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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此去后会是无期(三)

尘落雪影 寒雪 2024-12-01 19:29
陆众被雪楹冷静的回应惊得睁大了双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明日就启程吧。自己保重,勿须挂念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雪楹话毕,满目含泪看着陆众。是不舍,但却坚定。她左手轻轻附上陆众的脸庞,微微一笑;在陆众眼里,那笑容仿佛是凝雪湖畔绽放的木槿花,美得叫人忘记呼吸。
“姐姐,珍重!”
之后,二人又聊了些小时候的趣事,不知不觉已经入夜了。雪楹考虑到小众明日就要回彰德,方收了话匣子,帮他整理行装。全部弄好之后又仔细叮嘱了他一番,才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她就送陆众到门口,朝陆众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手,转身来黯然神伤。回头看见绣蓉站在自己身后,稍稍一惊。
“妹子,小兄弟怎么走得那么仓促?”
雪楹强作微笑,并不做声。
绣蓉知趣地没再多问,回敬了雪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就走开了。
雪楹回到房里,百无聊赖,突然想起已经荒废多时的《云浅歌》,遂拿出来细细研读。不时念着口诀,试着运气,可是每次运气,浑身经脉就要疼得她倒不过气来。雪楹也并不着急,既然内伤未愈,把这些要诀记熟在脑子里也总是好的,这样,招式练起来会快得多。研习秘笈终归是耗费脑力的事,静坐了两个时辰,雪楹额上渗出了汗珠,不过,一本《云浅歌》就剩下最后的第九乐章《摄魂取魄》,刚看了几页,雪楹难受得合上了书,气息久久不能平顺。
为什么越到后面,心法越阴毒,竟叫练功之人近乎无法承受。雪楹在心里反问自己,难道今后真的要让这管白玉笛染满鲜血么?娘从哪里得来这么厉害的武功秘籍,她又练成了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娘平日的温婉淑宁都是伪装吗?雪楹不敢再往下想了,内心焦躁难抑,她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象自己置身一片冰天雪地,周围都是纯白,红尘纷扰都暂时与自己无关。
想着想着,缭乱的思绪渐渐平伏,雪楹睡着了,等再醒来,是被绣蓉的骂声惊醒的。
“臭丫头!还想跑?!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他娘的今天就给我学学怎么接客!?”
“糟了,红珂!”雪楹慌忙跑下楼,果然看见红珂已经被两个大汉架起。
“慢着!”雪楹喝止。
绣蓉收回脾气,缓缓走到雪楹身边,轻声细语地说:“雪楹妹子,我警告过她,她就是不听话我也没办法。要给她点厉害才知道我们说的什么并非玩话。”
雪楹努力保持镇定,想着绣蓉这番实则话里有话,也在提醒自己逸尘的警告更不是玩笑话。
“那不知绣蓉姐要怎么处罚她?”
“看她等会儿的表现,姑娘们都是经过训练的。她要是连训练都吃不消,那就不好说了,”绣蓉说着,漫不经心地撩了撩长袖。
“敢问是什么样的训练呢?”雪楹又问。
绣蓉轻笑两声,说:“妹子啊,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我可不好意思告诉你具体。”
雪楹一猜,也知道了大概,忙说:“绣蓉姐,这样可好。你看红珂这副娇小孱弱的骨架子怕是不太符合你的心意,要不然,先让她干别的讨客人欢喜的事?你觉得呢?”
绣蓉顺着雪楹的话仔细打量红珂,的确是个发育未成熟的青涩模样,于是说:“你说得也有道理,她能干什么呢?”
“我记得您这有个姑娘不是只卖艺吗?能不能让她带着点红珂,学习学习丝竹管弦,轻舞曼歌呢?”
绣蓉眼睛一亮,“你说絮烟呐?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看这红珂的身材先做这个的确合适;正好,请来教絮烟弹琴的琴师也差不多时辰要到了,她也初学,就要红珂也跟着一起学吧。”
说罢,绣蓉指着那两个架着红珂的大汉,吼道:“你们两个蠢东西,没听见我说话吗?还不把她放下来!”
红珂脚尖刚一落地,就扑到雪楹怀里,抱着她大哭,一遍一遍喊着“雪楹姐姐,雪楹姐姐”,就像抓了根救命稻草。
身旁绣蓉的声音又响起,“雪楹啊,你带她去整理一番吧。琴师到了,我会安排人来带她。”
雪楹从一旁的画翠手中接过碧浪,牵着红珂到了房里。将碧浪放到床上,打了一盆水,沾湿手绢,轻轻地替红珂擦去泪痕,说着:“不哭了,身为一个姐姐,你要坚强。知道吗?”
红珂抿着嘴,狠狠点头,又说:“雪楹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不能急,急也没用。这里都是他们的人,我们就像置身一个海中孤岛,靠我们自己游是游不回去的,一个大浪拍下来我们就有粉身碎骨的危险;需要等一艘船,等一个好时机。”
“那,机会什么时候来?”
