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我们这是去哪儿?”
“姐姐,你又忘了,要叫师父。”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儿?”
“姐姐,你又忘了,我们要去雪儿的家乡。”
云不屈坐在马车上,面色十分冷凝,对于车上人的问话一点搭理的意思都没有。马车的确是朝着雪原去的,经过这么些事,云不屈一点也不想和这些江湖人扯上关系,可偏偏又不得不指望他们,一想到这里,云不屈就觉得十分憋屈,可为了凌雪薇,又能怎么样。马车边上一中年男子骑在马上,看着云不屈的脸色,欲言又止。
凌雪薇的情况很不好,云不屈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无梦他是知道的,可这忘尘好像又不太一样,多了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以至于凌雪薇的身体状况直转而下。自从离开盘云庄,凌雪薇的记性就变得很不好,说起来她本就失了记忆,也没什么可忘的了,却偏偏上一刻发生的事,问过的话,一转眼功夫她就不记得了。就好比现在,他们离开盘云庄已半月有余,可凌雪薇依旧记不住云不屈和小芽。
小芽掀了帘子出来,坐在云不屈身边,她瞅了瞅云不屈凝重的脸色,低下头去。凌雪薇的状况不好,她看得出来,她也曾是云不屈的徒弟,如何能不知,可却无能为力。
“堡主,对不起,小芽没有照看好姐姐。”云不屈没有接话,他的目光直直望向前方,那里是高耸入云霄的雪山,山下便是雪衣谷。“姐姐要救那个姓欧的,我不想她去,可是又拦不住,出事前一天她就像是知道什么一样,告诉我要带着雪儿躲起来,别跟沈莫欺硬碰硬,还说如果她出了事,沈莫欺肯定会把我们关起了,要我自己小心点。如果那天我跟着去就好了,也许姐姐就不会……”说着,小芽隐忍终日的泪,还是掉了下来,她不想在凌雪薇面前露出一点悲伤的样子,怕面对那双露着担忧的温柔眸子。“我的命是姐姐救下的,可我却几番护不住她,真是无用。”
沈默良久,云不屈抬手揉了揉小芽的头,说道:“那不是你的错,都是命……哎,要我说,丫头上辈子肯定是刨了欧楚卿家的祖坟,这辈子才会这般为他生为他死的。”
“堡主可有办法?”此话却是那男子问的。
“且试上一试吧。”这话倒是真的,云不屈没有把握,凌雪薇的体质因为半颗血魄珠已经有所改变,寻常毒药皆奈何不得,可这忘尘,却像是针对凌雪薇的体质特意所为,也是可惜,那个紫鸢没有留她一命,不然现在也不比如此束手无策。想起紫鸢,云不屈皱了皱眉,那个女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制毒奇才,于唐家这一辈人里,也算是一枝独秀了。
凌雪薇靠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暖暖绒绒的一团,隔着车窗看遥遥天边的雪山,心却出奇的平静。她不记得外面两个人是谁,也不记得怀里这只狐狸是哪里得来的,更不知道他们现在是要去哪里,也许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又忘记了,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她记得最重的事,就足够了。
“凝渊,你猜他们会去哪儿,怎么就一点消息也没有啊。说起来‘见死不救’云不屈还真是名不虚传啊,瞧瞧他那狠劲儿,啧啧,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似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赫连绝缩了缩肩,不禁希望这辈子千万不要再跟那个可怕的老头子有什么牵扯。
薛凝渊站在苍雪宫空荡荡的大殿外,望着远方,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赫连绝只隐隐听到一句话从耳畔飘过,“我只担心她的身体。”赫连绝沉默不语,一时间静谧非常,想起凌雪薇,想起云不屈,记忆瞬间又被带进盘云庄彷如地狱一般的场景中去。
攻上盘云庄那天,山道上是路无招带领人马断后,见是他们,双方也只相互点头示意。薛凝渊的人手不多,但胜在都是好手,留下两人帮路无招便冲进庄内。两侧回廊一个人都没有,倒是有打斗声响从里面传来,等薛凝渊赶到时,正见顾涉携众人将沈莫欺等人围在当中。沈莫欺红衣刺眼,薛凝渊皱皱眉看向他身后那人,却也是一身大红喜袍。
云不屈与众人有言在先,沈莫欺的性命要由他亲手来取,所以顾涉等人当日不过是做做样子将众人围在场上而已。沈莫欺如临大敌将新娘子护在身后,却不想,新娘子根本就已经换了人,当莫琦鸢出其不意伤了他的时候,沈莫欺愣在当场,再想出手,她人已经被带到了延子归身边。沈莫欺怎么也没想到,延子归竟然一早就潜伏在他身边,所以盘云庄和栖柳庄的地形图都是他送出去的。
薛凝渊自是不知云不屈与顾涉先前有何约定,眼见沈莫欺受伤,而新娘并非凌雪薇,当即就要出手。谁知却被延子归拦下,随后云不屈竟突然出现,将沈莫欺一脚踹翻,郁飞想救却被顾涉拦住,龙亦萧带人将他们团团围住,郁飞鞭长莫及。
云不屈的武艺究竟到达什么程度,江湖上根本没人知道,并不怎么见他动手,可沈莫欺却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薛凝渊冷眼瞧着,估摸方才那一脚,已经断了他两根肋骨。沈莫欺怎会甘愿就此束手就擒,当即爬起来,抽出盘在青炙软剑攻了上去。沈莫欺使得自然是沈千睿的绝招绝影剑,而他的剑法比起当日的沈天遥还要胜上许多,可云不屈不屑地哼了两声,赤手空拳只攻不守,不过三十招,沈莫欺的剑就飞了出去。随后,云不屈竟将他双腿折断,若非沈莫欺侧身避过,恐怕左手也保不住了。
“丫头是我的宝贝徒弟,你却将她害至如斯地步,沈莫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沈莫欺躺在地上,口里不断呕出鲜血,笑得张狂,“云不屈,我何错之有,我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害她。你要怪当是去找欧楚卿,都是他,欧家人都该死,尤其是他欧楚卿。雪薇为他不惜以血换血,两次,连着两次。云不屈,你要怪要恨,都该是那欧楚卿,你去杀了他,杀了他啊!”
