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九十四 梦一场恍如隔世
我又做梦了,还是这个梦。梦里我中了毒,子叶替我解了毒,依着他的规矩解的,以命抵命,救一人,毒一人。救的是我,毒的是谁?是谁?我看不清,我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件粘稠的衣裳,衣裳是红色的,粘稠的是血,那是被血染成的红色,只余衣角处还有一抹毫无生气的杏色。
夜半惊醒,汗早已湿了做工精致的凤纹圆领,我伸手撩起明黄的纱帐,掌灯的宫女听见声响,备了汗巾弯腰俯身在床侧,替我穿上床沿的宫绣棉鞋。每晚如是,坤宁宫的宫女们早已熟谙。
还未走至窗前,宫女已将刻着龙案的木窗打开,寒风扑面而来,夹着稀薄的雪花。身旁的宫女缩了缩身子,赶紧取了件貂皮棉衣披在我肩上。
下雪了呢,好美的雪花,像八月的桂花,随风盘旋,造出沁人的梦境。摊开掌心,雪花落在指尖,彻骨的凉意直钻心底,顷刻间,它又化作雪水消逝不见。果然只是梦一场,始终握不住。可为什么这凉意却像是刻在了骨上?
过了今晚,天辰的年号又该换了,明德年终将成为史官笔下的一段历史。
明德七年,明德帝暴病而亡,拟诏传位于流落民间的先皇长子李叶,择日登基。明日,便是木子叶登基的日子。
太和殿,管弦起乐,百官朝贺。木子叶一身盘龙黄袍加身,礼部尚书正奏请即位。今日的皇宫处处热热闹闹,满是辞旧迎新的喜气。
我身着一袭素色麻衣,头戴白花,浩浩然步入殿内,文武百官见了我,莫不是目瞪口呆,碍于我是先皇后,也没人敢阻拦。木子叶远远望着我,衣袖一挥,百官迅速分散两旁,给我空出了一条小道。
谁也没有料到,天辰的先皇后像是疯子一般跑向即将即位的新皇,亮出藏在袖口处的短剑,迅速抵在他脖颈处。这一幕来得突然,殿内大臣们被吓得乱了方寸,手足无策。另一边,弓箭手早已迅速地集在了太和殿门口护驾。
“蓝儿,蓝儿,你清醒点,不要乱来,不要做傻事啊......”这是爹颤抖的声音,新皇登基,他当然也在了,只是我不是个孝顺的女儿,做的从来都是傻事。
“皇嫂,万事从长计议,皇兄在天之灵,万不想看到皇嫂这般失控!”是瑞王,不愧是李洌的好兄弟,泰山崩于前而不动,除了思晴,什么事都能坦然待之。
这是新磨过的利剑,剑峰已有些刺入皮肤,渗出些许血色。我对着木子叶怒吼,“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木子叶似是丝毫没有感受到抵在脖间的剑刃,只一笑,温柔道:“我还不了,他死了,为救你而死的。”
短剑抑制不住地颤动起来,“是你毒死他的!是你毒的,你毒的......我要为他报仇,对,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不要乱动!你看到殿门口的弓箭手了,你知道你这一剑刺下去的后果!”木子叶有些惊慌道。
我回了神,抽了抽嘴角,笑道:“我今天进来这太和殿,便没想过活着出去,你杀了他,我便杀了你。我和他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最终也没能得个正果,我也活得很累了,黄泉路上,我还好去找他......”
说罢,我手一抬,还来不及将短剑刺入木子叶的脖子,我的心口已密密麻麻插上了好几只羽箭,鲜血从我口中喷出,呵,不愧是护驾有素的羽林军......“不要!!”我听见木子叶的吼声,他是怕我刺到他吧,“蓝儿,蓝儿,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支持住,我马上给你疗伤......”
“蓝儿,蓝儿,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呢......”爹爹哭了呢,上次哭,还是在他见到思晴的时候。
“爹......女儿不孝......只是没有他,女儿,女儿真的,支持不住了......”说着,我又咳出了两口血,我拼尽最后的力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帛,交给爹,“爹,你把这个给礼部张大人......”
张大人战战兢兢接过绢帛,打开一看,脸色大变......“爹,我终于,要去见他了......”我躺在爹爹怀里,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呵,木子叶,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活得如意!
新皇登基之日,先皇后因感念先皇隆恩,于皇陵殉葬。当日,除了皇兄李叶所持的即位圣旨,又惊现了另一份先皇遗诏,意为传位于瑞王李溯。两份遗诏内容大相径庭,笔记却是如出一辙。经礼部认定,两份皆为先皇亲笔。于是乎,登基之事暂缓,一缓就缓了大半年。
“啊蓝,就知道你又在这树下纳凉偷懒,自白凯上京赴考,画室里就你我两人顶着,你却又老是跑到这青湖边来偷懒,我一面要顾着画室,一面又要顾着伊伊,我,我实在是分身乏术了。。。。。。”
说话的是莲心,自从她生了孩子,就变得越来越啰嗦了,老是扰人清梦。
“知道了知道了,白大夫人,小的这就抖擞精神,为四方画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抖了抖身子,将附在身上的枯叶抖落了,明明是金秋十月,可这株桂树却还不开花,闻不到桂花香也罢了,这叶子却还纷纷变黄,随着晚风枯败一地。
白大夫人一手抱着熟睡的小伊伊,一手牵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我走在路上,引来路人一阵赞叹,不愧是白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啊,这气势怎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可比的,白府就该有这样的女主人!
话说莲心怎的从一偷情丫鬟变成了众望所归的白少夫人,我也不甚清楚。自我在哭得稀里哗啦的莲心怀里醒来后,改变已经发生。那时候,她一眼都不看躺在一边同样哭得稀里哗啦的白伊伊,只婆娑着泪眼对我道:“老天保佑,这都一个月了,白府有的没的奇花异草都拿来与你做药了,你若是再不醒来,我只得抱着你一同跳青湖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原来住的是白府上等的客房,莲心原来已经同白大公子一起搬回白府了,我原来已经睡了一个月了。。。。。。
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