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九十九　驼啊大掷笛摄马

第99章　九十九　驼啊大掷笛摄马

虽隔得远，我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只笛子，旁人看起来这竹笛普通得很，我却认得它，无论何时，我都认得它！它曾陪我过了多少个悲欢离合的日日夜夜，我用它吹了多少伤心伤情的曲子，它曾让我幸福，也令我失去了我的丈夫，将我推入了无尽的苦楚悲痛。我以为，湘妃笛被木子叶夺去了，我与它再不会有交集，就像我再也见不到李洌了一样，却不想，它就这样轻易地出现在我眼前。

那是我的笛子，是李洌在世上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指甲嵌进手心，若不是思晴将我暗暗拦着，我怕是早已跑去与白发的啊大抢笛子了。

我见到啊大取出湘妃笛，食指在笛身摩擦而过，紧接着，笛子被摆在他的唇前，他的唇偏白，没有多少血色，但吹出的笛声却是铿锵有力，悠扬悦耳。

“快逃，马群失控了，朝这边冲过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才收回在湘妃笛上的视线，朝山坡下望去。只见方才井然有序地朝着黄色旗帜奔跑的马群已然失了秩序，在马场中乱窜，其中也有不少马匹正朝着我们所处的山坡冲来。

有几匹马失了控，疯了似的跑，越过了马场边沿拦着的隔墙，直冲山坡而来，众人大惊失色，直提了裙裤往外逃跑开去。我只觉得其中有蹊跷，望了眼啊大，他仍旧在坡上定定地吹着笛子，丝毫不为乱象所扰。他吹的曲子我从未听过，只让人有些热血澎湃之感。看着他吹笛的模样，让我不禁想起了李洌，在众人四处逃散的时候，我竟不由自主地朝着啊大迈起了脚步。

“蓝儿危险！”思晴忽然一声大喊，我惊得回头，只见一匹失控的黑马正在我身后抬着前蹄，下一刻便是要踩踏在我身上了！来不及待我反应，笛声戛然而止，我见到马前蹄被一样硬物掷中，马身不稳，竟歪歪斜斜地朝侧边倒了下去。

马儿倒了，我也跟着倒了，思晴急急忙忙跑到我身旁，上下检查着，着急道：“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我这才缓缓换了口气道：“没伤着，只是惊得傻了，腿吓得站不住了。”

思晴这才松了快将我抓出淤青的手，“没出息！”

黑马还载倒在一旁，不远处躺着湘妃笛，刚才掷中马蹄的是这只笛子！仅仅一只笛子，竟能将一匹狂性大发的黑马打倒？掷笛的人必定不简单！

我爬去拾笛子，有人已快了我一步。啊大如瀑的白发拦在我眼前，本就驼背的他，慢吞吞地弯下腰拣起笛子，银制的面具转向我，我看到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越发白了，他瞥了我一眼，便自顾自转身走了。

“站住！”我喊道。啊大果真停了下来，我在思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到啊大面前，轻声道：“方才是你掷的笛子？”

啊大驼着背，半弯着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见他又要走，我急忙道：“那是我的笛子，把它还给我！”

面具里的一双眼无力地睁开，复又很快合上，一副将我无视到底的样子。我急得要去他手里夺笛子，站在一旁的思晴忙道：“蓝儿，他是李溯的人！”

我不明所以地望向她，思晴又道：“这笛子，很重要。”

这笛子的重要性我再明白不过了，这是天辰的镇国之宝，多少人对之虎视眈眈。思晴的意思，这笛子，还有啊大，都是李溯安排的，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破坏了他们精心的安排。

马群大规模失控，这在白家马场从未发生过，幸好有惊无险，无人伤亡。白老爷连连向李溯请罪，千不该万不该惊了瑞王大驾。瑞王的心情却丝毫不受此事影响，只道：“这些马儿不错！”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府，只留了啊大在马场打杂，我探出头望了望远处驼背白发的啊大，还有他手上的那只笛。

