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薇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站在河边发呆,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欧楚卿会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好不容易再相见,好不容易彼此努力尽释前嫌,不是应该守着她寸步不离吗?身上好似还有那一抹温度,那个怀抱,直烫到心里去,可转眼间,他却耐不住,留下她,追着云湘去了。三年的时间,真的能改变这么多吗?多到她二人之间不知何时起,已有了这么远的距离,为什么她努力了这么久,却终究还是一败涂地。
“小姐。”
凌雪薇并没有回头,仍是站在河边,背对着身后突然出现形如鬼魅的男子。“劳烦大驾,不知阁下所谓何事。”
“主子让属下转告小姐,一定要尽快拿到信物和秘籍。”
“秘籍?什么秘籍?”凌雪薇皱皱眉头,微微侧过脸去,却避免看到身后那人。
“主子说,小姐聪慧,当是晓得的。”
“哼,他倒真的是看得起我,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要的东西还没得到之前,他想要的也休想得到。告诉他,记得吧沈千睿的命要给我留好了,否则,他休想我会如他所愿。”
“小姐的话,属下会原封不动带给主子,若无事,属下就此告退。”
凌雪薇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周围愈发静谧,那个人,已经走了。凌雪薇苦笑一声,心里苦得要溢出来的痛,已经刺得她麻木。以为自己全然不会在意,只满心挂在那一个人身上,可一旦想起,还是会痛苦彻背。
凌雪薇将左胸的衣襟扯得死紧,眼睫渐渐湿润,贝齿咬着下唇,直到嘴里满是铁锈味。没事,再等等吧,再等等,总还能见到的。没关系,她会好的,没事,一切都会没事的。想着想着,凌雪薇隐约中好想看到个孩子朝她跑过来,“那是,我的……”
山中愈发寒冷,即使裹着狐皮大氅,云湘依旧冻得浑身发抖,反观沈莫欺与欧楚卿身傍内力,倒是负担没那么大。欧楚卿是半路上追来的,说是不放心,沈莫欺看他一眼紧抿双唇,心中有了计较和提防。云湘倒是没想那么多,只当这人是怕她出了事,就无人照看凌雪薇的身子。
说来欧楚卿这人她也听说过,倒不是说他在江湖上的名头有多大,而是这人竟是个痴情的,大江南北找着心上人,还乐此不疲,誓不罢休。都说“人生自古有情痴”,云湘答应照料凌雪薇,看重的,也不过是这人的一片深情罢了。云湘没想过嫁人的事,可身为女子,即使没有这方面的打算,遇上这样的男子,也总要长吁短叹一番,对他心上的女子羡煞不已。
“欧公子,我也不瞒你,想来你也猜得出,这村民得的并非什么疑难重症,而是中了蛊。当然,要想除蛊也不是难事,可问题在于要先灭掉母蛊,否则后患无穷。子蛊虫卵宿于河中,想来母蛊也该离河道不远,只是不知具体位置。虽然村民中蛊也不过前后几个月的事,可母蛊究竟在此呆了多久也无人可知,此行还请小心为上。”
云湘将身上为数不多的避毒丹药一一分发下去,另还有些避蛊的草药,让众人贴身带在身上,以免不留神被母蛊所伤。云湘自以为是万事俱备,面面俱到,可到看到母蛊时,她才知道自己实是多虑了。
河水的源头并不是在山顶上,也没有隐在地下,而是峭壁边上的泉眼。泉水向下先流入一潭池水中,再汇聚成一路顺流而下。只是这水池,是人工凿成,而非天然形成的。更为诡异的是,在水池正中间,有一方小石台,台上用八条金刚锁链圈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它周身如同蟾蜍一般长有凹凸不平的疙瘩,密密麻麻的,十分渗人。只是,蟾蜍身上那是毒腺,而这个东西身上的突起物都是皮肤下的虫卵,看上去颇为恶心。
这就是摄阳蛊的母蛊了,只是……云湘有些发愁,没想到母蛊的体量竟会这般大,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一般。泉眼中的水源自山顶冰雪,自是十分寒冷,放置母蛊的石台正好位于泉眼下方,母蛊受泉水常年浸泡,一直处于休眠状态,可子蛊虫卵一旦成熟则会自行脱出,经由泉水冲刷流入河中。这样大的母蛊,再看那锁链断头的锈蚀程度,想必也是有些年头的了,可之前一直相安无事,该是母蛊一直未苏醒,缘何近几月却是突然开始产卵了。
云湘想到跟前去看看,被沈莫欺拦了下来,他瞧这东西长相奇丑,谁知道是个什么鬼玩意,别突然发难,伤到人可不好。云湘笑笑,挣脱他的手走上前去,沈莫欺无法只得挥退其他人,自己护在云湘身旁。
云湘仔细瞧了瞧那石台,这才发现其实并不平坦,蛊虫下面有个圆形凹槽,周围一圈六只小爪向内勾着。云湘了然,原来这母蛊是让人冰封之后带到此处的,摄阳蛊并不是什么珍品,却是极难饲养,对环境温度有极高的要求,只有南疆人才懂得个中要点。可是,是什么人竟想出这样的法子,大老远从南疆运了它到此出来,就只为了戕害一个普通村子?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此外,显然冰是今年夏季才融化的,花几年功夫大费周章,好像也说不通。
欧楚卿也看出些苗头来,他叫手下围成一圈围着池子,自己也靠上前去。却听见云湘突然说了一句,“小心,都别过来。”
只见母蛊身上一层黏糊糊的东西随着泉水缓缓流下来,有些甚至是远远被射了出去,这莫非就是母蛊产下的子蛊虫卵?云湘皱了眉,这东西处在这么个环境当中,若是将母蛊移开,温度骤减,母蛊便有彻底苏醒的可能。该如何才能彻底除掉这害人的东西呢?云湘犯了愁,却也知道此事拖不得,要立时办了才好。
她试着伸手去碰,却不想母蛊竟然瑟缩一下躲了过去,云湘愣了愣,没想到,这母蛊即使休眠,对她身上的血液气味,也是颇为忌惮。
“啊!有蛇!”
