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走亲访友--“听工作”

接下来，古欣兰每日都带何德昀去听“工作”。所谓“听工作”，就是听别人讲一些关于自己的故事，以及对行业的认识和感悟——每个人怎么被人谎言邀约到兴义——开始自己又怎么不认可，怎么认为它就是传销，后来通过不断地与人沟通和了解，最后又怎么认可了，相信了，最后申购了，坚持下来，现在都快要出局了的一个过程。
他们经常会重复前人的一些笑话，讲讲出局老高们在家里享受三代返还的富有生活：买车了，买房了，真的过上了：“大金链子小金表，一日三餐吃烧烤；睡觉睡到自然醒，点钞点到手抽筋。”再不用天天上班，看老板脸色做事了。行业里最经典话叫“前期跑断腿，中期动动嘴，后期大腿翘着二郎腿。”
听了两三天，何德昀实在有点不耐烦，便冲着古欣兰嚷道：“你别再让我去听了好不好？算我求求你了。”
古欣兰用微笑替代了回答。这就是古欣兰的高明之处，何德昀发火的时候，她不仅不生气，反而会厚着脸皮来讨好他。
“既然不想听就不听吧，但有一个人你必须去见见他。他可是行业里的精英，约了十三个网友，成功了十一个，被行业里传为佳话。他快出局了，上个月把他刚满十八岁的儿子也申购进来，我们听听他怎么讲，学学人家的真经好不好？说不定你以后想见都见不着。”
“真的是最后一个？”何德昀有点不信地问道，他是被古欣兰骗得有点怕了。
古欣兰肯定地点点头，见何德昀还在疑惑，莞尔一笑，走过来亲昵地挽起何德昀胳膊，“放心吧！你老婆绝对不会害你。听听人家怎么说，肯定会让你受益。听完他的，我就陪你去万峰林。”
街上人来车往，十分热闹。汽车、卡车川流不息，五颜六色的出租车往来接送着客人，为小城增添一份美丽的色彩。仰望天空，发现云儿离自己依旧是那么遥远，踏上这云贵高原，蓝天反倒更加地遥远了，想象中高原多高，身临其境时发现和在家时没什么两样。
拐过几道弯，绕过几个小区，两人走进了一个巷子。
古欣兰忙打了个电话。两边墙，中间一条青石板路，前后贯通，狭长的空间里，风，不急不缓地刮着，雕花的屋檐，岁月和风雨磨去当年的风光，巷子里的老房子保存着历史的痕迹，却坐落在被遗忘的路口。
巷子尽头，伫立一个人。白色短袖衬衫从瘦削单薄的身体上吊挂下来。颈脖子从凹陷的锁骨里伸出，皮肤苍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古总老公吧？”那人仿佛一只冬眠中刚刚苏醒过来的青蛙，瞪着一双贪婪好奇的眼睛，鼓动着下巴聒噪地问道。
何德昀点点头，被引进一个古宅中。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布局和其它房间差不多，中间几张沙发围着一个茶几。
“我姓祝，叫祝力前，安徽合肥人，在家是一名出租车司机。要是没有这个行业，或许我这辈子就那样平平淡淡过了。但我这个人，虽然文化不高，却喜欢折腾。幸运的是我碰上我的推荐人，她用谎言把我给骗过来。刚开始我觉得它就是传销。后来通过慢慢了解，加上这里从业人员的详细讲解，我觉得它对我确实是个机会。”
说着话，他把一杯白开水端到何德昀面前，又给古欣兰倒了一杯。
“知道我为什么不在杯子里放上茶叶吗？”
何德昀摇摇头。
他把手放到嘴边咳嗽了两声，冲着古欣兰道：“这两日工作讲的太多，喉咙有点不舒服。”说着又把头磨过来，眼睛望着何德昀接着说，“不是我们舍不得那点茶叶，而是行业里的一种文化，面对新人来考察我们的行业，我们就要像这杯子里的开水一样，让你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每一个刚来了解行业的人心态或许都一样，都认为它就是传说中的传销，其实传销和连锁销售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两者的区别这里我就不再重复，我只想谈谈为什么每个过来的人都那么怕传销，其实这跟国家放的烟雾弹有密切关系，国家为什么要放烟雾弹呢？
“你想想，如果不是我们来告诉你投资两万玖仟贰佰元就可以得到五百万到八百万的回报，而是国家或者是政府来告诉你，你会怎么想？”
说完便静静地看着何德昀，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我会认为这个政府已不是人民政府，国家也到了快改朝换代的时候了，”何德昀伸了一个懒腰，坦然道。他端起茶杯，望一望白开水下面的沉淀物接着又说，“很多事情是需要时间才能看得清楚，就像你刚才说的这杯白开水。你刚倒的时候似乎是清清白白，我要是立刻喝下它，那么这杯子底下的白色沉淀此刻就会在我体内沉积了。搁置了一会，发现它不是你说的那样清清白白。还有些东西看也未必看得清楚，听也未必听得明白。你若在杯中放入白糖、盐、或是味精，那就只有尝了，才知道个中滋味。世上事，有些事可以去尝试，有些事却是永远也碰不得。”
祝力前眉头拧起来，不停地望望古欣兰。看他有点失措的样子，何德昀转移话题接着说，“我今日是慕名而来，听欣兰说你是行业的精英，因而是来向你求取真经的。”
