的话,久久地沉默着。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抚平小哥心里的伤痛。她恨那个行业,要不是那个行业,她的小哥的家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恨林萍,恨张凤,恨那些让许多人踏进那个行业的人,可是她最恨的人是古欣兰。
她是作茧自缚,从一个错误里出来,又选择另一个错误,这一切的错误都来自她对金钱的贪婪。也许在她看来,用身体赚钱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两个人就这样,一个麻木,一个绝望。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儿慢慢推开何德昀,平静道:“我们出去吧!”何德昀张着嘴,无奈的看着她,这种目光,既狼狈又闪烁着渴望。
她沉默一瞬,突然扯了一下嘴角,“你别这么看我。”
“我现在就这样,媳妇都快没了,更没有什么脸?”
“不,你不是还有我吗?我都嫁给你这么久了,又有了孩子,你还不当我是你媳妇?你是怎么想的,我真的搞不清楚了。”慕儿抬手抹了把脸,“走吧,走吧,我知道你想去救她,但要看她自己愿不愿意跟你回来,她要是自己不愿意跟你回来,你再怎么去救她也是没用。”
何德昀还有些回不过神,已经被慕儿连拖带拽地拽进了浴室。慕儿自己麻利的洗了,又给何德昀仔细的里里外外弄干净。等到两人都坐在床上了,慕儿才隐约想起一个问题,“你说胡晓春那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还想来和我抢我孩子的父亲?”
何德昀正拿着吹风给慕儿吹头发,闻言手一顿,脸上的表情就跟吃了一百只苍蝇似的,不过慕儿看不见。“我和她只是兄妹,兴义是,这时候是,将来也是,我们不可能走到那一步,媳妇儿放心,我就爱你一个。”慕儿:“那古欣兰呢?你不爱她了?……”何德昀立马不说话了。慕儿心里憋着坏水儿,嘴角调皮地笑,何德昀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没想到说话又让她钻了空子,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要是告诉她自己不再爱古欣兰,显然是说谎。自己时刻都在惦记着古欣兰——慕儿不傻,早就清楚的知道他对古欣兰的执着,恐怕对她的爱不会比她少。睁眼说瞎话,不如不说。两个人躺在床上,慕儿从背后抱着他,已经渐渐沉入梦乡,何德昀这会却睡不着了。他很想给古欣兰打电话,可是又有些害怕,他怕古欣兰再挂了他的电话。他心里一团乱麻,迷迷糊糊的睡了又醒,总是不踏实。
孩子突然在隔壁吴婶的房间里大吵大哭起来。慕儿一骨碌爬起来,衣服一披,冲出了房间。何德昀跟着心脏突突跳着,他镇定的走过去,只见吴婶和慕儿各抱着一个孩子在那里摇着。可是不管怎么哄,孩子就是不住地哭闹。
“你来的可真够慢的,怎么,这不是你的孩子?”慕儿抖着孩子走到何德昀面前,一张脸阴沉着,恨不得下一刻就要吃人一样。因为跑的太急,她微微喘着气。
“慕儿,你也别怪德昀了,他是男人,碰到事情自然是没我们女人这么慌张。”吴婶说着,接过何德昀泡好的奶瓶,把奶嘴放到那孩子的嘴里,孩子渐渐地止住了哭,“你们这过来也好,我正有事情和你们商量,慕儿你过去把衣服穿上,小心别着凉了。”
慕儿穿好了衣服,三个人坐下来,何德昀有点紧张,心里在想吴婶有什么事情呢?自从他来到这里,吴婶还从来没有这样找他们说过话。
慕儿朝何德昀的脸上看了一眼,又忙把脸别开。两个人都望着吴婶不说话。孩子正吸奶吸得很带劲,额角上渗出淡淡细细的汗珠,看得吴婶很是不舍,用她枯瘦的手在孩子额头上轻轻的一抹,又把脸贴在孩子的脸上:“宝贝,来!亲奶奶一口,哦!真乖。”
慕儿和何德昀默默地注视着吴婶和孩子,心里一阵忐忑,见一老一少在那里开心,又不忍去惊扰他们。
“德昀呀!你告诉娘,你是不是很喜欢教书?”
何德昀点了点头,又看了慕儿一眼。他猜不出吴婶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这段时间我也观察了,你这个人除了教书像是别的什么都不太会做。”
“那不会吧!我可是什么都会做,我浙江的房子还是我自己装修的呢!”何德昀很忌讳别人说自己是书生,因为书生总是给人一种文弱一种除了动嘴巴纸上谈兵外什么也不会的感觉。
吴婶笑了一下,眼角里闪着余光。自从这两个孩子出世,吴婶像是越来越年轻了,以前花白了的头发,这半年似乎黑回去许多,真的是返老还童了!
“我昨天推车带孩子出去玩,看见路边的电线杆上有一则广告。”
“娘,那都是骗人的,”慕儿在旁插嘴道。
吴婶没搭理她,接着说:“那上面说有一家学校想转让,各种手续都是办好了的。我想把它盘过来给你,你看怎么样?”
“我现在手头紧,哪有钱去盘它呀?”何德昀为难的说。
“我只问你有没有兴趣,你要是没兴趣就算了,要是有兴趣的话,咱就找时间去看看。”
慕儿一听高兴起来了,忍不住道:“小哥的梦想就是要办一所少年军校,可是我们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的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