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春告诉何德昀他可以回房了,希望他回去之后和自己的老公再好好地沟通沟通。
“你确信没什么问题?”何德昀电话里很不放心地问。他不想再发生什么意外了,行业里耳闻目睹和亲身经历的那些失败,让他整日里如惊弓之鸟。
他在朱燕的房间里“学习”。说是学习其实也就是自己的体系房里接人,他不方便和新人照面,就过来躲避几天。有什么好学的呢?朱燕回家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她的小儿子和一个在那里配房的安徽佬。
这个行业安徽人特别多,也不知是安徽人“懒”还是安徽人喜欢骗人或是容易被骗?许许多多的安徽佬拖儿带女地守在行业里面,花光了半生积蓄,乞丐般地在菜市场里捡着菜边皮,天天生活在别人为自己编织的梦里。
人生的任何主观愿望都必须以客观条件为前提,有些愿望通过主观努力是可以实现的,有些愿望不管怎样奋斗最终都是徒劳。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不管我们怎么努力,永远都无法得到。明白了这个道理,才不会苦苦追求那些本来就不属于我们的东西。
配房的安徽佬三十七八,却还是光棍一条。瘦瘦的个儿,大大的眼睛。一开口说话,何德昀就觉得这是个老师厚道的人。
“你是怎么被你的推荐人邀约过来的?”何德昀有点同情他,这么老实的人来从事这个行业是很难从行业里走出去的。
“别说了,她骗我过来跟她谈恋爱的。妈的,那天在工地上没事情,我就这么摇摇摇,”他一边说话,一边手里的手机又“咔擦,咔擦,咣——”地一响,似乎微信里又多了一个陌生的红颜,“就这样,把她给加了进来,她就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就告诉她我是粉刷房子的,她说她在一个工地上给人管财务,老公跟别的女人跑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
“然后她就骗你过来看她?”
“是的!谁知道来了一看是这么个东西,就想回去,却又不舍得。”
“不舍得她人,是吧?”
“谁说不是呢?我都这么大了,单身一个,老娘都不知道急成了啥样子,每次我回家她都要问这问那的。我心里就想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个女人,咱可千万别错过了。错过了赚钱,咱还能赚得来,这要是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咱这辈子恐怕都会后悔的。而且她答应我只要申购了,她就陪我回去过年看我母亲。”
“后来呢?带回家了吗?”
“别提了!这女人太精了。我申购以后,她又骗我出钱帮她租房子,开始我还以为要过两人世界呢!心里还想这女人真好!谁知道她连手都不给我摸一下,每次出去听新巩,她都让别人陪着我出去。”
“她现在在这里吗?”
“回家了,回家都半年了。每次打电话让她过来,她都说家里有事情。我知道她是和老公在一起。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那她下面其他的人呢?”
“她下面就我一个人在这里,另外的人我从来没见过。”
“哦,那你现在就是她的推荐人在带你?来了多久了?”
“是的,快两年了吧!这女人现在一个个比孙猴子还精明。我加了几个人还没聊几天她们就让我给她打钱作路费。结果钱打过去了,人却没过来,不是说钱没收到,就是再也联系不上。”
看他沮丧无辜的样子,何德昀很想说:你走不出这个行业,早点回去吧!就你这个性格还想骗人?被别人骗卖掉还不知道怎么被卖掉的。但他不能说,只要说了,这话一旦传出去,他就会被行业当成消极分子,就会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被行业孤立起来。
安徽佬不停地摇着手机,“咔嚓,咔嚓,咣——”,“咔嚓,咔嚓,咣——”这悦耳的流行声是一种时尚,寄托着安徽佬对未来的憧憬和生活的希望。
在人生的道路上能准确判断出哪些时候该坚持下去,哪些时候该断然放弃,这是人生的大智慧,也是通往成功的一个阶梯。可惜的是能正真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实在不多。
朱燕的儿子大学毕业才刚刚一年,本来在深圳的一家公司里上班,他一直不认可这个行业,却因为母亲事先已帮他申购,又觉得母亲的能力严重不足,这才来到这个行业,想陪着母亲帮她走出行业。进入行业以后,才发现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很多。
何德昀放下电话,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和朱燕的儿子把大帐结了。行业规定,到其他房间里学习的人,每天必须交十元的大帐,这大帐就包含了房租和水电费等,而每天的菜金每天另外结清。
走下楼梯,路灯执着地守候着小区的路口,在清幽的小径上,何德昀踽踽独行,淅淅沥沥的雨丝,像雨像雾又像风,从路灯上面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飘落出来。
上了大道,车流如水。在路旁的一棵树下,一把伞罩着一个瑟缩发抖的人影,那人影见了何德昀就冲着何德昀嚷道:“你怎么到现在才过来?这里一下雨还真他妈的冷!”