“何老师谦虚了，以你的学识和阅历，看懂这个行业并不难。但就像你刚才说的‘很多事情是需要时间的’。你了解行业没几天，我们行业有句顺口溜叫：了解行业吓你一跳，走进行业吃饭睡觉。
走出行业说说笑笑，天天在家数着钞票。“我可不可以把你的顺口溜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写实，而第二部分是在走出行业的前提下才可以天天在家数着钞票，所以第二部分是写虚，写的是你们的美好憧憬。”
“何老师我告诉你我整个家族有二十一个人在从事这个行业你信吗？”
“信，我当然信！”何德昀肯定地点点头。
“谢谢！”祝力前有点高兴。古欣兰把两人杯里的开水添添满。何德昀有点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谢谢我？”
“因为感觉何老师轻易是不相信别人的人，能被你相信，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误会我了。盲目否认和盲目相信都是错误的。我不相信你们说的行业，是因为我觉得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两万玖仟贰佰元的投资，在一到两年的时间赚500万到800万，这不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利益和风险并存，利益越大，风险也就越大。而我相信你整个家族21个人在从事这个行业，这符合人的趋众和贪婪心理，加上你对这个行业全身心地投入以及你在你家族中的位置决定的。但是你不可能带回去21个百万富翁，他们当中肯定有人会哭着离开。”“其实这个行业，它是个反传统的行业，既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复杂，也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听古欣兰说你约了13个网友，有11个已经申购，这是真的吗？”何德昀直奔主题。
“是的！”祝力前点点头，脸上尽是得意的样子，两边眼角的鱼尾纹更深更长地延伸拓展，两眼熠熠生辉。从他的表情，何德昀很难判断出他是否说谎。
“你牛！”何德昀冲他竖起大拇指，端起茶杯，“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何老师要是从事了行业，一定会比我牛得多。首先你人长得比我帅，又比我年轻，其次是你有知识有文化。何老师外表看去就是那种讨女人喜欢的男人。”
何德昀被他这么一吹捧，倒有点不好意思。古欣兰插进打诨道：“祝总，你就别夸他了，就他这熊样，除了我怕他打光棍嫁给他，哪个女人会看重他？”
“古总，你这话我就不爱听，虽然古总你天姿国色，但我们何老师真的是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不是我为何老师说话，你们两要真离婚的话，肯定有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会嫁给何老师的。”
“祝总，你说得太离谱了，”何德昀打断他的话，“说说看你是怎么约网友的。”
“我每日加三个网友，网友能不能过来，我们从交谈中就能判断。对那些根本不可能过来的，我很快把她拉黑，只留下那些举棋不定的，然后慢慢地聊。”
“你是用怎样的理由让她过来呢？”
“谎言，投其所好。有用感情，也有用做生意为借口的。女人多是感情动物，所以用感情约过来留下的可能性较大。不管这女人一开始是怎样的三贞九烈，只要你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温水煮青蛙，没有不动心的。特别是现在这个社会，很多女人比男人还要花心。”
说到网约女人，祝力前特别开心，津津乐道，没完没了。这或许是他在行业里的最大收获，也是一个男人最引以为豪的地方。
一个男人被同性追捧多半会成为英雄豪杰，被异性追捧多半会成为风流才子或花花公子。而一个平凡男人的虚荣心往往会因为异性的青睐而得到满足。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男人不但不隐瞒他的风流情史，反而会夸大地吹嘘它，甚至在妻子面前也毫不隐讳。
何德昀看了古欣兰一眼，见她认真在听，就像一个学生正被老师渊博的学识深深地吸引着。暗想你读书时要是用这种态度，说不定你现在在清华大学做教授了。
再看祝总，端坐在小木凳上，屈膝、驼背、挺胸，两腿大大地张开，裤脚被高高地吊起，从大裤筒里伸出的芦杆般的小腿略显得有些苍白。脚踝骨高高地凸出在皮鞋口沿上。两手掌相对，合成一个爱心放在自己的裤裆前面。咖啡色T恤从肩膀上挂下。整个人看去像一只倒挂在屋檐下休憩的黑蝙蝠。
“来，谈谈你们说的‘烟雾弹’吧！”何德昀把话题又扯回来，他想听听他们怎么解释行业与政府的关系。