一人惊呼,脚上使力使劲一甩,一条长长的青蓝色的蛇,被甩了出去。那人被咬了一口,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抖。云湘以为是什么带剧毒毒蛇,赶紧跑过来,却见这人浑身抽搐,四肢僵硬,周身泛着冰蓝色,体表甚至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是……寒冰蛇!”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极寒之地的寒冰蛇,震惊之余,云湘却不由得喜上心头。
寒冰蛇是只存活于极寒之地,有剧毒,身长约三尺七寸,皮表呈青蓝色,有浅蓝色细纹,头顶有青绿色斑纹。据载,被寒冰蛇咬到的人,会抽搐不止,四肢僵硬,皮肤泛蓝,更有甚者,体表会结冰霜。寒冰蛇全身皆可入药,且因生存环境多寒冷,故不多见。
一阴一阳,一寒一热,天可怜见,这种蛇,正是摄阳蛊的一大克星。
顾不及高兴,云湘抽出怀里的针袋,取出七根三长两短两粗的僻离针,在那人四肢及百会大穴上下针。不过,这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山上太冷,要想祛毒,还得尽快下山才行。随后从怀里又摸出一个药瓶来,闻了闻,云湘沉默一下,在四周的草丛里翻翻找找,山上的雪常年不化,要想找什么草药,必须拨开层层积雪才行。既然寒冰蛇会在此出没,那么那个东西也该会有才对。“啊,找到了。”
沈莫欺和欧楚卿闻声都凑上来看,云湘手里捏着一小撮绿草,叶片外一圈长有幽蓝色的锯齿,看起来很锋利,云湘指尖有几道颇为明显的血痕。欧楚卿看着云湘落在雪地上的鲜血逐渐发黑深陷,直到地上的草叶枯萎而死,才看向正由着沈莫欺包扎伤口的云湘,眉眼间有些许不明所以的疑惑以及,探究。
“我没事……”云湘收回手,满面欣喜地将手里的叶子递过去,“这是枯兰草,赶紧找个开阔的地方,把这个点燃,我们要活捉寒冰蛇。”
枯兰草是寒冰蛇的最爱,寒冰蛇会因为枯兰草点燃后散出的香味陷入昏迷,抓起来也就容易许多。岁数量不多,但可解燃眉之急,只是青城山并非极寒之地,为何会出现寒冰蛇。
云湘来不及想各种原因,将布袋里的寒冰蛇抓起一只来,头对着母蛊咬去。母蛊虽不清醒,但吃痛之下也是剧烈挣动,锁链之声大作,甚至还能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兽鸣。沈莫欺担心云湘受伤,却也知道,她是个百毒不侵的体质,在场的没有人比她更懂这些毒物,也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这件事。可站在一旁看着,女子瘦弱纤细的身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心疼。
寒冰蛇吸过血后,身体的蓝色会变淡,一连换了三条蛇,母蛊嘶吼的声音才渐渐消失。寒冰蛇吸干了母蛊的血,母蛊原本圆胖的身体也变得干瘪发黑从锁链中脱了出来。云湘也不在意身上手上溅到的血渍,小心地将母蛊的尸体取下,连着地上失了气息的寒冰蛇一起,丢进了还未熄灭的火里。一行人围成一圈看着,噼里啪啦一阵响声过后,皆成灰烬。
母蛊已死,子蛊也活不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