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相约盛会

“这便是那老秃驴发的英雄帖？”
“是，公子。念空着人广发英雄帖，说是有要事相商，听闻江湖上有名气的门派豪杰都受邀前往，不知他是何用意。
“左不过一个老和尚，料他也翻出什么大事来。”念空在这个时候召开英雄大会？莫非之前江湖传言欧锦尘有件东西临终托付竟是真的，难道他此番是想借助江湖众人之力防患于未然？哼，真是笑话，那些个酒囊饭袋，老头子何曾放在眼里过，就凭他们，也不怕贻笑大方。不过……白御清合起了手中的请帖，冷眼瞅了瞅地上已经失去温度的尸体，邪魅的冷笑两声说道：“这也正好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不是吗？”
“公子，事情来得突然，颇为蹊跷，小心有诈。”
“怕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总要去看看才是，如今已过七月中，一个月……我……时间不多了……”
这几日天气越发闷热起来，又不见下雨，整个临江城热得像个大蒸炉，码头日日都有搬货的工人撑不住晕厥过去，离洛宸又是请大夫，又是帮着安排人手，忙得不可开交。凌雪薇倒是觉得相比起那大日头，她更是对眼下的状况十分不满。
来了临江城也有半月多了，可离洛宸却将她看得死紧，哪里也不许去，平日间只能在园子里转转，外面却是想都不能想的。一开始凌雪薇倒是没觉得什么，且她本身性子就平和好静，又为了那几坛子的醉鸳鸯，便也由着他去了。可日子一长，难免不让人看出些什么，凌雪薇这才觉查，感情忠伯叫人送她过来，便是打算直接将她软禁在此。心里明白这是忠伯的一番好意是一回事，可是这样子小心翼翼将她支出来照顾，让她越发觉得她被人软禁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了，会这样子小心谨慎护着她，定是有事发生。凌雪薇心里头着急，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倒是月儿整日恹恹的，提不起兴致来，没少跟她抱怨忠伯这是换着方得将她们关起来欺负，谁不知道她就是个猴子性格，哪里是静得下来的。
正发着呆，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声响，吵闹异常，像是管家着急慌张地在说些什么。月儿早就伸长了脖子去听，凌雪薇站起身，从凉亭里走出来，见月儿要跟着，便也随她。刚走到月亮门就看到老管家引着离洛宸慌忙而去。这又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她随便叫住一个忙着跟上去的下人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那人见是庄里来的小姐，马上站定弯腰鞠躬，解释道：“回小姐，今儿个日头太大，码头已经晕过去好几个，好些个兄弟都体力不支，码头的工头来求管家请大夫，惊到了当家的，正准备去看看呢。”
“这么严重！”凌雪薇沉吟片刻，那家丁虽是心急，却也只好在旁边等着，“你带路，我随着一同去看看。”
“是，是。”
那人不知当家的有规定，小姐不许外出，此时府里下人忙成一团，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也就没人去留意身边都是跟着什么人。这处园子离码头还算近，一群人浩浩荡荡行过去，离洛宸心里着急，也就没注意跟在最后面的两个是什么人。到了码头一看，果然，船上的货零零散散地摆在一旁，另一头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好些人，有人正在给他们扇风喂水，小小的草棚挤得水泄不通。离洛宸身边跟着三位请来的大夫，见此景象都是摇头，今年的夏季比往年来的热，白家的卸货工还算好的，病了晕了还有人想着念着，请了大夫诊治，有些船商吝啬霸道，晕过去的就丢在一边任其自生自灭。这都是些可怜人，平日里辛苦劳作一年也不过能挣个一两银子，白家的工钱公道得多，视情况而定，身量好些力气足的，一年能有六两银子，身子弱些的，一年也能有三、四两，可惜，白家家业再大，也不能将这些人全养了去。在临江城，能进白家码头着实是件令人羡慕的事啊。
“离掌柜，这些人都是经不住暑热的脱水之症，可马虎不得。”
“该怎样做请大夫吩咐就是，在下一定照办。”
“将这些人全部移去阴凉处，我这儿开几个方子，烦劳掌柜的赶紧找人去煎了来。”
“好好好，”说着转身吩咐管家道：“管家，你领几个人在对面树荫下多建几间凉棚，将这些人按病情轻重分开安置好。另外，一会大夫开了方子你派人去抓药，带几个药罐子回来就在棚子外面煎，也多留几个人照顾着。船上的货不急，从今儿起就避过午时日头最大的两个时候，让工人们辛苦点，晚上晚两个时辰放工，应该赶得及的。”