祝力前稍稍舒了口气，讲这样的工作很吃力。对面的何德昀像山一样，无形中给他一种压抑的感觉。他那像鹰一样的眼光，似乎能洞悉一切，而你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知己却不能知彼，他胜算能有多少？更何况他连己也只知一半——行业就像阿拉伯女人一样，总戴着黑色的面纱，虽然他快要出局，但对出局老高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生活，他知之甚少。这个行业，它就像十八层地狱，每一层都有着神秘和诱惑，痛苦和挑战。
“其实这东西你们一听就明白。国家不希望行业发展速度太快，更不希望再出现‘传销’那样的结局。所以当行业发展速度太快时，国家就要负面报道一下，说这边搞传销的很多，治安不好，吓退那些胆子小的。国家要是不这样做，你想想投资这么一点钱，一到两年的时间就变成百万富翁，那上班的还会去上班吗？种田的还会去种田吗？当兵的不当兵，教书的不教书，大学生也不读书。这样下去我们这个城市人满为患，而东部城市人去楼空。国家的目的是希望东西部均衡发展，而不是打造一个城市却毁掉另外一个城市……”
何德昀认真听着，句句在理。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古欣兰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的老公，一个是行业的佼佼者。她心里对比着这两个人。
何德昀有点不太习惯将两腿并拢长久地坐着，因而他稍稍侧了个身，翘起二郎腿，这样就显得自由而随便。
望着祝力前满脸绽放的皱纹，何德昀突然问：“祝总！你能告诉我你在行业里到底呆了多久？”
祝力前一愣，看看古欣兰，然后肯定地说：“两年零三个月。”
何德昀笑了笑，“祝总真是好记性，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当初过来，心里就在盘算：别人一到两年，自己到底要多久？因而日子也就记得特别清楚。”
说着话，站了起来，走进背后的房间，过了约三分钟的样子，又打里面走出来，手上多了张票据样的东西。
“何老师，我估摸着你可能还不信，这张票是我首次踏上兴义的火车票，为了纪念这个特殊的日子，我把它保留下来。它是我梦开始的时刻。没想到今日让你见个凭证。”
“祝总你多心了。”
何德昀推辞着，祝力前一再要求何德昀过目。最后古欣兰把它接了过来，看一眼又递还给他。
“其实我在行业里算走得比较慢的。有些快的，一年半左右的时间就回家拿三代返还了。有位湖南卫视的电视台记者，事先只是想来采访，报道点新闻。通过七天的了解之后，立马回家把工作辞掉来从事这个行业。她仅仅用了九个月零十三天的时间就走完从0到600份的整个过程。
“这个行业的最大好处就是它的公平性。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不管你是公务员还是平头百姓，只要你选择了行业，都是从0做到600，起点一样，过程一样，结果也是一样。聪明也好，笨蛋也罢，只要进入了行业，身价都是500万到800万，最高是1040万。行业有句话：‘就是一头蠢猪，行业也会把你拱出去’。所以：这个行业很简单，不用写来不用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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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赚个五百万，馋死在家王八蛋。说完，祝力前笑笑地望着何德昀。拿手机看了下时间，总算熬过了一个多小时，他该结束这版工作了。于是冲古欣兰和何德昀道：“行业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更不像外面传的那么可怕。何老师你有知识有文化，现在又有时间，你慢慢了解，看它适合不适合你。行业适合每一个人，但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做行业。了解完了，觉得它不适合你，就安安心心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当是过来旅游一趟。也说明你跟这笔财富无缘。何老师万峰林去过没有？”
“还没来得及带他去，”古欣兰忙道。
“那里风景不错，空气又好，两口子去浪漫浪漫，”说着话爽朗地笑了。
回去路上，古欣兰问：“什么感觉？”
“没感觉，”何德昀随口答道，“你知道我做事情觉得有70%的把握才去冒险。”
“那你觉得这事情成功的机会有多少？”
“50%不到。”
古欣兰没再说话。但她心里在想，照她和何德昀的智商，他们应该在那50%里面。要是何德昀能接受行业，然后帮助她，那两年后他们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