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 病貌怏怏过闹市
依山傍水的地方生态好,天还没大亮,我就被鸟叫声吵醒了,醒来发现自己已回了竹屋,身上披着件外衣,衣服的主人还在一角落里熟睡着。我拿着衣服起身蹑手蹑脚走到李洌面前,刚想把衣服给他披上去,他忽然睁开了眼将我悠悠看着,我手一颤脚一退,衣服掉到地上被我踩到了脚下,我连忙弯身去捡,却和他撞了头,这么轻轻一撞,我竟猛地跌坐到了地上,李洌摇了摇头伸手来拉我,我又被惊得屁股向后挪了两挪。
李洌捡起衣服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像只惊了弓的鸟儿似的?”
我吸了口气爬起身轻声道:“可能是还没睡醒,犯困吧。”
李洌盯了我一会儿,手向我头上伸来,我把头向后一仰道:“你做什么?”
李洌顿了顿,“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伤风发烧,昨夜里有些冷。”
我东张西望了会儿,“没有,我身体很好......阿嚏......”
李洌的两根眉毛差不多皱到一块儿了,他捧住我的脑袋把自己的额头贴到我额头上,凉丝丝的,真舒服,他把额头移开后,眉毛凑得更拢了,“就知道你向来受不了凉,夜里还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说完李洌便拽着我的胳膊向外走,我的脚巴巴定着道:“去,去哪儿?”
李洌头也不回道:“去镇上找大夫抓药!”
我用力挣开他的手,顿时感到一阵头晕,我清了清眼睛道:“不要拉我,我自己走。”
我往外还没走两步,脚下一轻,李洌已经把我抱了起来,“这儿离镇上还很远,你现在这样子吃不消走。”
他说话的气息吐在我脸上,脸上暖暖痒痒的,心里也跟着软软的,全身好像真的没了力气。我闭着眼晃了晃脑袋,做足了筋骨道:“我不要你这样抱着!”
我听见他低笑了一声,“你这么重,要是一直这么抱着确实有些累,不抱了,还是背着吧!“......于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背着一个病怏怏的女子一路走着,一直走到了最近的一个县上,正好遇上赶集的时光,路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李洌背着我向一个大娘问医馆的路,大娘很是善心且热心,瞅着我昏昏欲睡的样子道:“瞧这姑娘,长得这么漂亮,脸色却这么差,年纪轻轻的,真可惜了......”
我白了白眼睛,可惜你个头啊可惜,我只是半夜未睡犯困了而已。
“呀,呀,小伙子,不得了了,这姑娘都翻白眼了,怕是不行了,快,快,医馆就在前面左转直走再左转再直走然后右转直走再右转再直走就到了,快......”
李洌竟还真一副紧张得要命的样子,把我又背了背紧,道了声谢谢就往人群里挤去。那热心的大娘一看这密密麻麻的人,大概是觉得帮忙要帮到底才算是真的帮了,又连忙道:“小伙子别急,大娘来替你开道!咳咳,乡亲们......乡亲们,这姑娘撑不了多久了,大家行行好,给他们让出条道,好让他们赶紧去看大夫!让出条道啊......”
都说天辰的民风淳朴,百姓和善,以前在京城从没实实在在感受到这所谓的淳朴与和善,今朝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只见原本在这唯一一条交通要道上你推我挤的人迅速向两边散开,还相互传递着“姑娘不行了,快让路!”“快让开,姑娘要死了!”
舆论的力量的确伟大,我吸了两口气的时间,路中间便留出了一条足够一匹马跑过的小道来,与此同时,“姑娘不行了”的口号声也是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整个街市。这阵势足以与李洌坐着銮驾在京城街头出巡时,百姓自动让路跪喊万岁相媲美!
李洌背着我煞有其事一脸焦急地背着我穿梭在这瞬间开辟出来的小道上,同情煽情悲情的目光一路伴随着我,我赤着面差不多把头埋进李洌脖子里,在路人看来,这反而更像是要一命呜呼,连头都没力气抬的样子了......我们一路奔到医馆,却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半老头子手忙脚乱地正要关门,李洌喊住他:“老先生,你这是作甚?”
李洌这么一喊,半老头子似是被吓到了,门闩从他手上掉了下来,他又急急忙忙边捡边从门里露出半个脑袋喊道:“今日关门了,概不接收病患。”
李洌此时空不出手来,索性一脚踢开了半闭着的门,将那老头吓得载倒到了地上,“哪有大清早关门的道理,我娘子身体不适,请老先生诊诊脉。”
“不诊不诊,这都将死之人了,老夫也无力回天,若是她死在我这小医馆里,这传出去还有谁来我这里诊病买药。”半老头子起身拍了拍衣裳,作势要来赶人。
“死老头子,你说谁是将死之人!本姑娘福大命大,死了好几回都没死成,我看你也就是个庸医,沽名钓誉,没真本事!”我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我这命再薄,也不至于打个喷嚏就把自己给打死了!
“回光返照,回光返照!”老庸医伸出个食指指着我,继而又转向李洌道,“公子,你还是趁着姑娘清醒的当口,带她回家跟她说几句体己话吧,千万别把时间浪费在了这无法力挽狂澜的药石上......”
你才回光返照呢,我真想从李洌背上跳下来拆了他的牌匾,无奈李洌背得紧实,只听他道:“体己话自是要说的,药也是要煎的,我娘子舍不得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世上的,烦请老先生抓几副治伤风发热的药给我就好了。”
老庸医挣扎着叹了口气,又摇着头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想开点吧,这样也好,抓几副药就算是尽了心了,以后路还很长......不过你可千万别跟人家说你们来我这里看过病,人要是死了,跟我可没关系,到时候你可别来这里找我理论啊!”
我一双手抽筋般地紧紧抓着李洌的衣领,甚是佩服他飘飘然说出的话:“她要是有什么不测,我也跟着去了,哪里还能记着来找你理论。”
老庸医极为深情地与李洌四目相对,又用他那随时可以落下水珠的眼睛望了望咬牙切齿的我,便去抓药了,他打开写着“柴胡”的药屉,口中吟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一大包药被我拎着在李洌胸前晃荡,我由李洌背着进了一家叫海川的客栈,这名字取得极好,大抵是用了海纳百川之意,寓意客源滚滚,生意兴隆。一进客栈,原本在客栈唱小曲的拉二胡的听戏的喝茶的都齐齐望了过来。
“这不是早上在街上的那对小夫妻吗?”
“这女的快要死了?”
“看来是没得救了......”
“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啊,怎么就......”
“红颜薄命啊......”
“我家闺女也有这么大了,要是这小伙子能给我做女婿就好了......”
我紧闭着眼窝在李洌肩上,此情此景,除了装死,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满足众多看客,我听见李洌波澜不兴的声音,“掌柜的,一间上房。”
我顿时睁开眼睛大喊道:“两间!”
“呲......”于此同时,我听见了一大片倒抽气的声音,这么多人像是见了诈尸般挤着眼珠对着我看,其间夹杂着筷子落地的声音,杯盖与茶杯碰撞的声音,还有从二胡上不经意拉出的闷响声。