雪楹笑笑,淡定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来就会来的,坚信它总是会来的。你先乖乖听话,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先保住了自己,才能抓住机会呀。”
红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叫红珂出去了,在她抱着碧浪转身的一刹那,雪楹看到了她的眼神,无助又希冀。
画屏轩的淮音阁内置有一轻纱屏,将阁内分为两室,有一琴师双腿盘坐于屏风前,筝稳放于双膝上。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神态却已十分沉稳。绣蓉把絮烟和红珂带到屏风后面,又另命人端来两架筝分置于两个矮几上,叫她俩入坐听教。临走前,绣蓉才介绍道:“琴师杜弦,绍兴人士。这二位姑娘,左边穿红袄的叫红珂,右边白纱缎裙的叫絮烟,你们俩,好好跟杜琴师学医技艺,也不枉我千挑万选把他找来。”
絮烟颔首,隔着屏风朝杜弦礼貌一笑。红珂呆呆盯着一处,什么反应也没有。这时,杜弦开始教授起来,声音浑厚沉稳如钟鸣。
“汉,应邵《风俗通》载文曰:筝,‘谨按《礼乐记》,五弦,筑身也。今并、凉二州筝形如瑟,不知谁改作也。或曰:蒙恬所造。’今观其器,上崇似天,下平似地,中空准六合,弦柱拟十二月,设之则四象在,鼓之则五音发,斯乃仁智之器。玩器之法亦有讲究,右手三指,大、中、食拨弦,左手于雁柱左侧顺应弦之张力,左右善配,音色铿锵如珠玉落盘。”
杜弦滔滔不绝地说着,絮烟按着他的讲述将筝的形状、构造、基本操持把玩之法都牢记于心;再看旁边的红珂,恍恍惚惚欲入睡。絮烟轻轻推了推红珂,她猛然惊醒,并未控制声音,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搅乱一片宁静。
“啊?讲哪里来啦?开始弹了?”
杜弦一声低微的叹息还是被红珂听到了,她垂下脑袋,揉了揉眼睛,心里想着,这琴师的声音还真叫人犯困,这絮烟学得还真带劲。
“二位是否觉得无趣?”杜弦问。
絮烟刚要开口否认,却被红珂抢先说道:“对,太乏味了。有没有跟这筝有关的故事啊,先说来听听,弹得好又能到什么境界?哎,还有一点,杜琴师,不是我说你,这是个俗地,白玷污你那些个高雅的说辞,能否换种口气说来。”
絮烟冷冷地看了红珂一眼,低头看着琴去了。
“既然如此,你们有没有听过绿绮琴?”杜弦问道。
听见此名,絮烟心中一紧,但外表还是淡若清水。
“没有啊,什么故事,说来听听,”红珂说。
“这是江湖失传多年的魔琴,因其身墨绿,光泽如绮罗而得名。有琴谱《汵涔吟》作为心法要诀相配合,练至第十重,也就是最高重,琴人合一,声惊百里,断无生灵。”
红珂一听,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厉害?!不过,太可怕了。好在它失传了,要是被阴险毒辣的人练就,这人间不都毁了去。”
“姑娘说得是,好在它失传了。”
就在这时,絮烟那边突然奏出琴声,就是那一声,杜弦听了稍稍慌乱,忙问:“你会弹筝?”
红珂扭头看着她,却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只觉得可能她突然打断别人说话,不好意思才低着头。絮烟低着头,目光瞬间变得阴冷,可说话时却仍温柔,叫人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她说:“不会,不小心碰到了。”
“哦。看来二位都迫不及待要开始试弹了,好,待我先给你们讲完几个基本音调,宫、商、角、徵、羽,就开始吧,”杜弦说罢,恢复镇定开始细细讲述起来。絮烟一字不落暗暗记住,而红珂又要昏昏欲睡了。
不知不觉,大半天过去了,从淮音阁出来,红珂马上奔向雪楹房间,口里喊着:“弟弟,弟弟,我来了。”
忽地,画屏轩外传来悠悠扬扬的笛声,絮烟听了之后,喜不自胜,难得一见的激动。她整理了一下衣裳,褰裙而下。
绣蓉一众人等听见笛声也都下楼来,雪楹跟在她们后面。
画屏轩外面停着一顶轿子,紫檀木轿顶正中雕刻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玉蝴蝶,雪白丝绦从蝴蝶后方垂落轿子四周,白纱幔帐随风轻扬,感觉像是仙人下凡之势。
轿子四周分站四个婢女,都是一袭银装素锦,手持白玉笛,玉笛上都系有一只小巧灵动的白玉蝴蝶。
这时,轿子里缓缓出来一个女人,轻纱掩面,只露出双眸,眸子深陷,不类中土人士,左边眉骨处用朱砂勾画了一只翩然起舞的蝶。
她乌发朝后盘起成流云髻,髻上别有三支做工精细的梅花簪,簪头各自垂下一颗白色珍珠。的的确确是个仪态万千的女子。
绣蓉站在轩门口,仔细打量这个女人,只见她款款朝自己走过来;绣蓉今日着了一件宽袖橙红锦袍,二人一比,一热一冷,一个似火,一个若冰。
未等绣蓉问及来人,那位女子先开口了,声音婉转动听,似二八少女。
“鄙人贱命白景瑶,闻及画屏轩之大名,特来拜访。”
绣蓉礼貌一笑,说:“白姑娘看上去不像是要入我这行的人呀。你是不是没弄清楚我这是做什么生意的?”
白景瑶轻眨眼眸,缓缓道来:“此番前来,实则为了一个人。”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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