“强词夺理!若非因你之故,欧楚卿怎会受伤需要丫头出手相救,此时更不会落入你手,另你趁机要挟。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当真留你不得!”云不屈走上去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轻易就放过你。”说着从怀里摸出两个瓷瓶来,一红一绿。绿瓶是粉末,云不屈将它倒在沈莫欺的伤口上,将红瓶中的药丸倒出来塞进沈莫欺嘴里。“蚀骨散配上好的金疮药,小子,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蚀骨散,令人饱受削肉蚀骨之痛,全身奇痛奇痒,会将自己全身抓得体无完肤,却偏偏因为金疮药伤口迅速愈合,反反复复,最后活活将自己折磨致死。
唐碧轩一直对昱灵仙子找他来此的目的很怀疑,直到见着紫鸢,他方才了解。记忆中的女子,还有她身边那个孩子,紫鸢与她们何其相似。紫鸢看着面前的男子,十分戒备,听到龙亦萧叫他的名字,紫鸢狭长的眼睛蓦地睁大,然后眼神一点点变得幽暗,最后只剩下恨意。
“唐碧轩,竟然是你,竟然会是你!”
“你是……你真是……碧珞……”
“闭嘴,不准你叫那个名字,唐碧珞死了,早就已经死了,是被司筠筎害死了!我是紫鸢,是紫鸢,唐碧轩,你纳命来吧!”说完胳膊一扬,撒了一把药粉出来,离得近的几人皆扔掉手中兵刃,双手捂脸,耳边是“兹拉兹拉”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阵皮肉的焦臭味。
司筠筎正是唐老夫人的闺名,紫鸢所说,也算不得假。唐家树大招风,传家毒经更是为人觊觎,引得贼人杀进唐家堡。唐老爷命在旦夕,托人将自己的家眷送往南疆,可是半路上司筠筎却将唐家历代视为传家之宝的毒经要典丢给唐碧珞与她母亲便扬长而去。她是知道唐家为何被人觊觎,如此行事,分明就是要逼死她们母女。唐碧珞的母亲,名唤品香,是司筠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谁知道却真正入了唐老爷的眼。司筠筎对品香母女恨得咬牙切齿,从不承认唐碧珞庶出小姐的身份,唐家遇难,她们母女被弃置半道,落入人贩子手中,辗转沦落青楼。唐碧珞将毒经藏起来,仔细研读,竟让她摸出门道,小小年纪,一手毒功神出鬼没。品香死后,唐碧珞改名紫鸢,就此失踪了。
“小小年纪,手段竟如此毒辣!”云不屈长袖一挥,毒雾慢慢散去,紫鸢面露不甘,却也不甘轻举妄动。云不屈瞧她两眼问道:“我问你,丫头身上中的毒可是你所为。”
紫鸢笑了笑,答道:“没错,昱灵仙子名声在外,处处为人称颂,我偏偏要比她厉害。怎样,云堡主,她有无梦,我改良的无尘较之是否更胜一筹呢?”
紫鸢虽说更名舍姓,骨子里却仍是唐家人,对制毒一道十分痴迷。她自入了沈莫欺麾下,有了条件,便常常研制毒药,更找人试药,她自诩毒术天下无双,却偏偏抵不过凌雪薇。那些人每每被凌雪薇所救,她便在心里恨上凌雪薇一分,傅茗湮是她的得意之作,凌雪薇要用金蚕蛊王解毒,其实并不影响傅茗湮的样貌,可她偏偏不服气,因此谎报沈莫欺,致使其出手毁了金蚕蛊王,最终使得傅茗湮无药可解中毒身亡。
“交出方子,我或可饶你一命。”云不屈看得出来紫鸢对凌雪薇的恨意,料想她也不会好心研制解药,但只要有方子在,他就有办法救人。
“呵呵,四十九种毒虫毒草,八十一种顺序,云不屈,你就等着给凌雪薇收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