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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落雪影

寒雪 著
  • 古代言情

  • 2024-12-01

  • 43.4万

第一章:谁道瑞雪兆丰年

尘落雪影 寒雪 2024-12-01 19:17
冬,晨,小山坡上的幽雪筑沐浴在纷飞的雪花里。
雪落窗楹。
一双纤细的小手悄然推开木窗,里面探出来位少女,她身着浅绿的麻布衣衫,宽大的袖口用粗布带子随意系了个结,皮肤白胜雪,唇若点绛樱。
寒窗覆雪,玉手扫过,雪漱漱落下,她把身子又往外倾了倾,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天,“怎么今年的雪下了这么久却仍没有停的念头呢?”想着想着,一阵模糊的声音从小筑下传来。
“小姐!仔细冻着了,快进去。”
“……”
少女听见有人叫“小姐”,想着肯定不是叫自己,遂没有答应来人的话。
“嗯?怎么没反应?”筑下的瘦小女子停住脚步,双手窝成个喇叭状,仰着头又叫道:“小姐,快把窗户关上,看这天阴着呢,还有阵大雪下,你快些进去才是啊!”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忽然睁大了双眼,望着底下的人,又惊又喜,眼泪突然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杏儿,是你!杏儿!”
“嘘!小姐,别太大声让人听见了,不然我又遭殃了。今天可是你十五岁生辰呢!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一边说着,杏儿撒着腿一溜烟蹿上楼了。
雪楹打开房门迎了上去,一把抱住纤瘦的杏儿,同样单薄的衣裳,抵不住室外的严寒:“杏儿,谢谢你还惦记我。”
杏儿也将雪楹拥得紧紧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小姐,快别哭了,这冷风一吹,脸会皲的!“关上房门,杏儿从怀里从怀里拿出一块锦布包裹的东西打开来,说道:“小姐你瞧!好看吗?这块白玉玦雕得可仔细了!”
雪楹接过那枚玉玦,上面的图案:雪,覆在窗楹。她破涕为笑:“臭丫头,从哪里弄来一块这么好的美玉,上次送我的可与这个相差甚远,我没记错的话,是个倭瓜吧?”
雪楹捏着那枚玉玦,坏笑道:“你穗子打得极好,这么巴巴地给我块玉,没绳没穗的,我怎么戴呀。实话告诉我,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雪楹眯着眼,斜睨着眼前激动的小丫头。一双凤眼,这么一斜,眼梢上挑,透出一丝淡淡的媚态。
“呃……这个,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姐你,”
杏儿有些局促地攥着自己的衣角,说道。
“别说得这么委婉,想夸我聪明就直说,”
雪楹笑眼弯弯,好久没有这么释放过了。
杏儿不知怎的,眼睛变得湿润,她知道,眼前这个小姐是在强颜欢笑,被软禁了三年,山庄里的人几乎都不敢提起她。而她却是那么在乎这个山庄里的每一个人。
世态炎凉,人心就像这个冬天,下了好久的雪,冷得似乎没有尽头。
雪楹看到杏儿露出难过的神色,话锋一转:
“没记错的话,今天也是那臭水藻的寿辰吧,全山庄的人应该都赶着去畅幽阁贺寿了吧。
刚三十岁就开始张罗着让人贺寿了。听人家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不会别扭么?”
说着说着,她就滚到杏儿怀里撒娇道:“好杏儿,也就你还想着我!都怪我连累你,害得你现在只能干最苦最累的活,被全山庄的人欺负。哎。“雪楹长叹口气,眉尖微蹙,忽地又举起手里的白玉玦:
”差点忘了!这个从何得来?”
“嗯?怎么不说话啊?”
雪楹抬头,一颗滚烫的泪珠刚巧砸在脸上,她伸手给杏儿拭泪:“傻丫头,怎么倒哭了?”
杏儿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通,哽咽着:“都三年了,本来已经习惯了,小姐你又忽然提起,我想起那件事还是恨!你说……”
雪楹忽然伸手堵上她的嘴,四下看了看,给杏儿递了个眼色,确定没有别人才松开。
“啊!杏儿啊,你说这玉啊,谁送的啊?我这可问了三遍了啊。”
“啊……,哦!其,其实是小少爷,”杏儿支支吾吾道。
“你说小众?他回来了?爹不是遣他去西域了吗?”
“是去西域了,可是小少爷说,老爷只规定他什么时候去,没规定他什么时候回。
但他实在不方便大摇大摆地现身,毕竟,他离开还不逾一旬呢。
要让老爷知道他偷跑回来,又不知要被派去哪儿了。”
“呵!不愧是我老弟!又让他钻着个空子了,”
雪楹端详着那块玉玦,对自己弟弟的眼光赞许不已。
她和杏儿又闲聊了一阵子,觉得身上有些乏,遂辞了杏儿,靠着床榻歪着了。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这边畅幽阁内堂,装饰一新,乌木镂空雕花桌案上摆满了各色贺礼,在朱红地毯上堆成一座小山。
一位仪态端庄,丰韵娉婷的夫人阖目倚在半月梨花木雕彩漆坐榻上,旁边毕恭毕敬站着个丫鬟,再无旁人。
那夫人抬手轻招,眼也不睁,“茶。”
一声慵懒,一丝疲惫。
“是,兰夫人!刚沏上的洞庭碧螺春,香着呢,”