“是，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说着，管家就开始分派人手，留了十来个人下来帮忙搭棚子，给三位大夫打下手，另派了三个人去抓药，他则跟着离洛宸自到码头去督导。凌雪薇看了看这景象，连忙挽了袖子就要去帮忙，月儿想拦也拦不住，下人有些没见过她，只当是内院的侍女不在意，那几位大夫忙着顾病人，谁也没上心。月儿撇撇嘴，不情不愿得上去帮忙，心里头念着，这些人还真是好命，除了老爷和夫人，谁还有这本事能让小姐亲自照顾的。
凌雪薇读过医书，简单的打理还是会的，老大夫见她能帮上忙，便也吩咐了些要注意的事就去看其他人。等到离洛宸得了消息赶来，看到的就是凌雪薇挽着袖子，手里握着湿润的布巾为一个上了年纪的工人擦汗喂药。这可着实吓了他一跳，先不说她一个小姐如何能为下人做这些，单就自己没看住人，让她跟着跑到码头来，忠管家知道了，还不得要了他的命。
“小姐，你怎么能到这儿来呢，这些让下人来做就好，你快随我回去。”
“你来得，我又如何来不得，哪就那么娇气了。这里病人多，他们忙不过来，我不过打打下手而已。”
“小姐！你这是……若忠管家……”
“好了，离掌事，让我留下吧，忠伯若是怪罪，我来说就是了。”
于是，一切尘埃落定，凌雪薇整日留在码头帮忙。离洛宸的法子还算不错，避过午时，果然中暑的人就少了，棚里也留了大夫照看，情况算是还不错，凌雪薇忙了几日，总算可以歇歇了。此时她正坐在棚子里，听听江湖上的流言，草棚里时常备着凉茶，为卸货的工人或是往来的行人行方便，不知不觉就有了小茶寮的样子。
“你说这念空方丈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莫不是怕有人寻着那遗物而来，心里头怕了，想叫江湖众豪杰去玄隐寺保护他，也不想想，谁会去找个秃驴的麻烦啊？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那人满脸横肉，只着件单挂，露着大半个胸膛，笑得牙口直颤。
“说不定他就是觉得自己没那个能力保管好东西，想向江湖人求救呢，听说那东西跟欧大侠还有沈千睿有关。当年沈千睿就是为了那东西想要欧大侠的命，后来众人联合起来将其重伤致其失足落崖，欧大侠却也命丧当场。”
“你说的欧大侠可是欧锦尘？那沈千睿……那魔头不是死透了么，怎么又冒出来了？莫不是还有是真有什么门人留下？若是真的，他们岂不是来报仇的，当初群战沈千睿的人何止几十，江湖上莫不是要人人自危了？”
“如此说来，方丈此番就是想联合江湖势力一致御敌？”
“不不不，我听说啊，是方丈自知天不假年，欲择一合适人选代为保管那遗物。听说那东西跟江湖上一个神秘门派有关，说不定是有什么前朝宝藏或是武功秘籍什么的。”
“我怎么听说是一种灵丹妙药，能让人平添一甲子的功力呢。”
“怎着，郭大哥要是有兴趣，我们不妨也去凑凑热闹，”那个满脸横肉的男子便是他们口中的郭大哥，见有啥拿乔他也不恼，“要是真得了那东西，管他宝藏、秘籍还是仙丹呢，不都是咱哥几个的了。”
“呸，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咱几个是什么货色，你心里能没底吗？再说，人家玄隐寺的方丈召开英雄大会，哪能是你说去就去的，人家是有请帖的，还是念空大师亲自写的，咱到哪儿去弄啊！”
“离八月十五还早呢，指不定到时候郭大哥能得了那方丈的青睐，亲自来请呢。”
“说得好啊，甚得我心，甚得我心啊！”郭姓男子被人几下吹捧，好不得意，怕早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玄隐寺？念空……方丈……欧大侠？”
“小姐说什么？”
“啊，”一回过神，就看到月儿的小脸快贴上来，她大大的眼睛澄静如清晨的露水，还带着一抹天真一抹烂漫，凌雪薇伸手揉了揉月儿的头，笑笑说：“没什么，月儿若是累了，我们便回去吧。”
“好呀，小姐，这里臭哄哄的呢。”月儿一手捏着鼻子皱着眉，另一手作势在面前呼扇两下，这些个莽夫，定是几日都不曾洗过澡，这大夏天的，可要把人臭死了。
凌雪薇捏捏她的鼻头，淡淡一句：“走吧。”
回了园子，管家正站在大门口等着，见他们回来立马笑脸迎上来，凌雪薇也客气地笑了笑，说了声“有劳。”想了想又问了句离掌事在哪儿，管家瞧瞧日头，估摸着这时候管事应该是在帐房才对，便就着答了，凌雪薇点点头，带着月儿进了园子。
离洛宸住在东边的院子，离大门近些，穿过了亭廊，尽头月亮门出去便是。东苑不算院子里最大的，却也不小，一间厅房，旁边一侧是书房，由书房再向后走，才是离洛宸住的内院。书房门开着，里面离落尘正与什么人说着话，凌雪薇吩咐月儿留在外面，自个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屋里二人看过来，另一个像是码头管货船的人。见是凌雪薇来了，离洛宸赶忙站起身，吩咐那人几句便叫人下去，自己迎了凌雪薇进屋，在桌边坐下，亲手斟了茶奉于她。
“小姐今儿个来可有事吩咐？”
“洛宸，我想去玄隐寺。”
他二人一人叫得随意，另一人也不觉不妥，倒像是相识已久。其实，早两年凌雪薇接手时，离洛宸可是帮了大忙，他算是老庄主从小专门为凌雪薇培植的势力。年轻一辈与老一辈的人，在观念上总会有相左之处，离洛宸为人年轻干练，在白家掌事间也颇有威信，当年也是有他支持，凌雪薇才能无后顾之忧接下重担来。说起来，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没有外人在时，凌雪薇亲昵地称呼他洛宸，离洛辰却紧着规矩，总叫小姐。