“湘妃笛明明在木子叶手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马车摇摇晃晃，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

看样子，思晴肯定知道原委，不仅仅是湘妃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传说中的湘妃笛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啊大究竟是什么人，李溯就这么放心地将笛子交给他？最重要的，李溯来白马镇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要知道的很多，可是思晴肯告诉我的很少，她只答道：“湘妃笛是木子叶偷去的，我们自然也能偷回来。”

不说便不说吧，反正这一切与我早已没有意义。

瑞王与他的红颜知己在白府一住就是小半月，日日游山玩水，好不快活。转眼就是中秋佳节，白府上下兢兢业业，从早忙到晚，准备了丰盛的中秋晚宴，还请了莺燕楼的小翠姑娘跳舞助兴，以讨王爷和沈大小姐的欢心。

瑞王与沈大小姐自是乐此不疲，对月吟诗，把酒言欢。

头顶的满月又大又亮，眼前的宴会热闹非常。许是太久没见过这种场合了，他们越热闹，我却越觉得寂寥。

我瞟了眼在不显眼的角落位置低头啃月饼的莲心，心头一动，偷偷将她拉出了白府。

“瞧你方才一副丧夫脸，在那样的场合里太不应景了，还是出来青湖边安安静静看看月亮的好。白大公子不过上京赶考了，算算时间，不出一个月，也该回来了，你也快盼到头了。”我边专心致志啃着月饼边对莲心道，是个五仁的，什么都有，味道却不怎么好。

莲心望了望我，又抬头望着天，“今天的月亮可真圆，白凯也一定在看着呢。啊蓝你怎的就顾着吃，不看看这圆月吗？”

“嗯！”我点点头，继续低头啃着月饼。

“我想我现在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有了白凯，有了伊伊，还进了白府，啊蓝，你知道这些都是我从前不敢想的。”莲心道，“可人的贪念是不会满足的，有了这些，我却觉得还是不够圆满。”

我讶异地抬眼看莲心，她这无欲无求莲花仙子般的性子还能有什么贪念？

莲心停下脚步，“啊蓝，你是我顶重要的人，我希望你也能幸福。”

我眨巴眼睛哈哈笑道：“我现在就很幸福呀！有吃有喝还有白伊伊能让我玩。”

莲心却换上了审犯人一般的表情，摇了摇头，道：“半年了，你醒来半年了，在外面你发生过什么，我从来没问过你，你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活着。但我却始终忘记不了你刚醒过来的那半个月，那时候，你像个行尸走肉一般，只会说两个字，石头。白凯以为你要什么石头，我却知道，你在唤的是谁。而后的一天，你却忽然清醒了，能说能笑能跳，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说来也巧，我还记得那天是明德皇帝驾崩后的百日，家家户户挂着白布。你虽整日嘻嘻哈哈，我却能望见你眼底的落寞，那是死水一样的落寞。啊蓝，半年了，你痛也痛够了，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能有什么事呀，我兴许是那时睡得太久了，忘了许多事，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你叫我怎么告诉你呢？岸边好多人呢，我们去看看吧！”我指着远处正要跑去，莲心却一把将我拉住，我还从不知道她竟然有这么大力气呢！

“啊蓝，你给我站住！是石大哥，对吗？他死了？他死了对吗？”莲心忽然道。

“你在说什么呀，大好的节日，说什么死不死的，忌讳！”我赶紧捂住莲心的嘴，让旁人听见了，该是多不吉利呀！

“够了，啊蓝！石洌风死了，他已经死了！你哭啊，半年了，我从没见你哭过，我知道这滋味，像刀子刺在心头。你别告诉我时间淡了一切，若真是淡了，你不会每天一到画室就盯着墨山碧水图发呆，不会在杜少爷说石大哥坏话的时候让他难堪，也不会有事没事跑到桂花树下睡大觉，更不会连中秋的满月都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