丫鬟把盏鎏金茶杯递了过去。
“嗯?!你叫我什么?!”
兰夫人忽地正起身子,一手推过去,滚烫的茶水都洒在那丫鬟手上,她的手立刻红了一片。
“呜呜,榛儿不敢,是夫……夫人,”
丫鬟强忍着钻疼的烧灼感回禀道。
兰夫人冷哼一声,一扫方才端庄秀美的神态,怒目圆睁:“你别仗着凝霜喜欢你,就忘了规矩。
当初要不是看在她的面上,你还能呆在畅幽阁么!别忘了,我们母女还替你瞒着原来服侍过陆雪楹那臭丫头的事实呢!
你要还改不了口,我让你天天陪着杏儿那丫头刷茅房!”
榛儿“咚”一声跪下:“别!夫人!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啊!
那种地方又脏又臭哪里比得上这里。
榛儿一直感激夫人和凝霜小姐这三年来对我的照顾!榛儿会好好服侍你们的!呜呜……”
“别在这哭,晦气死了,下去下去。”
榛儿急急忙忙收拾了一地碎瓷片,退下了。
兰夫人复倚在榻上,养精蓄锐。
堂内静得可怕,镀金的丹鹤烛台挂满了烛泪。
不知为何,那兰夫人越来越烦躁,于是扯着嗓子唤道:“来人,来人!现在什么时辰?”
跑来一小厮:“回夫人话,已到亥时。夫人是否要安歇了?”
“叫你多话!去!给我看看老爷在外堂做什么!早就听见外面没什么动静了,都这时辰了,贺寿的宾客也该离席了,老爷迟迟不进来,到底怎么回事!”
“是,夫人!”小厮应声退下。
稍稍恢复平静,兰夫人被一声突如其来的问候吓得一颤。
“兰姨,几日未见,看来您过得挺滋润的啊,呵呵!方才,中气这么足!”
听见这话,那夫人惊恐地四处张望:“谁?陆众?你不是去西域了吗?这不到一旬如何能回来?”
“您的问题真多,我懒得回答。”
夫人下意识顺着声音探去,眼光停在房梁上,眼眸一转,一边嗤笑,一边扬起嗓子嚷道:“哟,瞧瞧,瞧瞧!我们家小少爷礼仪规矩都忘干净了呢,倒情愿作个跳梁小丑啊。”
陆众忽地跳下来,挡在兰夫人面前,封了她几处穴,那兰夫人顿时失声无语,动弹不得。
“夫人是吧?不对吧,应该是,兰夫人!兰姨~兰藻!”
陆众戏谑地说道。兰夫人听他这么直呼自己名讳,怒视着他。
“兰姨,放轻松。
奉劝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做了亏心事,自己心里清楚,你瞒的了全天下瞒不了我。
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给我那糊涂老子看。
不过,你等着,总有这么一天的。
我现在就可以取你这条贱命你信不信!”
陆众说着说着,袖口里亮出一柄锋利的匕首。他拿着匕首在兰藻眼前晃了晃,又道:“就这么让你归西,未免让你死得太轻松了些。你这么在乎你的面子,我定要让你死的时候不是无声无息而是颜面扫地!”
陆众越说越激动:“我来就是想警告你,对我姐姐好一点!
在这苦寒时节,她只着了两层单薄的麻布衣服。
那破衣服,比你这边的三等下人还不如!
约摸十日不见,她人又瘦了几圈。
吃不饱穿不暖被软禁了三年了,幽雪筑曾经是多么热闹,而如今……
都是你们,是你们在变本加厉折磨她。
三年前我娘的死,看似是和我姐姐有莫大干系,其中必定另有隐情,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所以,兰藻,你给我记住了,对我姐姐好一点!
要是再让我看见我姐姐她挨饿受冻,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的女儿也这么尝上一遭。不,是十遭!”
陆众推搡着兰藻坐回榻上,扯了快布蒙住她的眼,转身离去。兰藻不知道他如何来,当然最好也不要让她知道他如何离开。
“哼!臭小子,跟我斗,你还太嫩!可别忘了,你娘武功盖世,不也被我算计死了么!
你,还有你那命贱的姐姐,迟早要去和她作伴!”
兰夫人心里默念着,嘴角忽闪一丝冷笑。
蓦地一阵凛冽的寒风刮得窗棂嘎吱作响。
谁道是瑞雪兆丰年,幽雪筑现在还不是冷冷清清,今年过后不知是否有所改变?珠围翠绕的热闹生活早已离陆雪楹越来越远。
雪楹开窗而立,凝神细听一盏茶功夫了,浑然不觉得冷,回过神来,把窗拉紧。
即便在隆冬,此刻,她的心里也温暖如春:“傻弟弟,你对姐姐的好,我都知道,你这么做真的能威胁到她么?
三年来,姐姐也习惯了,粗布麻衣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花心思梳妆打扮应酬不相干的人。
不做大小姐,吃饭喝水也不用那么讲究。
省下来的功夫,就可以来好好钻研娘亲传传授给我的云浅笛了。”
她的手中,一管白玉笛斜横,笛身浸润着她的体温。
云浅笛,笛身上雕刻了浅浅云纹,故曰:云浅。
在商贾之人眼中,这笛子不过是个上好的货品。
而江湖习武之人则会抢着去占有它。
只通音律不谙内功的人可以用它可以吹出世上最动听的笛曲。
如果吹奏之人修炼了《云浅歌》,这部把持云浅笛的内功心法,一共九个乐章,修至第四乐章便能用笛声使人失聪,修到极致则杀人于无形。
雪楹收好云浅笛,和衣卧榻念想着:“好弟弟,别再冒险过来看我了,让爹知道,你又会受苦。
这样,她们就更好下手了。
小众,谢谢你!今天姐姐很开心,练成了第三乐章,‘笼音千里’。”
陆众和兰藻的对话,雪楹一个字也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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