“小姐不可。”
“洛宸，你不懂，我是一定要去的。”
“小姐可是为了八月十五的英雄大会？”
“正是，我今日在茶摊上听了些，玄隐寺的念空方丈……那是……洛宸，我也不瞒你，此事事关欧锦尘，那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不去！”
“江湖杂乱，鱼龙混杂，小姐当保重自身，切不可莽撞行事，否则，忠伯将您送来临江，就毫无意义了。”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忠伯那里我去说。”
“小姐！恕洛宸直言，忠管家必不会答应的。”
“洛宸，若是别的事，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便随你们安排，可是此次不同以往，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说着一时激动地站起身来，“忠伯那里，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是白家的管家，可我姓凌。”
“小姐！”离洛宸低吼一声一掌拍在桌上，他垂着头，神情有些阴郁。
其实话刚出口，凌雪薇就后悔了，旁人不知道，可她心里清楚得很，忠伯对她有多好，甚至将她看得比自己还重。离洛宸是孤儿，是被忠伯捡回来的，忠伯来白家时也将他一并带进门。忠伯待他如亲子，自己这样轻视忠伯的一片好心，难怪洛宸会生气。
“洛宸，我们都是孤儿，经历的都是常人无法理解的痛，凌府灭门之祸，欧世伯和老庄主救我于水火之中，若非他们，我早已命丧九泉。如今，欧世伯已去，老一辈的人只剩下……何况事关欧世伯的遗物，我如何不管。洛宸，我知道忠伯疼我顾我，可我始终欠着白家与世伯一份天大的恩情，不能不还啊。”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离洛宸抬起眉眼看着凌雪薇，“这件事我做不得主的，总要忠管家允了才行。我今日便写了书信托人送回去，成与不成，且看回音吧。”
“洛宸……谢谢……”
白家庄里，忠伯握着手中的密函直摇头，随后沉重地叹了一声气，命数，一切真的是命数啊，离不了躲不掉的。小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表面看起来是温和娴婉，其实也是十分倔强的强势的，她决定的事，只要觉得是对的，很少会改变。这次的事牵扯了大老爷和欧家遗物，小姐知道必定是要去的，难怪日前少爷飞鸽传书回来，说要将小姐送走，原是为了躲避此事，这下倒好，该如何向少爷交代呢。
又过了几日，庄子里的暗卫送来少爷的密信，忠伯一看就愣住了，少爷这又是唱哪出呢。罢了，既然少爷都发了话，他这边也没什么好怀疑的，当即吩咐下去，准备明日启程去临江。下人们心里都纳闷，怎么管家才将小姐送去临江，隔了半月自己也去了。忠伯心里总担忧着，临江在南华东南方向，路程少说也有十天，小姐若是等不及可如何是好。想想纸条上的字“我等她”，忠伯心里总算有些安慰，过了这么多年，少爷总算是要回来了，若是有他在，小姐的安危总是可以放心些，也不负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了。晚间，忠伯想了想还是写了封信派人送去临江给离洛宸，吩咐着看好小姐，他不日就到。
十日后，忠伯一行人赶到了临江城，离洛宸亲自在城门口迎接，忠伯只是冲着他点点头，随他指引进了园子。凌雪薇早在院里候着了，见他们进来，走上前去盈盈一拜，道了声：“忠伯。”
“小姐快请起。”伸手作势扶了下凌雪薇，转过身对着离洛宸说道：“离管事去忙着吧，”说完又对凌雪薇说：“小姐请随老奴来。”
凌雪薇看了眼离洛宸转过身跟上去，随着忠伯进了厅堂，忠伯请凌雪薇先坐，自己随后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月儿懂事地替他二人斟了茶，然后静静退了出去。
“小姐此番是非去不可吗？”
“是，我想忠伯知道我是何用意，玄隐寺的方丈是哪位，相信忠伯比我更清楚。”
“小姐此去是为了大老爷，还是为了江湖传言的欧家遗物？”
“忠伯……”凌雪薇定定地看着忠管家的眼睛，“你知我是为了什么。”
“老奴不知。”
“忠伯不用如此搪塞我，这次的英雄大会是玄隐寺方丈主持，为的又是欧家的遗物，不知道方丈身份的人还道真是与那遗物有关，可你我心知肚明欧家遗物岂会交给方丈。若是如此，忠伯不妨猜猜看，这次的英雄会为的又是哪桩事？”
“老奴不懂小姐的意思。”
“好，忠伯，我就告诉你，我想见他。”
“小姐指的是谁？”
“忠伯当知道我指的是谁。”
“小姐就这么确定此事与少爷有关？”
“忠伯，你若不愿说，不能说，尽可不必开口，我亲自去看看就是。只求你，莫要阻我。”
“好，若小姐执意如此，老奴陪小姐走这一遭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