何德昀没说话,心想:是你自己说要在这里等的,这能怪我吗?
“你觉得我们这样子匆匆忙忙地赶回去,她老公会不会怀疑?”张庭去担心地问,“昨天还两个女人在房间里陪着自己的老婆,今天一下子就换成我们两个男的,这要是换成了我不疑心才怪呢!”
何德昀一直就不放心,觉得胡晓春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但已经安排了,也没什么办法。
张庭去接着又说:“胡晓春是怕你在外面吃苦,她不放心你才要这么匆匆忙忙地叫你我回去,她也太感情用事了!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就前功尽弃!林萍也真是的,她怎么能让胡晓春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呢?”
何德昀想想也是,越想越觉得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刘云和林萍都已经回房了。”
“让林萍回去,就告诉晓春老公我们是一家子,一家子都在这里从事这个行业,要是赚不到钱,我们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正好我女儿也过来了,让林萍把女儿也带过来。”
“可以呀!这个主意不错。你打电话吧!”何德昀看着张庭去。
张庭去讪讪一笑,“还是你给林萍打吧!我们两人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几乎没电话来往了。我打过去她肯定不接。”
“用不着这样吧?夫妻不成亲情还在,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两边的这些亲戚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难道你们一辈子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何德昀白了张庭去一眼,拿出了手机。
林萍在电话里听完何德昀的话,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何老师,不是我不想帮你。你也知道我和张庭去的关系,两个人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要睡在一个房间里,这要是传了出去,我这算哪一门子?这主意要是张庭去出的,我知道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你们不用担心,只管回房就是,我已经跟新人沟通好了,说你们两个人的房间在接人,是暂时过去住几天,我和刘云正好又要帮人去打配合。只是回房以后,尽量装作陌生一点,别让新人看出破绽。”
何德昀放下电话,冲着张庭去摇摇头,“我们走吧!”
回到房间,当着胡晓春老公的面,两个人冲着胡晓春说道:“胡总!我们那边接人,这几天要麻烦你了,我们是过来学习的,希望胡总不要保留,多多地教教我们。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胡总多多地批评指教。”
胡晓春哈哈一笑,忙接着说:“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互相学习,有你们两个帅哥在这里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谈得上麻烦?”
就见胡晓春老公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搓着两只手,好奇地看着这两位夜晚来房的客人。张庭去忙伸出手去抓住晓春老公的手握了握,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姓张,浙江丽水人,刚来这个行业不久,现在全家都在这里从事这个行业。你是……”
胡晓春忙接过话道:“他是我老公,刚刚从家里过来。”
“哦!那工作听了吗?”何德昀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地问。
“听了!今天下午才走完了整版工作,大经理也下访过了。”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它很像传销?但像不代表就是,这两者是有很大区别的。我就来谈谈我自己对这两者的理解:“1。两者都是依靠人际网络发展,都需要发展下线。区别是传销是无限制的发展下线,资本运作每个人只能发展三个下线,为什么只能发展三个下线?一是要限制行业发展速度,二是,如果大家都往这行业涌,其他行业就会出现瘫痪,严重影响经济发展。
“2。两者的模式都是五级三晋制。区别是,传销是封闭的金子塔模式,而且是世袭制,金字塔顶端的人是没完没了的拿钱。资本运作也是金子塔,但是是开放式的金子塔,因为他有出局,保证行业每个人都能拿钱,都必须出局。
“3。连锁销售是一次性投资,传销是无限制的投资。
“4。参加连锁销售人员严格自律。低调、保密。考察过行业的人都知道,行业有经管二十条,还有很多规定,而且每个人都非常自觉的去遵守这些规定,严格自律,并且,行内人的素质是非常的好,不会乱扔垃圾乱吐痰,当地人都称这些外地人素质好。
“5。连锁销售是利用社会闲散资金,拉动各地经济发展。完全把民间资金合理的利用并创造出价值。
“6。连锁销售的每个人凭自己身份证只能做一次,机会都是平等的。
“连锁销售是现代经济发展的一次重要改革,是一个正在茁壮成长的新生事物,是一些下岗工人、复员军人、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生、无业游民,翻身作主共同致富的一次转机。”
何德昀侃侃而谈,长期的工作训练,让他的口才得到很好的锻炼。有时他在想,从行业里出去,还是去教书吧!重返讲坛他一定会让他的课形象、生动和有趣。
张庭去受了何德昀的感染,趁何德昀端起茶杯喝水的功夫忙抢着说道:“连锁销售的引进受到中国政府的高度重视,国务院副总理WY提出‘允许存在、严格管理、低调宣传、限制发展’的十六字管理方针,并定点投放到两广地带。”
接着何德昀又把两个红包和这里的一些现象重新讲述了一遍。又和张庭去一唱一和地讲了许多行业里的有趣故事。新人这才站起来,拿了衣服去卫生里洗澡了。何德昀接到一个电话。“何总,你好!我是胡杨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你电话。”
“我是何德昀,请问你有什么事情?”何德昀没想到胡杨伟会给自己打电话。他拿着手机,一边看了看正你忙着搞卫生的胡晓春。
“何总吃了吗?”胡杨伟电话里问。
“刚吃过。”何德昀冷冷地回答。
“是这样的,我想这个周末请你和胡晓春吃饭。”
“我可能没时间,我周末有两版工作。”
“知道何总的工作讲得好,所以很忙。我有个新人,何总能不能帮忙讲一个新人巩固。时间你来定,你啥时候有空,我啥时候把新人给你带过来。”
“这……”何德昀犹豫了,他找不到推辞的借口。
“何总,你就定个时间吧!我知道我们之间有点误会,但行业是个人帮人的行业,今天你帮了我,以后有用到兄弟的地方,何总一句话。”
何德昀看了看胡晓春和张庭去,见他们都没有反对,于是道:“这样吧!你明天上午早点把新人带过来,我九点半有个新巩,中午还有个整版。”
“那好!谢谢何总了,我明天早上再给你反应。”
曾经想了很多种理由,再不跟这种人打交道,再不和他们来往和接触,没想到人家一个电话,自己把自己还是给卖了。何德昀放下电话就开始后悔。
他想就他这种人,幸好没去当官。要是做官了,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给卖了,卖了自己还把自己的卖身钱数好了交给别人。关在监狱又会自我含恨叫冤屈。
“胡杨伟让我给他的新人讲一版新人巩固,”何德昀望着胡晓春解释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不会的,我早觉得你应该露一手给他瞧瞧,他不是觉得他很了不起吗?如此自负的人开始打你的工作,就说明你的工作讲得好呀!”胡晓春笑着说。
“何老师的工作我虽然没有直接听过,但从那些反应过来的信息看的确是讲得不错。主要是知识面广,不局限在行业里的那点东西。”张庭去说。
他们两这么一说,何德昀有点不好意思,忙自我谦虚地说道:“我也只是结合自己的经历和知识点,随口乱说罢了,有些东西也是瞎编来忽悠新人的。”
“不管瞎编不瞎编,只要能把新人给糊弄住,能让新人听下来,从不认可到认可,然后留下来从事就可以了,这就是本事。我们就没有这个本事。”
“我也是慢慢学会的。”
“何老师说这话我就不同意了。虽然说学习是基础,但是天赋和起点不一样。你让陈榆木学学看,就他那榆木疙瘩脑袋,你就是让他在行业里待十年,学十年,他也不会把工作讲得像你和赵团结那样。”
“那怎么会呢?”何德昀自谦地说道,心里知道他说的一点没错。
“我说你别不信,就他那让人听不懂的普通话想说到你这个样子,起码得三四年练了。”
“这点我信!”
“普通话等级考试就够他呛的了。但工作讲得再好,自己约不上来人又有什么用?只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何德昀感叹地说道。
“这约人有时运气很重要。行业里有个人只和人聊了半个小时就把人给约了过来。走完工作还立马就申购了。那女的那天在家正好和老公吵架,网上正无聊,被约她过来的人给加了,聊了没几句就互相留了电话,通了半个小时的电话就买票过来了,你说这是不是运气?”
“所以我在想。这钱虽然真实,但不知你我有没有这个运气去赚。”
胡晓春听何德昀这么一说,在旁插话道:“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不适合做这一行,最起码像她们那样在电话里和别人说的那种话我就不会。”
张庭去和何德昀对望了一眼。何德昀知道自己的话多了,不该在自己的业务员面前说如此泄气的话,忙接过胡晓春的话说:“其实个人有个人的方法和手段。什么样的人就会约什么样的人过来。别泄气。”
“我不是泄气,我是觉得整天在这里耗着,每天干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尽说些虚伪骗人的话。”
“每天谈情说爱有什么不好?以前没谈够,现在到这里补回来。”何德昀开着玩笑。
张庭去立马把话接过去:“就是,别人做梦都想的事情,我们天天躺在爱情的温床上,还不知足吗?”
“那是你们男人的想法。其实我们女人是最吃亏了。”胡晓春关了电脑,揉了揉眼睛道:“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上网。”
“但这是工作呀!工作就是你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何德昀利用刚告诉她的聊天语言打趣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